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聽王鐵生講故事,聊了很久很久,直到用完了下午茶、吃了晚飯。夜里點上燈繼續講著那段不為人知的故事,直到小店打烊。回家以后沉思良久,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把自己這一階段里所見所聞的故事統統寫下來。記得自己小時候,崇拜過曹雪芹,也崇拜過蒲松齡,因為在那個年代沒有電腦、沒有電燈,也沒有網絡、沒有百度百科,這些了不起的文人又是靠什么來維持自己漫長而前途未卜的寫作旅程的?那份毅力恐怕只能讓我輩中人望塵莫及。
據說作者蒲松齡在寫那部《聊齋志異》時,專門在家門口開了一家茶館。請喝茶的人給他講故事,講過后可不付茶錢,聽完之后再作修改寫到書里面去,寫成此書。后來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借鑒了這一橋段,說紀曉嵐在編纂《閱微草堂筆記》時也用了這一手段來收集故事和創作靈感。于我而言,身邊倒是有這樣講故事的人:身懷絕技、經歷過不一樣的人生、也素來跟我交好。只不過,除了寫書的勞動力以外,我是出一些飯錢?還是出一頓酒錢?這只怕是因人而異了。慷慨的王鐵生每一次見到我,總是會慷慨地招呼我,捧上一點吃的喝的,殷勤地招待我為他寫故事。至于說王寬嘛……咳咳……
也許是怕什么來什么吧,這兩天王鐵生閉門謝客了,只留下店員在那家小吃店里招呼來客。我跟店員不熟,腆著張老臉去蹭白食也太說不過去了。況且,他欠我的半部故事還沒講完,那兩個小妹又何嘗知道她們老板背后不為人知的那些秘密呢?千等萬等,沒盼來遠行的王鐵生,卻把王寬給盼回來了。那一天早晨剛起床,電話鈴聲就連天價地響了起來。原來是這臭小子要我去火車站接他。
坐在地鐵上,所遇一位流浪歌手,一曲《一場游戲一場夢》仿佛勾起了書生無盡的回憶與感動,幾欲流淚。從隨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張二十大洋,塞進了歌手的包里。很多天以后老爹得知了此事,摸了摸我腦袋問:”真有錢哈,是不是發燒了?要我連一分錢也不給,你還一口氣就給二十?”我卻有自己的道理:”你不覺得這位流浪歌手的身上依稀帶有本尊的影子么?”一樣有才華,一樣有所追求,一樣地孤獨上路,一樣帶有這一身的文人潛質。這是我和他的共同點。原以為普天之下也只我一人如此孤獨,不曾想每個人都有不被人理解的那一處傷感。落寞如此,何需多言?
到了車站,才明白過來他為什么會拽著我了。只見他提溜著大包小包的隨身物品,一步三搖地晃悠著,顯然是不勝負荷了。我趕忙上前去幫忙提著一部分東西,還不禁打趣道:”嘿!你小子還自稱是武林高手呢,咋這點東西也搬不回來?你們月易門的法術哪兒去了?難道就沒有什么移山大法搬運行李么?”
“有是有,動靜太大,恐怕驚擾了路人。”王寬喘息稍定道,”法術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的。就好比這座車站,你看看人來人往的多熱鬧?我一個法術系的鬧出點什么事情來,明天肯定能在全市知名報紙上出一個頭條。”
我四下打量了車站上上下下,的確是人頭攢動如潮如涌。但我看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這里用一下簡單的法術難道還怕別人注意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伙子么?
好不容易把那一堆的禮品行李送到了王
寬家里,我也得意厚著臉皮分了一份他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問及為什么找到我做廉價勞動力而不是別人,他的答案竟然如此名正言順:”王鐵生出去旅行了,媳婦也回娘家照顧家里生病的父親大人,同門師兄弟們還有各自的任務,我身邊也只有你最好欺負了!”
“老大,這一次你回河南老家究竟干嘛去了啊?”看著王寬一臉疲憊的模樣,仿佛還懷揣著無限的心事。這就讓我奇怪了,因為若是能完成一樁任務,盡管會很累,但是回來了總是可以松一口氣,臉上流露出相應的輕松才對呀!難道是事情很棘手,連素來自負了得的王寬也沒法擺平?
果不其然,王寬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也罷也罷!我沒本事唄!雖然師父說過這事得由一個有緣人出面才能解決,但事情沒在我手里得以收場,對我終究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你啊,就是責任心太強了!”我安慰地拍拍他那只碩大無比的頭顱道,”記得你我小時候著名的奧特曼,即使如此強悍的英雄形象也有自己無法拯救的生命,同樣有自己的力量打不倒的邪惡勢力。你們再厲害,也只是人,而不是神。別太計較了。”
王寬點上了煙,我也跟著抽上了。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我知道王寬正在考慮下一步的打算,故而也沒開口多問。直到幾分鐘以后,一根煙抽完了,王寬才慢吞吞地感慨道:”當初,我這套老宅子里曾經來過一個惡靈。當時我還只是個會武術的傻小子,還不會半點法術,甚至連月易門的正式弟子都不算。當時就靠著一支下過符咒的桃木短劍殺退了平生所見的第一個靈體,事后想想連自己都覺得后怕:一來那個惡靈跟我有仇,想弄死我;第二,當時我身邊也有一個需要我保護的人。能不損一人地擺平這件事,還真是僥幸。”
說罷,王寬指著面前那一扇北面臥室的木門續道:”你來看,這一扇北面臥室的門是不是比南面臥室的那一扇新一些?”
