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傑不利用手中的近二千艘軍船在海上展開機動作戰(zhàn),而是將二千艘的軍船集中在一個地方,建立起巨大的海上要塞,以防禦敵人之攻擊,這似乎是他的基本想法。結果證明這個戰(zhàn)略構想失敗,因而使得張世傑每每爲此受到後世批判。然而張世傑原本是個陸戰(zhàn)勇將,並且因爲這樣的戰(zhàn)法而屢建功勳,忽然之間要他改變想法似乎太過強人所難。況且他必須以確保年幼端宗皇帝之安全爲第一要務,害怕將兵力分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許漢青放下泉州參謀部傳來的孫夫勝帶回的行朝方面的通報,輕輕嘆了口氣,張世傑還是故技重施,把千餘艘戰(zhàn)船背山面海,用大索連接,四面圍起樓柵,結成水寨方陣,把木製戰(zhàn)船兩側(cè)用襯墊覆蓋,船上塗以水泥以防禦元軍的火箭和炮弩,趙昺的御船居於方陣之中,打算在此死守。
“大人,怎麼還沒休息?”張?zhí)旌优c馬雲(yún)樅和參謀長李力輕輕地走了進來。
“睡不著呀!”許漢青示意張?zhí)旌拥热俗拢澳銈兡沁叺挠媱澲贫ㄍ炅耍俊?
“是的,請大人審閱。”張?zhí)旌訉⒂媱澾f給了許漢青。
“一人智短,衆(zhòng)人智長。你們制定得很好,傳一份給參謀部,就照此實施吧。”許漢青簽上了名字。
“這是剛從泉州傳來的消息,你們也都看看。”許漢青又招呼三人道。
三人傳看完通報,都沒有說話。半晌,張?zhí)旌影欀碱^說道:“屬下雖然不懂水戰(zhàn),可參謀部分析得很有道理,張世傑如此佈置,確是失誤,一是放棄了對入海口的控制權,等於把戰(zhàn)爭的主動權拱手交給了元軍;二是把千餘戰(zhàn)船貫以大索,結成水寨,雖然集中了力量,但卻喪失了機動性,相當於把行朝暴露在敵人面前,任人攻打嗎。”
“況且如果被元軍切斷了汲水與砍柴的道路,士兵們吃生米喝海水,如何能長期堅守?”參謀長李力也接口說道。
“那又有什麼辦法?行朝對咱們戒心甚大,張世傑又相當自信,咱們提出建議,恐怕行朝那邊不但不會聽從,反而會給咱們?nèi)莵砀蟮穆闊!痹S漢青苦笑著說道。
“麻煩不是已經(jīng)來了嗎?”馬雲(yún)樅指著通報不滿地說道:“您看看朝廷委派的這些官職,明顯是來掣肘咱們的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把這些人都羈拌在福州或泉州,不會讓他們影響咱們的既定政策。”許漢青擺了擺手,“如果現(xiàn)在是和平年景,我會慢慢地與他們解釋,不會如此強力地推行這些政策,但現(xiàn)在不行,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這不是也有好消息嗎?”新二軍參謀長李力笑著岔開了這個不愉快的話題。
“是啊!遠航的商隊回來了,遼東的乃顏部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同意用戰(zhàn)馬來交換咱們的武器和物資了。”許漢青笑著說道。
“要不是咱們大勝元軍,他們也不會這麼痛快。”馬雲(yún)樅搖了搖頭,說道。
“敵人的朋友便是敵人,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雖然這種盟友關係並不牢靠。”許漢青說道:“咱們的勝利,讓蒙古的北方諸王明白了與咱們交往的價值,在他們眼裡咱們可以作爲牽制忽必烈的一股力量,但是在咱們眼中,何嘗不是也這麼想呢?”
“大人說得是,只要那些北方諸王一天不臣服於忽必烈,忽必烈便要屯集重兵來防範他們,對咱們來說,壓力便能減輕一些。”張?zhí)旌狱c頭說道。“這場勝利來的正是時候,乃顏他們不會在咱們危難時刻造反,讓咱們?nèi)税讈妆阋恕V挥械弥蹅兇騽倭耍J爲忽必烈已經(jīng)不行了的時候,他們纔會衝上去撈好處,打落水狗!”
