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倏而一空,下意識地扭轉過頭去看古羲:“你是不是也知道?”他眸光沉暗不明,空間死一般的沉寂,我倔強地不肯挪開目光就死死盯著他,直到他終于點頭。
一個箭步沖上前,清脆的巴掌響聲頓揚在半空,右掌一陣發麻。我刺痛著雙目狠狠瞪著他:“所以現在這樣你就算不是瞞我到死了嗎?因為你拿自己為我填了命是不是?”
我知道所有的憤怒不該對他,可是那千瘡百孔的心臟已經負荷不下沉重了,唯有沖著他發泄才能平復這揪痛的心。打完他后就吸入了一口冷氣,然后劇烈地咳了起來,滿身的冰冷。
咳到彎下了腰,咳到眼淚滾了下來。古羲你知道嗎?我寧可三年前就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也不要活著看著你變成另外一個人。
身體飛起的一霎,是我第一次看到從古羲的眼中露出驚惶之色,不過我與他的距離拉開了。早在沖過去扇他巴掌之前我就下了一個決定,想盡一切可能的辦法在自己所在的空間里對他傾盡所有。表面看來我在提著一個接著一個感到困惑的問題,實際上我是在夾縫中尋答案,道非再謹慎還是被我環繞的問題逼出了漏洞。
他說:古羲如若不把本命元給我,那么他是有能力與王印中的大方師的魂抗衡的。
我不愿去稱呼那人的名字,哪怕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把歷史當回事,但在我這里歷史就是歷史,既然歷史記載他在兩千年前死了那就是死了,留在王印里的是妖魔大方師的惡魂。
所以只要我能夠將還在自己體內的本命元還給古羲,那么以他本身的能力融合王印的力量,再加上這個空間賦予他的特殊,一定能夠將那大方師的惡魂驅逐出體內的。
既然已經打算舍了這條命,那么至少將始作俑者一起拖下地獄吧。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到了道非身上,并在瞬間用細絲將我和他疾速捆縛在一起,另一手的柳葉刀拋向了頭頂那透明的水層。
一切變化都只在轉瞬間,當柳葉刀觸及頂壁發出噗的一瞬,強大的吸力已經將我與道非一同卷入進水層。我只來得及最后看古羲一眼,只是卻無法從那張妖魔大方師的臉上看出分毫情緒。極致冰寒瞬間傾入肌膚,道非幾乎在破入水層的一瞬就開始劇烈掙動,但那細絲非同尋常繩線,他無論怎么掙動都解脫不開。加上我還在進入水層后用雙臂牢牢地抱住了他,不管如何飄搖無依我都像長在他身上般怎么都甩脫不開我。
古羲曾說過,除了他沒有人能夠承受的住這千年寒潭里的寒毒。光看道非那幻術的詭異就知本領超越我太多,更何況我的那些身手也都是他教的,哪怕我將柳葉刀與細絲對他一同使用也不可能贏得過他。所以將他拖進水中是唯一能夠置他于死地的方式。
道非,別怪我不念親情。因為自你養育我的那一天起,你就從沒將我當過女兒,而今我只想保護我深愛的人,至于養育之情就拿我這條命來償還吧。
其實過程很短,因為身體入水到完全沒知覺不過就是短瞬之間。好似水溫......不能說是水溫了,是水的寒度好像要比之前我入水時更大,可能是在寒潭底的原因。
這也就是我最后腦子能婉轉的念,后來身體就不是自己的,只能隨著道非的掙動浮浮沉沉。不過很奇怪,這一次意識居然還在,就是整個人完全都沒有知覺但意識卻始終停在彌留之際。所以當僵直的手臂徒然而空時,第一反應是想要去抓住,只可惜我擁有的也只是意識了,念轉過卻無能為力。
以為就這樣慢慢等待著生命耗盡了,不用擔心在我死后古羲的本命元會不會回歸,因為假如這一切都從未脫離過他的掌控,假如即便被逼到絕境還依舊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那么還有什么能難得倒他?
