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女兒沖到面前說:“她欺負四嫂,還對您不敬的事,怎么沒見她來陪個不是,今天的事我又沒把她怎么樣,做什么要道歉?”
不知怎么,見閨女頂嘴,嵐琪半點兒沒動氣,看著溫憲的模樣,仿佛從前自己面對玄燁也是如此,那會兒她做事總是半吊子,又沖動又糊涂的時候,玄燁看著自己,心里也是這樣又好氣又好笑?
“從今往后,她再敢對您不尊重,再敢欺負別人,我一定見她一次打她一次,把她打服帖為止。”溫憲越說越激動,張牙舞爪地沖額娘道,“都是你們把她慣的,她都以為這世上沒人管得了她,她算什么東西。”
嵐琪伸手在閨女額頭上一彈,溫憲吃痛縮到后頭去,卻被額娘拽著說:“你要教訓她,額娘可不攔著,可你傻不傻,無論如何先動手的人總是理虧,更別說你把她打慘了,難道額娘再去給你周全后頭的事?實在要教訓她,有的是法子,要打她才能解氣的話,她早就被打傻了。而在額娘眼里根本不值得為她動氣,從來都懶得理會她,你以為額娘是忍氣吞聲看著她囂張?”
溫憲見母親沒發脾氣也沒罵人,自己先定了心,蹭著挨到額娘身邊坐,撅著嘴嚷嚷:“可是她太可惡了,反正我是看不慣的。四嫂也是的,每次都對她忍氣吞聲,她何至于這樣子,她在家里不是挺厲害的。”
嵐琪笑道:“鬧得難看了,最難堪的是你三哥和四哥,你四嫂不是成全自己,是成全你四哥。被欺負,往往不是別人太強大,而是自身太懦弱,可額娘和你四嫂,我們都不是懦弱的人,三福晉根本欺負不了我們。她只是個跳梁小丑,今天是把你卷進去了,起因又在你身上,額娘才會出面,若不然是她跑來招惹你的,額娘也不會對她說重話,不是怕她,是她不配。”
溫憲似乎沒太聽明白,但嵐琪勸她:“額娘今天對她說了很重的話,她或許會搬給榮娘娘聽,搬給你三哥聽,你現在去一趟陪個不是,權當是替額娘周全,至少咱們做給別人看,態度上守著禮儀分寸,不落人話柄。額娘不是要罰你,是要你幫忙,可你今天這樣胡鬧,等我告訴你皇阿瑪,讓他收拾你,這樣不聽話的孩子,我可不要管。”
“我去了,對額娘有好處?”溫憲皺著眉頭問,見母親點頭,頓時從死活不肯,變得積極主動,轉身就要跑出去,可扎眼又折回來,伏在嵐琪膝下說,“一會兒額娘該去皇阿瑪大帳了吧。”
嵐琪笑:“皇阿瑪今晚不會來收拾你,你好好歇著,明兒咱們就趕路了,你的身子要緊。”
可是閨女卻晃晃腦袋,賊兮兮地笑著:“阿瑪額娘明兒可就分開了,今晚得好好溫存溫存才是。”小姑娘說罷就敏捷地跳開,躲開了額娘的巴掌,得意洋洋地笑著跑出去,守在門前的環春進來笑問,“公主遇見什么事了,這樣高興?”
“小東西長大了,瞎胡鬧。”她笑罵一聲,淡淡做了妝容,再換了身衣裳,就往玄燁那里去。
而榮妃這邊,溫憲會突然跑來賠禮道歉,讓她有些吃驚,剛才兒媳婦哭哭啼啼一頓說,榮妃心里暗想嵐琪一定是動了氣,正不知之后怎么與她周全,見溫憲跑來,說額娘讓她來賠不是,心里反而定了。
再等溫憲離去,榮妃將兒子支開,留下萎靡不振的兒媳婦,冷臉與她道:“這些年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胤祉身上的事,我自然會放在心上不必你操心,可你怎么樣我就管不著了,你心里莫怪我做額娘的不幫你,反正我沒指望享兒媳婦的福氣,你也從沒真正尊敬我。咱們宮里宮外住著,兩處清凈。”
三福晉心中再如何恨婆婆,也不敢當面頂嘴,果然如德妃說的,她根本找不到一個能為自己說話的人,就連胤祉剛才,也是怪她太多事。
榮妃見兒媳婦繃著臉,知道她不會服自己,想到剛才她轉述德妃那些話,果然如今永和宮是惹不起了,只是德妃一向收斂光芒而已,她若要動真格做什么,除了皇帝,只怕沒人攔得住。可她的兒媳婦是個蠢貨,蚍蜉撼大樹,等下一回真把嵐琪惹怒,可就來不及了。
不禁呵斥道:“我在這宮里的年歲,比你活得還長,做婆婆的別的教不來你,有一句不得不說。你最好別打算想把她怎么樣,你若真糊涂亂來,莫等把她惹怒了教訓你,為了胤祉為了弘晴,我會先廢了你的,你想清楚了。”
三福晉臉色煞白,夜里瞧著甚是嚇人,她眼里的婆婆一向懦弱,今天竟說出這么厲害的話,更可惡的是,婆婆胳膊肘向外拐,就沒把自己當兒媳婦看待。
“胤祉不會送她回宮,你可以安心了吧,走吧,之后的路上別再到我眼前晃,看見你我就心煩。”榮妃頭一次對兒媳說如此厲害的話,還真把她鎮住了,吉芯讓宮女攙扶三福晉出去,在外頭瞧著人走遠了,才回來說:“聽說德妃娘娘去皇上那兒了,娘娘,這事兒算完了嗎?”
