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因為長久沒有回到海里,所以快撐不住了,這是本能,不是我的靈力能阻止的。若不能盡快回到海里,估計明兒一早起來就能被凡人剖腹挖心,做成魚干下湯喝。
“走了那么多路,受了那么多苦,最后死在這里,值得嗎?”我問。
鮫人點了點頭,趴在地上匍匐前進,想著能爬到這母子身邊。連瑾瑜紅了眼眶,“你幫他一把,好不容易一家團聚了,你總不能——”
“這孩子長得一點都不像他,你能保證是他的種?也許這女子早有婚配,說不定——”我輕嘆一聲,“你若想活命,我現在就帶你走。”
鮫人搖頭,身上魚鱗和魚鰭都出來了。打回原形的鮫人,更是奇丑無比。
我就鬧不明白了,這女子生得清秀,怎么就看上了這么個東西?人不人鬼不鬼的,即便要來一場人妖戀,也該找個像我這樣玉樹臨風,絕世風華的,死也痛快。
這一猶豫,我便忘了,金鱗的效力過了。
床榻上傳來女子的低哼,她竟徐徐坐起身來,我急忙將小媳婦攬入懷中,示意她莫要出身。念力微動,隔了一道屏障,免得教這女子看見我們。
然——等她起床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所做的都是多余的。
鮫人笑了,笑得淚流滿面。
鮫人的淚,落地便是珍珠,鮫珠光滑而美麗。
“是誰?”女子摸索著下床,習慣性的握住了床頭的導盲杖,慢慢的穿好鞋子。
我愣了愣,原來她是個瞎子,難怪能與鮫人生兒育女。扭頭去看鮫人,他勉力往后挪動身子,盡量不教盲女碰到他,興許是怕嚇著她。
連瑾瑜有些著急,躊躇著想要上前幫忙,卻被我緊緊扣在懷里。人家小兩口的事,她著什么急?真是婦人愚見!兩個人之間的事,早晚是要解決的,拖來拖去也是債。
鮫人乞求的望著我,我不為所動。
誰造的業障,誰去贖,關我屁事。
盲女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黑暗中,緊握著手中的盲杖。她側耳聽著四周的呼吸聲,因為我設了屏障,所以她聽不到我與連瑾瑜的呼吸,但顯然聽到了鮫人沉重的呼吸。
漸漸的,她蹲下身子,修長的手慢慢往前探去,“是你嗎?”
鮫人不敢吱聲,此刻的他已經完全顯露了鮫人的原生態模樣,丑陋得連他自己都不忍直視,尤其是在自己心愛之人面前,更顯卑怯。
“海?”她生硬的喚了一聲,“是你嗎?”有淚劃過臉頰,她笑得那樣凄美,“你還在怪我,那一日的不辭而別嗎?我不是故意的。那日你不在,我有些餓了,便出去找你。誰知道遇見了同村的人,便將我帶了回去。”她頓了頓,小心的跪在了地上,爬行著繼續往前摸索,“是你嗎?你——在不在?我聽到你的呼吸聲了,是你對不對?”
鮫人哭得更兇,淚落成珠,與地面發出清晰的碰撞之聲。
盲女摸到了地上的鮫珠,下意識的捏在掌心摩挲,臉上滿是惶然無措,“你在哪?海——你別不說話,你在哪?我看不見你,你說句話好不好?”
鮫人的鱗與地面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沙沙聲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滲人。
“你幫幫他們吧!”連瑾瑜猛吸鼻子,緊跟著掉淚。
哎呦喂,這是哪跟哪啊?現原形的又不是我,你是我的女人,那么動情的哭別人作甚?不過連瑾瑜的眼淚惹得我心里煩躁得很,“我試試!”說著,便開始在袖中摸索。
我這百寶袖袋里頭裝了不少好東西,且不論我是怎么得來的,反正是這些年我收來的寶貝。
連瑾瑜盯著我半天,我也著實摸了半天。
乖乖,這次是不舍得也得舍了。
“蛟龍的角。”我覺得可惜,這好東西就這樣歸了鮫人,實在是不甘心。想當初為了這一對蛟龍角,我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
“這能做什么?”連瑾瑜問。
我悻悻的開口,“能保水族在人間行走,而不至于無水顯形。”雖然我用不著,但是——連瑾瑜來取的時候,我死拽著不放,這可是好東西,別說鮫人,就算是鮫王來了,也未必能從我這里討過去。為了這小丫頭幾滴眼淚,就賠上我一副蛟龍角,我不甘心!!
“放、放手!”連瑾瑜在跟我拔河,“沒看到他快不行了嗎?”
我后悔了,這丫頭純粹是個敗家娘們,這樣下去我這辛辛苦苦攢的家業還不得賠個精光?估計還沒見到師父,我就一窮二白了。
到底,我還是松了手,狠狠瞪著要死不活的鮫人。就為了那么點鮫紗,我這買賣算是虧大發了。
不過見到這些,我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人間情愛決計不是好東西,專做賠本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