我依言望去,果不其然:這一扇門看上去的確比另一扇新一些,材質也相對更好一些。王寬解釋道:”那一起事件中,這一扇門被損毀了,所以后來我另外換上了一扇。盡管眼下早已物是人非了,但我依然忘不了那一件事。
“后來,做了月易門弟子,苦心鉆研本們的武功和法術,本事比那一年可大多了。即使是當年那個倒霉的惡靈再站在我面前叫囂,就算十個八個我也只用一只手擺平。但是眼下,我總算明白了人即使再強大,也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一個人所無法辦到的。以前總是樂觀開朗,很少想過那些令自己煩惱的事情。也許,這一次師父叫我去處理這事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愿,因為即使是入了門,接手過研究生樓的靈異事件,還差一點栽了,但縱觀平生我一點苦也沒吃過。此番出師不利也是一堂很好的人生課程,即使師父沒說什么,我也知道他想讓我明白一些什么。”
望著王寬那一張陷入沉思的臉,依稀覺得他好像成熟了一些。也許吧,正視失敗是人生里一筆寶貴的財富,也是一堂很理想的人生課程。正如古往今來,做大事者不是大成便是大敗,沒有中間路線可走。有些人在驚濤駭浪面前退縮了,也只有被拍死在沙灘上的命。有些人則會正視失敗,從中汲取經驗教訓,來探尋更理想的為人處事與更完美的自
己。但愿,王寬屬于后者。
“你怎么不問問我這一次去干什么?又遇到了哪些事?”王寬摁滅了煙頭,扭頭轉向我問道,”像你好奇心這么重,應該第一時間就刨根問底才對呀!”
我聞言卻笑了:”你自己所經營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那我這個局外人又如何幫得了你呢?我可沒自信來客串你所說的那個有緣人哦!”
王寬也不多話,從身后的電腦包里掏出了一只黑色IPAD,啟動了一個小游戲給我玩:”這個游戲你試試看,如果能爆機就是有緣人。”
此刻我臉上的神情一定是難以置信:靠一款游戲來指定有緣人,這樣的事情靠譜么?只見那一款游戲大致是講述了某個深夜回家的醉鬼路過一口干枯的水井時失足掉了下去,得尋找到若干件適合的工具才能逃出來。跟從前玩過那個神秘房間的flash游戲如出一轍。我正努力開動腦筋間,王寬又點上了一支煙,悠哉悠哉地抽上了。
不得不說,這一套小游戲看似簡單,但比網上流傳的神秘房間要困難得多了。我足足闖了個把小時也沒能過關,王寬卻在面前的煙缸里插滿了煙頭。屋子里煙霧繚繞,若是哪個好心的鄰居見到這等陣勢沒準就替我們打上火警電話了。幸而我也是個老煙鬼,這種環境也無法引起我絲毫的不快。又過了幾分鐘,我終于放棄了繼續擺弄游戲的想法,關上電腦推到了王寬的面前。
“看來,你不適合做這個有緣人,勉強不來。既然你我都不適合做這件事,那這個有緣人我會繼續找下去。”王寬的話雖然不太中聽,卻是事實,”我想喝酒了,你又沒有想聽的故事?拿酒來換吧!”
我一聽作勢欲倒——想到了喝酒,證明這家伙沒被困難嚇倒,我也得以悄悄穿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擔心這家伙受了打擊連驅魔人也不做了。正打算更換拖鞋下樓去找飯館,王寬卻攔住了我:”我這里有外賣電話,打過去要他們送上來吧。我剛回家,累了,不想再多跑。”
我一聽樂了,其實給他打理飲食雖然簡單,但提著一堆的食物和啤酒的確是麻煩事。根據王寬給的菜譜,我點下了一堆的菜肉啤酒,見到了送貨上門的外賣小妹,我又不禁留下了口水——不是因為美女,而是因為美食,這想法也許會被很多看客扣上”虛偽”的帽子。
“對了,你想聽哪個故事?關于我這套屋里來過的那個異靈?還是關于我如何加入月易門的往事?”王寬取出了杯子,給我和他自己都滿上了,喝了一大口問道。
“這些故事可以以后再講給我聽。王鐵生臨行前曾經欠下了我關于H大學教室三樓的故事還沒跟我說完呢!聽說你也參與了吧?”
王寬險些將酒噴了出來:”這事你也知道了?”我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咳!這個王鐵生嘴巴賊快,啥事都告訴你!”王寬一臉冷笑,不知道是不是對王鐵生的掏心掏肺抱以無奈的怨言。
“你別怪他了,也是我問他他才告訴我的。”我道,”既然我不是你們外人,而且對故事的下半部分也很感興趣,不如你先幫忙把這段往事給補齊了吧!也算沒白喝我這頓酒。”
王寬聞言不禁苦笑道:”果然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好吧,你愿意聽,我就愿意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