今年花落顏色改, 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
——《代悲白頭翁》劉希夷
次日, 悠然在聽水閣門前遇見系滄嵐。
“系大人?!庇迫宦允┮欢Y。
系滄嵐含笑點頭, 道, “上次所說的事, 是我太心急,你莫介懷?!?
悠然記起那次他讓自己和子昕在一起的建議,著實令人不悅, 不過只要他不為難,她亦不入心, “此事悠然并未放在心上, 您多慮了。”
系滄嵐和善笑道, “這樣便好?!痹谒磥?,悠然不過是個孩子。
她輕輕一笑, 道,“默辰的傷多虧您及時告知。至于痊愈…您確定只需三十天么?”
系滄嵐點頭,道,“他的體質我看過,三十天足矣。我恰好有些事要辦完, 三十天之后便去綠水?!?
他看著悠然若有所思, 他自從見了她對無辰的種種態度, 便知她一定會想辦法去綠水, 這固執的性子和溫婉一樣…
“悠然, 你過幾日可否替我去趟天城。此次我來旭日山脈,因有密探來報炙秋小國內藏有反賊, 皇上命我查清此事。如今正好一并解決綠水之事,或許耽誤些時日。所以,想請你帶封書信給皇上,將此事回報。”系滄嵐頓了頓,“若你不想進宮,將書信交與錦書即可?!?
悠然看著他,目光坦誠且總帶著長輩的關愛,她無從起疑,于是點點頭,“您已答應幫默辰療傷,我又豈會不應?!?
“那便有勞了?!?
“系大人放心,晚輩定不負所托?!?
悠然回到房中,不多時房門被叩響。
白鷺遠笑嘻嘻道,“悠然~我和阿珂要去藥谷,你與我們一道吧~
悠然疑惑道,“怎么突然想起去醫仙那兒?”
白鷺遠俊臉微紅,“這,就是爹娘讓去送…喜帖?!?
悠然一喜,打趣道,“呵,那你二人去藥谷一行,相當于提前度蜜月,叫我跟著做燈泡啊?”
“你上次不是說已經將那往生水的解藥悟出九成,咱們這次去,就可問那醫仙老頭把最后的方子套出來~”
其實悠然早有此計劃,自是愿意去的,可惜方才答應了系滄嵐,只得道,“那我去藥谷與你們匯合。我剛答應了系大人去天城送信?!?
白鷺遠皺皺眉,“為何讓你去送?”
“他答應幫默辰,我為他做些事也是應該的…”悠然心中明白,系滄嵐想讓她再見見玄煜熙,起碼上系家看看…這些事她心中自有分寸。
“既然如此,咱們就藥谷見~”他揉揉她的頭,囑咐道,“萬事小心?!?
送走白鷺遠,悠然算了一下日子,今日是三月初三,默辰療傷的第二日。
三十天之后正好是四月初一,到時候一定要趕回來。
夜里,水清溪端了湯來,“我讓翎爾熬了些紅花姜湯,里面放了些補身子的藥草。聽系大人說你明日又要趕去天城…若是你不好意思拒絕,師娘替你去說便是。”
悠然將碗接下,道,“多謝師娘。我身子不打緊,此番只是去送信,很快就能回來?!?
水清溪看著她,想起方才白溟的交代,若有所思道,“悠然,琉怡不及你成熟懂事,她癡情于默辰,想必惹出不少麻煩,你不要怪她…”
悠然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師娘放心,琉怡年紀尚輕,不過她聰慧過人,過些時日便會明白?!?
水清溪疼惜地摸摸她的發絲,“你這愛照顧人的性子真是和溫婉一樣…琉怡真是不經事,哎,我只怕她耽誤了你和默辰?!?
思及默辰,悠然不禁嘆了口氣,“他那樣的性子,才是難以捉摸…”
“怎么?拌嘴了?”
悠然搖搖頭,“若是他什么都肯說出來倒是好的…”
水清溪微微一笑,“素顏便是這么個悶葫蘆的性子?!?
“您是說…默辰他娘?”