“說得對。”許漢青讚賞地點了點頭,“說到底,咱們和乃顏他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如果元軍在江南戰(zhàn)局露出了敗象,乃顏他們肯定會落井下石,不失時機地再給忽必烈捅上一刀的。”
“不知什麼時候咱們才能開始大反擊,在江南一舉取得勝勢。”馬雲(yún)樅急切地問道。
“現(xiàn)在咱們還有些放不開手腳,等力量再強大一些,將來的決戰(zhàn)必然在江南西路,你們都要有這個心理準備啊!”許漢青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案,緩緩說道。
“大人,是不是因爲張弘範的艦隊呀?”參謀長李力問道。
“是呀!福州、泉州、漳州等地都靠大海,由於張弘範的艦隊,使得咱們不得不花費力量防備其從海路來襲。”許漢青微微嘆了口氣,“咱們的海軍雖然有火炮助陣,但一是船少,二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還不夠豐富,如果真與其在海上交鋒,勝負難料啊!”
“可惜,可惜行朝那邊空有近兩千艘戰(zhàn)船,卻只能死守。”張?zhí)旌右灿行鋈弧?
“死守也得守得住才行,我看有點玄。”李力接口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與事無補啊!”許漢青將通報收起來,“咱們還是要靠自己,再有幾個月,海軍又能壯大不少了。行朝也算做了件好事,幾百艘船上的水手我是一個也不放過。”
“可也把包袱甩給了咱們。”馬雲(yún)樅苦笑著說道:“爲了安置那些個老弱婦孺,咱們又要多支出多少錢糧啊!”
“都是大宋百姓,話不要這麼說嗎!”許漢青開導道:“這些百姓有不少都是跟隨行朝的士兵們的家屬親戚,安置好他們,也就抓住了人心,這對咱們以後的發(fā)展也是有好處的。”
“如果行朝的那些兵、那些船能歸許大人指揮,江南戰(zhàn)局早便要攻守易勢了,只可惜,到現(xiàn)在還處處防著咱們,實在令人寒心。”參謀長李力搖著頭嘆息道。
“朝廷只在意綱常秩序,君君臣臣。若是朝廷能放下偏執(zhí),先除胡虜再論綱常,先平外患再論君臣,咱們也能與其精誠團結。”許漢青搖頭說道:“只可惜,安內(nèi)勝於攘外,外患重重之際,朝廷上下不思齊心合力,反倒對咱們百般猜忌,頻頻掣肘,嘿嘿,這樣的朝廷…”
張?zhí)旌印⒗盍εc馬雲(yún)樅一時都沉默下來,雖然在整個福建路都是隻知許漢青,而不知朝廷,但這麼露骨地對朝廷表示不滿,對於許漢青來說,還是頭一回。而且最後欲言又止的話代表了什麼,真的要與朝廷決裂了嗎?大宋經(jīng)不起再次紛亂了,一旦許漢青在福建宣佈自立。大宋朝廷就會轟然倒塌,奄奄一息的朝廷,已經(jīng)經(jīng)受不起任何打擊。而朝廷一旦倒下去,光復軍和許漢青就名副其實成爲了反賊,成爲天下英雄的攻擊目標。
“怎麼了?我說的話把你們嚇著了吧?可我也沒說什麼呀。”許漢青覺察到了氣氛的異常,不解地問道。對於一個具有現(xiàn)代思維的人,他倒沒有那三個人想得那麼多,只是隨口發(fā)發(fā)牢騷罷了。
馬雲(yún)樅望了張?zhí)旌优c李力一眼,上前拱手答道:“大人深謀遠慮,乃不世出的英傑,我等願隨大人建功立業(yè),一切唯大人馬首是瞻。”
張?zhí)旌优c李力也趕緊上前,“屬下等願唯大人馬首是瞻。”
哈哈哈,許漢青看著三個人誠惶誠恐的表現(xiàn),不禁大笑起來。
“軍人的責任是保家衛(wèi)國,而不是爲一家一姓賣命。”笑畢,許漢青衝著張?zhí)旌雍屠盍φf道:“你們是軍人,打好仗纔是你們的本分,福建和朝廷之間的事情不要想得太多,我處處忍讓,就是不想同室操戈。”
轉(zhuǎn)身又對馬雲(yún)樅問道:“你們畢業(yè)證明的封皮上寫的是什麼,說給我聽。”
“以民爲本。”馬雲(yún)樅低聲回答道。
“記得就好,我問問你,現(xiàn)在執(zhí)行的政策對百姓們有沒有利?爲什麼那麼多的人冒著生命危險翻山越嶺前來投奔?”
“當然有利,正因爲福建路對百姓寬容有加,愛惜備至,所以爭相來投。”
“北元以百姓爲豬狗,大宋朝廷又何嘗不是,百姓又怎能望之如甘霖。作爲文官,你記住這點便行了。”許漢青說道。
“你們想得都太狹隘了,你們要效忠的不是我許漢青個人,也不是那個一家一姓的朝廷;你們要效忠的是這個國家,要服務的是這個國家的人民。”說完,許漢青揮了揮手,“天晚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