榮妃疲倦地癱軟下去,恨恨地說:“我不怕她因此與我生了嫌隙,就怕那蠢婦不自量力,她死活我管不著,別害了胤祉。”
吉芯又道:“您讓奴婢打點,之后多關照和貴人的事,奴婢到現在還是插不上手,和貴人天天跟著佟妃娘娘寸步不離,幾位公主也常跟她玩在一起,奴婢連句話都說不上。”
榮妃微微蹙眉:“且等等吧,等皇上開始要她陪伴侍寢,那些孩子們自然就散了。我也不是要巴結她什么,只是做個好人,留個念想。往后十幾二十年,誰知道是什么光景,我在宮里就靠這點人緣。”說著又恨,“我怎么就有這樣的兒媳。”
夜漸深,各處營帳燈火俱滅,一晚安歇后,大部隊明日又將啟程,皇帝這一次會走得遠些,照如今走走停停的速度,怕是臘月里才能回京,明日與德妃和溫憲公主別過,兩三個月后才能再見,這一夜帝妃之間如何溫存,雖不足為外人道,可但凡知人事的,想一想也足夠香艷。
同一片月色,也籠罩在皇城之上,幾乎走空了的紫禁城,夜里靜得瘆人,侍衛巡邏的腳步聲,老遠就能傳過來。
是夜八阿哥親自帶侍衛巡視關防,一處一處走來時,經過空置多年的慈寧宮時,忽見一抹身影從眼前掠過,侍衛們迅速追上去,等胤禩走近,只聽得女人的哭聲,燈籠將慈寧宮門前照亮,那宮女衣衫不整,面色潮紅,像是才行男女之事,已經被嚇得渾身顫抖只會哭。
胤禩讓侍衛押著那宮女,自己拿過一盞燈籠,帶了兩名侍衛進了慈寧宮的門,一陣風過,撲入鼻息濃濃的酒氣,胤禩朝酒氣飄來的方向走去,赫然見黑暗中臺階上躺著一個男人。
看得出來那人已爛醉如泥,胤禩稍稍走近,燈籠的光亮漸漸將那人的面孔照清楚,他心下猛地一慌,不等身后侍衛跟上來,就把燈籠挪開,冷聲吩咐:“是乾清宮的太監,宮里的事如今是太子妃做主,連帶那宮女,明日把人交給太子妃便是。”
說著走上前,掏出汗巾將太子的臉蒙了,對兩個侍衛說:“乾清宮的人,不宜讓太多人看到,有損皇上顏面,就你們倆把他送去乾清宮就好。”
皇宮里太監宮女之間不清不楚的事不稀奇,侍衛們也沒當回事,把人送到乾清宮交給那里的大太監處理就算完了,但胤禩不得不輾轉找相熟之人,悄無聲息地把太子送回了毓慶宮。
毓慶宮里,太子妃早已入寢,夢中被催醒聽說這樣的事,幾乎不敢相信。叔嫂相見時,太子妃臉色極其難看,聲音滯澀地問:“八貝勒,這事兒還有多少人知道?”
胤禩躬身道:“極少極少,只以為是捉了行事不端的太監。”一面說著就屈膝,“并非臣弟侮辱太子,只是情況尷尬,不方便讓侍衛們知道發現了什么人,還請太子妃娘娘恕罪。”
太子妃心中無限感激,又怎么會怪罪,忙請胤禩起來,客氣地說:“多虧了你,若不然就糟了。可這事兒……”做妻子的,總想為丈夫解釋,可真不知從何說起好,分明是落人把柄了,大半夜的她一個小婦人心慌沒主意,忽然心中一沉,竟朝胤禩屈膝懇求,“但求八貝勒,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胤禩忙屈膝伏地,懇求太子妃起身,說他絕不會宣揚此事,太子妃總算舒一口氣,但她不死心,總覺得不踏實,竟是對胤禩道:“八貝勒,不如讓本宮和太子為你做一件什么事,這樣我心里才踏實。”
胤禩今晚有些沖動,此刻亦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不能不繼續面對,太子妃忽然有這樣的請求,也不是壞事,便愿意給她一顆定心丸,應道:“若是如此,臣弟斗膽,想請太子妃娘娘幫一幫覺禪貴人,臣弟希望生母的日子能過得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