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當關銘知道西廈正式開戰的時候,確實是快瘋了。
他陰沉著臉手握得死緊。等他張開手掌時,白色的碎末從指間灑落——那是它曾經作爲一張紙的存在的證明。
“……銘弟啊,你不用太擔心了,沈煙那裡不會有事的……”皇帝陪著笑地伸手想要拍拍弟弟的肩膀,寬慰他不必太過擔憂。沒成想就在這時關銘恰恰轉過了頭來看向了他,那目光讓他頓時覺得,自己即將拍上的不是“人”的肩頭,而是“獸”的肩頭。
好兇狠的眼神……
就算知道他是自己的親弟弟不錯,皇帝卻還是嚇得不禁後退了一小步。
這人都說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娘,現在自己可是知道怎麼回事兒了……
皇帝無奈的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命還真是苦。
“滅了他們。”
“……啊?”他說什麼?
不期然的一句話,叫皇帝聽得有些悶。
只見關銘滿臉濃烈的煞氣,一雙狼似的眼睛閃著點點兇光,嘴裡卻是極其認真的說道:“我要滅了西廈。”
對著自己弟弟的眼神,皇帝忽然覺得很想哭。
於是,他求救似的眼神直接看向了一直以來都最得他寵的人——董君榮。
而收到了皇帝求救目光的董君榮不負聖望地站了起來,只是他說出來的東西,卻叫皇帝瞬間意識到:自己找錯了人!
那麼,他說的是什麼呢?
他說:“陛下,臣支持靜王的意見。”
“……”
君榮啊……你是瘋了嗎?
不過比起臉色陡然蒼白,似乎是受了嚴重打擊的皇帝,其餘的二人亦是沒有精神到哪裡去。
祝謹的眼下籠著兩片陰影,這叫平日裡無論是兇狠也好還是陰毒也罷,從來都是至少看上去精神頭十足的他讓人覺得格外的頹喪。再看那嶽炅青,下巴上竟然是連鬍渣子都冒出來了!無怪乎皇帝早上下了朝在御書房宣見他們的時候會被他們的模樣給嚇著了。
現在仔細想想,其實還是關銘和董君榮看上去比較正常。不過,這都只是“看上去”而已。
皇帝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還在狂跳。要知道,剛纔董君榮的那句話可是真的把他給嚇得不輕吶。
同時,他又覺得不太對勁兒。這分疑惑叫皇帝皺起了眉頭。
“朕知道你們都很氣憤西廈的行爲……可是說滅就滅,那是不可能的事兒啊……”皇帝小心翼翼的想要勸服這兩個鐵了心要滅了人家的人,心道:你們當那兒是後院起火說滅就滅的啊?!
“怎麼不可能?”聞言後,關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你給我十萬精兵。等我殺光了西廈就回來。”
“……”
皇帝越來越覺得,他想殺的不是西廈而是自己。
殺光了西廈就回來?
……你那不是打仗,而是直接奔著屠人家城去的罷?!
“胡鬧!西廈正式宣戰確實不錯,可他們送戰書的對象是戧國不是我們啊!”
這,纔是皇帝直接傳召他們的原因。如果只是乾脆對他們宣戰,那也罷了,偏偏這挑釁的對象是他們的鄰居。這倒叫他們尷裡不尷尬,不敢輕易動彈了。
不想,皇帝的這一句話直接引來某人飽含了恨意與殺意的瞪視,“就因如此我才更該滅了他們!”
戧國戧國戧國!那個該死的殺千刀的戧國!
從沈煙離開以後一直都隱忍不發的不滿,這時終於被西廈的挑釁行爲點燃,一路燒到了關銘的心裡那最柔軟的一個地方。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爲在那個最柔軟的地方住著一個人,一個被他放在了那裡,捨不得怪捨不得虐待只想將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通通擺在他的面前博他一笑的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心上人。
於是,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的關銘徒手堪堪將手旁的金屬質地的燈架瞬間給擰成了一團麻花。這叫剛剛還在對著他很有勇氣地怒吼的皇帝,頓時就蔫兒了。
做皇帝做到他這樣,可以說是很種了罷?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因爲事實上並不是他沒種,而是他有不起那個種——他自問可沒有那桿燈架結實。
“咳咳……那個……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不,君榮還派了木南真陪著他一道去了嘛……”
可是,皇帝的心思終究還是沒有惹來某人絲毫的寬慰與感激。
“那個廢物,去了又有何用?!”
