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城西市極盡繁華,不僅黎州各大勢力將商號總店開在此處,街道兩旁的招牌上更時常可以看到南境另外六州一些百萬勢族和宗派的名號。
像蒼黎部族,就是百萬勢族的層次。
勢力能夠直接施加影響力的民眾數量,可以觸達百萬之數。當然九黎九部,不是每一個都能拿到百萬勢族的頭銜。
九黎九部其實早已沒落,但因百年來鮮少參與天下事,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虛實,所以可以勉強維持住凌霄生境唯一一個千萬古族的體面。可以與左丘、龍門那些千萬門庭一樣,被天下修士敬畏。
南境黎州,接血海而臨幽境,始終有著神秘色彩。
十四年前,天下動亂初見苗頭,外部各州勢力相繼涌入黎州避禍,隨之爆發了許多武道沖突。
在那半年的激烈沖突中,九黎族年輕一代沒有一個能打的,九黎九部的甲首全部敗北,就連九黎各部的族長也在尨山山脈的約戰中被濉宗第一高手楊神鏡連敗六人。另外三人,則敗與百萬勢族陳族的三位太上長老。
老中青三代,一代比一代更垮,顏面盡失尚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尨山一戰徹底暴露九黎族的虛弱本質,先祖爭來的千萬古族名號轟然崩塌。九黎族的核心利益“九黎城道域”,被割走數塊,建立起濉宗、三陳宮、天一門、棺海閣。
其中最為強大的濉宗,千年前只是幫九黎族運送異界棺的小跟班而已。
趙知拙的泉眼和五海,就是在十四年前的激烈武道沖突中,被如今的濉宗甲首姚謙廢掉。
在馬車上,趙知拙向李唯一講述當年種種,長吁短嘆,心頭像壓著一座巨山,道:“其實,九黎各部若能足夠團結,整體實力絕對在濉宗之上,外來者沒那么容易將我們打垮的。濉宗也就靠楊神境和姚謙,壓服了九黎族的老中兩代人。”
“千年前,象征九黎魁首的那件頂級法器失蹤,后面無論誰做魁首,各部都不服氣,明爭暗斗不斷,久而久之,九黎族就沒有魁首了,各自為政。能維持千年體面,都已經算是底蘊深厚,經得起敗。”
李唯一對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興趣很濃,問道:“真有人可以憑一己之力壓服黎州一代人?”
趙知拙點頭,腦海中浮現出許多不好的回憶,特別是那道在他心中留下陰影的身影,道:“現在你明白,少族長的影響力為何這么大了吧?因為九黎各部的老人,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當年九黎族年輕一代若是足夠爭氣,就算老中兩代都敗了,外界至少也會贊嘆一句千萬古族未來可期,只是前兩代人不夠強而已。”
二人皆沒有在西市閑逛的心情和情調,花費重金購買了泉液后,便離開人聲鼎沸的市場區,沿十數丈寬橫貫九黎城南北的神龍大街而行。
李唯一準備找一處,符合前輩高人居住的客棧,就可以著手讓放在惡駝鈴中的棺前輩,幫趙知拙重塑泉眼。
此事他很謹慎,包括購買泉液,都是蒙面而去。
“好像被人盯上了!”
李唯一一直在防備被人跟蹤,有所察覺后,回頭看了一眼。
跟在他們后面的那輛車架,以五米高的異獸銀角麋鹿拉車,車輪和廂體不知是鎏金還是純金鑄造,甚是富貴華美。
車簾是白色輕紗,能隱隱看到里面端坐的英挺身影。
李唯一剛剛讓趙知拙靠邊停下,后面的銀角麋鹿便拉車噠噠的走了上來。它極其高大神駿,襯托得他們的拉車健馬,猶如一只小毛驢。
釋放出來的氣息,讓“小毛驢”焦躁不安,都要懾懾發抖的趴伏到地上。
金燦燦的車廂,攜帶淡淡香味,停在李唯一側面。
白色輕紗后的那道身影,隔紗看向他,口吻戲謔的笑道:“那天在船上,竟然看走眼了,還以為只是蒼黎部族的一個下等仆人,沒想到,竟是一個法武高手,連長林幫的兩位七泉武修都死在你手中。”
是楊云。
楊青溪的弟弟,那個十七歲就開八泉的濉宗人杰。
李唯一聽出是他,波瀾不驚的道:“我也看走眼了!那天在船上,還以為楊公子是一位純情男孩,今天看你這姿態,不太像啊!”
楊云很討厭對方明明身份修為都低,卻渾然不畏他的樣子,道:“聽說你擁有不止一件法器,我都還沒有。那天在船上,我送了你一枚涌泉幣,要不你今天送我一件法器?”
李唯一道:“我這人窮慣了,做不到楊公子那般豪爽。你在黎四小姐面前,不是一派富可敵國的模樣,自己買一件嘛。”
楊云語氣中,帶著失望:“人啊,不能太貪婪,得明白破財免災的道理。你才在長林幫發了十萬銀錢的橫財,卻舍不得一件法器,看來今日注定會有血光之災……哈哈……我們走……”
“噠噠!”