水清溪點點頭,“素顏向來軟弱,逆來順受,骨子里卻是個慮事周全的。只可惜最終,她保護我的那點心思,我終是參透得太晚…”
悠然輕輕嘆道,“很多人,總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是啊,所以你也莫要為些小事疏忽了兩人在一起的初衷。”
初衷么?悠然忽而記起默辰說過,要帶她走出黑暗,心底不覺柔和,道,“我只是常常擔心,怕他自作主張,不愛惜自己…”
“你若擔心便去問他,他不肯說你就問到他說。這樣并非不可。不過,有些時候,彼此也要留有足夠的空間和信任,感情才能長久?!?
悠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提筆寫下一行字,待墨跡干了遞給水清溪,道,“我明日要去天城,之后還要走趟藥谷,可否請您帶我轉交給他?”
水清溪含笑接下。從他們眼中,她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和白溟,有夫如斯,婦復何求。
次日一早,悠然便出發前往天城。
她順利將書信給了錦書,毫無懸念地被他死纏爛打留在府中。
系錦漢初見到悠然還有些不自在,系錦賢替他解圍,“吾等替皇上辦事,早先多有得罪,望妹妹海涵?!?
悠然為那一聲“妹妹”結結實實地寒了一下,半天吐出兩個字,“…無妨?!?
系家果然如傳聞一般,神秘得很,悠然見過系家三小姐在花園里驅動漫天飛舞的花瓣,也見過系錦書吃飯時嫌菜涼,當場加熱…
這些神奇的事著實吸引了她,系錦書使盡渾身解數獻寶,但悠然仍打定主意要離開。在系府耽誤了三日,她終于得以脫身。
這日,天朗氣清,悠然踏出系府時深深吸了口氣,頓覺神清氣爽,步履輕盈。只是,她剛走出城門不遠,便發覺被人跟隨。
她緊走兩步,忽然一道白影躍至面前,一個戴著潔白面紗的窈窕身影擋住了去路。
“師姐?!卑琢疴鄄鬓D,甜甜喚道。悠然卻感到通身涼意。
她一面警惕地思慮如何脫身,一邊疑惑道,“你來此作何?”
“師兄師姐都要去藥谷,我也想去瞧瞧?!?
她怎么知道他們都要去藥谷?難道白琉怡偷偷跟隨她而來么?悠然心中隱隱不安,故意說,“那你可先去,我還要回趟水苑?!?
“如此...”琉怡卻擋在她面前一動不動,“我不識得進谷之路,想隨師姐一道?!?
迷路?直覺告訴悠然,一般用這種借口的人,要么是完全不會撒謊,要么就是壓根兒不屑偽裝。而白琉怡顯然是后者。
悠然警覺地看著她,她指尖悄悄夾起毒針,“如此,便一道吧…”
琉怡仍是甜甜笑著,只是上揚的嘴角帶出一抹妖邪,“師姐,對我使暗器是沒用的哦。”
悠然心里咯噔一下,見琉怡轉瞬已至面前,她耳邊掠過一陣掌風,側身躲過一擊。
無奈兩人實力相差懸殊,悠然尚未來得及轉身,琉怡便從身后點了她的穴。
悠然倒在地上,早已感到來者不善,她嘆了口氣,問道,“你究竟要作何?”
琉怡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輕聲道,“四月初四,歇馬城郊,不見不散。”
悠然一驚,這不是自己托師娘轉交給默辰的信么?!皺眉質問,“你怎么會…”
“師姐竟也會邀人私奔。”琉怡略帶妖艷的笑意更深,“不過你放心,今后,無辰哥哥由我來守護…”說罷,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俯下身將一顆藥丸塞進悠然口中。
那藥丸入口即化,悠然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你為何要如此,明知他心里沒你…”
琉怡神色一凜,“哼,那又如何?我怎能容你一而再搶走我身邊的人,尤其是我最愛的…”
“為何,你們…口口聲聲說愛他,做出來的事兒卻是,一件比一件殘忍…”悠然手腳漸漸失力,頭陣陣疼痛。
琉怡嫵媚容顏微微側過,“我知道師姐伶牙俐齒,可惜,你不能如愿。欠了五年的回禮,請師姐慢慢享用?!?