只不過似乎等待的有點長了,我連呼吸都已經放棄去屏息了,可好似并沒有水灌進口鼻也沒有窒息感。甚至那點彌留的意識反而越見清晰了,到后來連知覺都回來了,我睜開沉重的眼皮,竟然發現以自己身體為支點向外擴散開半米左右空間形成了無水域區域,難怪不會窒息也沒有水進來鼻腔。
第一時間我懷疑是自己在做夢,但身體受到極凍后的刺疼感很強烈。閉了閉眼再睜開,凝聚的目力看清了這兩尺空間里隱約淺藍的氣流似乎是潛伏在我身上的,心中一動,難道......這就是七星水麒麟的力量?對啊,水麒麟屬水,怎么可能會怕水呢?自小我就水性極佳,好似有著游泳與潛水的天賦般,沒有經過特別訓練就能在水下屏息很長時間,這不是天賦,而是我的身體里一直潛伏著水麒麟,是它的潛能在幫助我。
不過寒毒與水應該是區分開來的,我看自己全身上下都還結著一層薄冰,且沒有要化開的跡象,證明身體溫度已經達到冰點。而在這種情形下我居然還能醒過來,并且依舊在潭中。
就在我還處于渾噩中時,突的眼前一晃有個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第一直覺以為是道非,可定睛細看卻認出竟是古羲,關鍵是他的身形明明在寒潭之中,卻像如履平地般在走。而且他似乎沒有感應到我,朝著我側方向的位置漸行漸遠了。
換成以前我一定會很著急,并且想要趕上他,而這時可能是被這寒潭凍住了思維也凍住了心,就默默地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
這就是我和他最后的交叉點了吧,本來就不在同一線上的兩個人,被惡意的扭結在一起也是到回歸背離而走的平行線了。
第二個出現在我視線中的人是何知許,他淺白的身影看著沒有剛才古羲那般清晰。我本以為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可眨了幾下后依舊是模模糊糊的就知道如果不是我的眼力出現了問題,那么就是空間的事。
甚至何知許直面向我越走越近時,他的影像總還是像隔著一層膜一般。我在想,他向這邊走來是已經看見我了嗎?然而他從我身旁掠過,連個眼神都沒往我飄一眼。
兩次雷同的情形若使我還有一絲困惑,那在老孫也出現于視線中時就已經頓悟過來。老孫相對的沒有古羲和何知許那般沉穩若鶩,神色間顯得有些茫然,左顧右盼的并快速從我眼前跑開了。所以,如果此刻不是我的任何一個夢境的話,那就是有人在千年寒潭底締造了幻境空間!不止一個,是多個。
如今我沒法確定這個人是道非還是何知許,道非的幻術三年前從貴陽到云南我已深刻領教,而何知許擁有神木的力量可隨意締造空間。假如硬要給這兩個人的實力排個高低的話,無論是心機還是幻術造詣,我會選道非!
首先論心機:我從來都將何知許擺在一個與古羲同樣高度的人,也認為他與古羲在心機城府算謀上是在伯仲之間,然后呢?同樣受困在這個彌天大局里!我們每一個人都只是道非為了推動大方師復活的棋盤上的棋子,這個布局大到......千百年之久,從我被選中成為七星水麒麟的主人起,棋局漸漸推動。即使在棋局中古羲有所察覺,卻也逃脫不出這困局,因為道非不光是計算了人心還計算了感情,從親情到愛情。
再論幻術:首先讓我想到的是云南懸洞前的那句詩:他鄉覓緣人,千里有扶桑;墨由心生相,君玉奉為天。多么曼妙的四句話,前面兩句在當時我們就已經參悟出來,但是當時后兩句始終沒明白。墨由心生相,君玉奉為天......是說墨族由心而忠于的君主就在那王印之中!那個地方是他選來為大方師祭魂的點,千百口懸棺沉浮在懸崖上,幻中幻只為藏魔魂。
扶桑神木都還在那棵蒼天古樹上,道非就可借由它來締造幻術空間了,而阿元不過是他推出在外的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當時古羲就已經判斷出來在我們所有進洞的人之中,必定是有一個人重新啟動了幻境,卻在后來被阿元給擋刀了。想必古羲或曾懷疑過道非,卻也因為我的關系而將懷疑消去,這也正是道非所利用的親情牌。
所以我甚至有理由相信,道非剛才說想把神木的力量給我是在撒謊,從頭到尾他其實就是設局讓何知許得到它。因為只要回思那段經過,他是繼阿元之后第一個進那樹洞去“追”的人,若阿元是他的一顆暗子必然在他入內后有了所有安排。他將我與古羲引往魔魂王印的青銅臺,將何知許引去得到扶桑神木,前者我們已經成功的如他所愿釋放出了魔魂并且進占古羲體內,甚至令古羲不惜以舍棄本命元來護我周全;那后者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道非肯讓何知許在幻術造詣上變強大,首先可以肯定一點他定能克制住何知許,同時他要借著何知許來達到某種目的。
單單只是為了三年后何知許設局下套給古羲?一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