銀角麋鹿拉車,徑直先行而去。
李唯一望著那輛陽光下金燦燦的車架,心中警覺起來。楊云既然出現在了這里,就不可能只是為了說那番話,必定有所表示。
李唯一問道:“老趙,楊族敢在城內當街殺人嗎?”
趙知拙有些擔憂:“不好說!自從這兩年凌霄宮戰局失利,各路義軍節節勝利,黎州這邊,勢族宗派是越來越不將州牧府和城防營放在眼里。當然,昨天甲首才去接見了你,以楊族和蒼黎部族的交情,楊云應該不會做得太過分。不然,就是在打甲首的臉!”
凌霄宮是凌霄生境二十八州的主宰,是至高政權,各州州牧都是由玉瑤子親筆勾畫派遣。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是如此。
“小心!”
李唯一耳朵微微一動,臉色勃然而變,抓住趙知拙左肩。
二人向神龍大街中央摔滾出去。
幾乎是前后一瞬,右側樓頂,一位近四米高,形似巨猿,背長銀色毛發的畸人種高手,持一根兩米多長、近碗口粗的鐵棍跳下,將李唯一和趙知拙剛才所坐位置砸得粉碎。
“轟隆!”
車轅斷裂,健馬受驚奔逃而去。
后面的車廂廂體,被震得支離破碎。
鐵棍也不知多么沉重,竟深深嵌進破碎的石板下面。
可以想象,剛才李唯一但凡反應遲了一息,此刻和趙知拙必是已經化為一團爛泥。
李唯一只是想帶著地球而來的大家,在這個陌生世界安穩立足,然后靜心修煉武道,從來沒有主動去招惹是非,更不想打打殺殺。
但,剛才太驚險了,幾乎與死神擦肩而過。
他掣出背在背上的黃龍劍,目光向已行至遠處的那輛銀角麋鹿車架盯了一眼。只見,那車架在百步外,轉了一個彎,正面朝向李唯一,車中人一副準備看戲的姿態。
“吼!”
那巨猿般的畸人種一擊不中,立即提棍,一步跨出已是抵達李唯一身前,泰山壓頂般揮出第二棍。
李唯一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可怕的對手。
那根鐵棍明明極其笨重,但在他手中,卻靈巧無比。
這一棍更是巧妙至豪巔,揮舞間掀起劇烈風勁,要將他直接吹飛出去一般。
換做以前的對手,李唯一就算力量有所不及,也會想辦法避開。但頭頂壓來的棍子,卻給他怎么都躲不過去的感覺。
攻不知往何處攻,避不知往何處避。
“他的戰斗技巧,比我高明。在棍法上的造詣,近乎于道。”
這道念頭,在李唯一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后不再有任何雜念,一劍揮出,與鐵棍硬撼在一起。
就像山岳壓身。
排山倒海的力量,從黃龍劍傳遞到他身上。
“轟!”
李唯一倒退出去數丈外,虎口裂開,手指難以抓穩劍柄。
“老趙,你先走!”
李唯一自知力量比不過對方,立即調動體內五泉,滂湃的法力灌注全身六十條痕脈,又涌向右臂。虎口和手指的疼痛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旺盛且源源不絕的力量。
戰意隨之沸騰。
終于在巨猿畸人種再次攻來前,黃龍劍的劍鋒上,出現一層光華。
“太乙開海!”
根本不敢有絲毫保留,一劍揮斬而出。
劍氣破風勁,劍痕一去不復返,就像真的可以一劍將大海都劈開。至少李唯一心中,此刻是這么想的。
以前從未攀至這樣的精神狀態!
恐怖的力量再次傳導而來,李唯一被震退出去三步。
但這一劍的威力,卻震撼所有觀戰者。竟將巨猿畸人種手中那根近碗口粗的鐵棍斬成兩截,劍風余韻在他胸口留下一道尺長的血痕,成功將其震懾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遠處,銀角麋鹿車架內。
“這就是他的那件法器?好漂亮的一劍,好鋒利的法器,若是我的就好了。”
楊云一襲云緞袍衫,坐在鋪有白色狐皮的座位上,正用一塊尺長的青色磨刀石,磨一柄三寸長的小刀。刀身已經被他磨得猶如鏡面,能夠照人。
但這柄他一直最為珍視的小刀,此刻卻越看越覺得普通。
好像沒那么喜歡了!
駕車的類虎畸人種,道:“少爺,城防營快到了。”
“那就走吧!也就一個七泉武修,但掌握有法器,這戰力加成可不小。我們已經幫忙試探出來,五葬廟的殺手應該心中有數了。”
楊云將那柄小刀插回靴中暗鞘,問道:“你說,我們很給蒼黎部族面子了吧?”
那駕車的類虎畸人種道:“出手的銀背猿姚正昇,是在七泉堂找的。動手殺人的,是五葬廟。跟我們哪有任何關系?少爺多慮了!”
“你和姚正昇誰更強?”楊云問道。
類虎畸人種道:“在七泉堂,我排七十二,他八十二,都是黎州的百強武者,半斤八兩吧!”
“你的第二枚五海丹,已經在申請。這一次,可不要再讓我姐失望了!”楊云道。
類虎畸人種目露大喜之色,本來第一次服五海丹破境失敗,他已認命。哪成想,竟還有第二次機會?
“陸參此生定為大小姐和少爺效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