沒想到關銘眼中殺氣不減反增,看得皇帝臉上血色又是褪了幾分。
在這個世上,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關銘都是不會信的。這等態度並非自負,而是對於人的不信任。可惜,他這番話語對眼下的兩個人來說,實在是太難聽了。
先不說木南真本身的身份爲何,這種話放在任何一個皇親貴戚身上,都是不合適的。再者,他眼下說話的對象裡,可有兩個就是他口中“廢物”的青梅竹馬……
是故,當祝謹聽到這句話時,當即就是狠狠的朝人瞪了一眼。那眼神若是放在牢裡,牢囚一定會爲那犯人準好上路前的最後一頓晚餐——敢讓祝大人這樣瞪?死期絕對不遠了!
事實上關銘的這番話確實惹得他非常不快。因爲在他的心裡,早就已經認定了能說木南真壞話的人全世界只得兩個,一個是他自己另外一個便是沈煙。就算眼前說這話的人是皇帝的親弟弟,當朝唯一的王爺,也不在那二者之內。
而耳聽得他如此“評價”自己好友的董君榮,當即也是不悅的沉下臉來。雖然他知道木南真在朝中不受寵,可這靜王當著他們幾個的面兒說他是廢物那也太過分了!
這個靜王……是時候該教訓教訓了。
“陛下,臣有一事想要稟報。”
“君榮?你有事就直說罷……”皇帝頭疼地揮了揮手。希冀著他能說上兩句話轉轉現場的氣氛。
“茲事體大,請陛下先恕君榮延訴之罪。”董君榮微低著頭,一副十分恭敬歉意的樣子。
“罷了罷了……”現下皇帝實在是沒有那個心力去追究什麼延不延的問題。而且他十分相信董君榮的判斷,覺得既然是他不急著說的事兒,那就肯定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
“陛下,臣知道爲何西廈單單向了那戧國開戰,而未向我朝宣戰的原因。”
董君榮一句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喔?君榮知道?快快說來給朕聽聽!”皇帝頓時興奮起來。因爲若是知道了那原因,那麼沈煙那兒也許可以用同樣的法子試一試!——其實,皇帝還是很清楚關銘發火的原因的。只是,他暫時想不出滅火的辦法。
“是……”董君榮開口說話之前,不知爲何,似乎是別有深意地瞥了關銘一眼。而被瞥的人和看見他瞥人的人,都是心裡奇怪不已。
“早前西廈就派人傳了封信給我,說是希望能同我朝和親。”
“什麼?!”皇帝吃驚得瞠大了眼,其餘幾人亦是如此。只是各自的表情沒有像飽受刺激的皇帝那樣明顯而已。
和親?
祝謹緊皺著好看的眉頭,眼露懷疑地望向自己的好友。因爲他從來也沒有聽說過西廈要派人來和親的消息。難道說,君榮一直都在隱瞞著什麼?
而嶽炅青也是死死地盯著董君榮看,若有所思的眼裡帶著層層疊疊的懷疑。這個董君榮,難道就不怕他們追究他通敵賣國之罪嗎?
“你怎麼不早說?”皇帝對於董君榮不免有些責怪起來。
若是如此,那就不該到現在纔來呈報啊!怎麼他會失了這麼簡單的判斷力呢?
“陛下息怒。臣沒有及時稟報的原因有二。第一,臣收到的只是一封信而已,並沒有附帶任何正式的文書。第二,臣以爲,西廈即要宣戰,其心可疑,是故不敢斗膽推測西廈的真正意圖。可是現下看來,西廈國主似乎已經用行動表明了他們想要向我朝示好的決心。”
獨獨對一國宣戰,這代表了什麼?
“……君榮說得也在理。對了,西廈給你的信上是怎麼說的?”
“西廈國主想將他的妹妹——天濯公主,送來和親。”
“天濯公主?年芳幾何?”
“十六。”
“喔……”皇帝眉峰微皺,腦中開始思考這和親的人選該是爲誰。
董君榮知道此時的他心裡都在想些什麼,而他,卻不想給他思考的機會。
“陛下,臣有一和親的人選,不知當講不當講。”
“喔?君榮已經有人選了?說來聽聽!”這是今天唯一能叫皇帝稍微開心一點兒的事情。
忽然間,董君榮的嘴角竟然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那抹笑意,小得讓人以爲那只是他說話前不經意的擡脣而已,誰也沒有意識到這抹笑意的背後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臣以爲,‘靜王’便是最好的人選。”
“……”此乃祝某人。
“……”此乃嶽某人。
“啪嚓!”此乃關某人——手底下的鐵質燈架,發出的聲音。
君榮啊……你是真的瘋了嗎?——此乃,皇帝的心聲。
作者有話要說:重陽節快樂!!!!!!將軍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