悠然視線開始模糊,從種種癥狀判斷,她微微喘息道,“…往生水…”
“往生水?哼…”琉怡眼中劃過一絲嘲弄,“此蠱之能,愈愛愈毒,無愛則解。它確實會讓你忘記此生所有的事,不過最為精彩的,還要待到蠱解的那一刻?!?
忘記此生...連同他么?不要啊…思及他,悠然心中像被一把刀狠狠剜下,來不及多想便疼得失去了意識。
琉怡冷艷的眼角微挑,喃喃道,“你放心,我會讓這蠱盡早解除,我已等不及看到,你看到自己親手毀滅的愛情,會是怎樣的絕望…”
那烈焰般的紅唇彎起一個冰冷笑意,于蕭蕭落木間,她衣袖一揮,仿佛一陣絕情的風,抓起悠然的領口折返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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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用力睜開眼,只覺得頭昏昏沉沉,腦袋里思緒紛亂。她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卻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心好像被抽去了一塊,她整個人都空洞著,半天才記起今天要和哥去旅游…
當她看清四周場景——雕花大床,金粉紗帳,古色古香的場景…悠然心里咯噔一下,這是…怎么和小說中寫的一摸一樣,還有個小丫頭在旁邊興奮地喊,“小姐您醒了,奴婢這就去通知皇上?!?
小宮女遞上水,悠然遲疑著沒接,她不敢相信穿越這種事,況且,她不習慣接受別人的照顧,除了哥…哥?她這才猛然想起那車禍,驚得用力往后一躲,撞在床頭眼冒金星。
好疼…看來不是做夢啊~~可是,為什么記憶如此模糊,明明是剛發生的事…
“皇上駕到!”
來不及細細思考,悠然被這一連串的不真實的場景驚得動彈不得,她怔怔地盯著門口,看到個疾步走來的俊秀男人,玄色長衫只有領口和袖口繡了銀色花紋,既高貴又文雅。
他長著英武卻柔和的眉目,唇間帶笑,微蹙的眉頭中含著溫柔關切。
這就是…皇上么?悠然很想告訴他到了現代,以他的樣貌,即使不做皇帝也不愁吃穿。
玄煜熙見她一臉驚疑,陌生警惕的眼神刺得他心頭一痛。為何,自己已經暗中許她用靈術保護自己,她卻仍是受了傷?景默辰竟是如此不愛惜她么…
他閉了閉眼,關切之情溢于言表,溫聲道,“悠然,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悠然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稍稍松了口氣,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她木木地搖頭。
玄煜熙忽然不知如何跟她解釋,心中亦是悲傷大過于驚訝,只能輕輕握住她的手寬慰道,“你只是大病初愈忘了些事情…別怕,有朕在。”
悠然配合地點頭,心里卻活了過來,盤算著既然皇上都說了是失憶,還是別急著解釋穿越的事了,被當白癡也比瘋子好。
“你父親乃是玄天國大祭司系滄嵐,你自小拜在水苑門——毒圣白溟門下,這些還記得么?”
她搖頭。玄煜熙的手又緊了緊,道,“你大病初愈,要多加注意身體。”
他的眼神那么真摯,臉色卻很憔悴,悠然忽然覺得熟悉,似乎牽起了心底的某種情緒,心里涌起一股悶氣,帶動一絲莫名的慌張,似乎遺漏了什么。
他溫和而堅定的聲音似乎敲打著她的心,“放心,無論發生什么事,朕都會護著你。讓朕照顧你,好么?”
讓人不忍拒絕的語氣。
悠然揣摩著,自己既然穿到了皇宮,一時半會兒肯定出不去,加之這皇上看似對這身體的主人愛護有加,就先順著他好了。于是她抬頭對他淡淡一笑。
那瞬間,悠然只覺得似有一束陽光蕩漾在他臉上,暖如春風。這樣親切熟悉的笑容讓人安心,悠然心里不禁柔柔地想,也許真的會幸福吧,和這個人在一起的話…
“從今天起,你只要記得,你是朕的珍妃?!毙衔醯穆曇粝袷且粋€魔咒,牢牢地禁錮著她的心。
所謂言多必失,何況還是對著皇上,悠然這樣想著,便不再說話。似乎從他進來到現在,她就只剩下頭部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