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踏進來,他拱手對大皇子和皇子妃行了禮,至于已經死透了的雪側妃,他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那作態。哪里是來督辦的,就是串門一樣。
如此態度,讓大皇子滿意了,雪側妃一事,怎么看都算是皇子府的家丑,讓旁人看了笑話去,本就是有礙顏面,而忠勇侯從頭至尾都擺出若無其事,倒叫大皇子好受一些。
然,大皇子妃并不見的讓大皇子好受,她一點下頜。就沖忠勇侯道,“想必晚些時候,圣人定是要過問侯爺,侯爺莫要辜負了圣心才是。”
忠勇侯一愣,他看了看大皇子,踟躕好一會才道,“大皇子妃說的對,是老夫疏忽了。”
說完這話,忠勇侯上前一探雪側妃?息,確定人真的死了,這才道,“此等罪婦已被大皇子親自凌遲,大皇子行事果斷,秉性純孝,當一同上奏圣人。”
忠勇侯生怕就此得罪了大皇子。故而撿好聽的話說,只盼著大皇子能就此忘了他目睹這等丑事的結果。
可大皇子面無表情,仿佛雪側妃一死,他就再看不出任何波瀾,心思更為深沉。
眼見大皇子府的風起云涌,忠勇侯不欲多呆,他隨意找了個借口。就匆匆離去,快的讓人以為有甚在追趕。
好戲落幕,大皇子妃也就少了諸多興致,她朝大皇子點了點頭,拉著鳳酌就回了后院。
鳳酌走了沒幾步,她回頭就見大皇子低著頭,還站在雪側妃的尸體旁,刺眼的日頭落在他身上,投下厚重的暗影,什么都看不清。
“今日真是多謝榮華了。”大皇子妃輕聲道。
鳳酌敏銳的就感覺到。那拉著自己的手,竟生出冰涼的冷汗。她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都做出這等事的大皇子妃,居然還會有所畏懼。
許是看出鳳酌的疑惑,大皇子妃扯起嘴角笑了下,眉目就帶出少有的虛弱來,“那無情無義之徒,若是想殺我,定是不會顧忌。”
這也是她找鳳酌過來坐鎮的緣由,畢竟對于端王,眼下大皇子還是頗為忌憚的。
鳳酌不會安慰人,她抽出帕子塞大皇子妃手心里,想了想道,“那,先下手為強?”
見鳳酌這般認真的模樣,大皇子妃倏地就笑了,她摸了摸鳳酌細軟的發髻,“嗯,我會先下手為強的。”
兩人一并回了后院,找著御曦之,又多坐了會。
不知怎的,御曦之就提起了端王,說大皇子人面獸心,半點不如端王。
鳳酌沒吭聲,她即便再成算,這當,也不會真說,自己徒弟自然是最好的,也不枉她教導了那么些年。
大皇子妃卻是面有感嘆的說道蘇婉箏,端王的母妃來。
鳳酌凝神,就聽她說,“我年少之時,是見過蘇姑娘的,那會雖年紀不大,可卻記得蘇姑娘那等天人之姿。”
鳳酌轉了轉眸子,徒弟跟她說的不是太多,她也就想認真聽聽。
大皇子妃繼續道,“所謂天人之姿,并不是指蘇姑娘有多傾城絕色,是她身上的那種氣度,叫人能在蕓蕓眾生之中,一眼就看到她,不過,端王的皮相,和蘇姑娘卻是不太相似,也不是很肖圣人,這倒是奇了。”
這樣的話,鳳酌來了京城后,已經聽過了。
“我聽聞這位蘇姑娘可是和皇后娘娘關系很好。”御曦之插嘴道。
鳳酌心頭一頓。
“可不就是,”大皇子妃呷了口茶,“當年皇后在宮中艱難,蘇姑娘初初入宮,一時摸不著門道,也是吃了好些苦頭,后來兩人結識,竟是一見就傾蓋如故,誰也不曾想,這兩人聯手,能在宮中闖蕩出名堂來,若是……”
說道這,大皇子妃頓了頓,她頗有深意地看了鳳酌一眼,“若是沒有當年毒害圣人的構陷,蘇姑娘也不用逃出深宮和京城,眼下的朝堂,約莫也就沒圣人什么事了。”
聞言,鳳酌一驚,“構陷?”
大皇子妃無比正色地點點頭,“皇后的性子,榮華你該接觸過,你覺得以皇后的今時今日,可還需要用毒害的手段來謀害圣人?”
鳳酌還沒說什么,大皇子妃就自顧自的道,“不會,從前皇后艱難之時,不曾那樣做過,今時今日她也不會那般做,蘇姑娘的性子,比之皇后,又還要大氣,胸襟堪比男兒,又怎會那種下作的私陰手段。”
“不過,當年之事發生的太匆忙,待皇后反應過來的時候,蘇姑娘已經帶著端王出了皇宮,真相如何,無從查起。”大皇子妃顯然很清楚這些事。
鳳酌沉默,她捏著手里的一點點心,摩挲了下,點心碎渣從指縫落下,她就不清楚大皇子妃跟她說這些,到底是何用意。
大皇子妃顯然懂什么叫過猶不及,她輕笑了聲,“說起來,蘇姑娘帶著年幼的端王,當年逃出京城前,還在御家躲過段時日,那會的端王殿下,懵懵懂懂的,小孩又長的俊,多逗人喜歡呢。”
這等事,叫鳳酌睜大了眼睛,也不知她是為蘇婉箏與御家關系竟然那等好吃驚還是為幼時逗人喜歡的樓逆。
只是這樣像側耳凝神的貓兒一樣的表情,讓大皇子妃忍不住笑了,她沒忍住探手過去,又揉了把鳳酌的發髻,控制著力道,沒敢將發髻給弄亂了去。
“當時的端王,很瘦小的個,可不像現在這樣性子深沉,蘇姑娘將他教導的很好,很知禮又不失活潑,嘴很甜,將御家整個老一輩的都哄住了,竟比我這等嫡出的姑娘還討人喜歡,很是遭了些與我同等的小輩的討厭來著。”雖事隔多年,然而大皇子妃那會已有些年紀,至少記事了。
鳳酌歪頭看了會大皇子妃,她這才慢吞吞的道,“他沒說過這些。”
大皇子妃也不意外,“那會端王年紀太小,約莫都是忘了的。”
“這等事,我怎的沒聽家里人說起過?”御曦之皺眉問道。
大皇子妃笑著搖頭,“哪里能說呢,前些年誰也不知蘇姑娘去向,且圣人那頭,直到如今都還記恨著這事,宣揚出去,御家豈不是也要落個窩藏嫌犯的罪過,家大業大的,怎可冒險。”
鳳酌倒是理解,不過她一想著徒弟曾經說過的話,就又道,“可是止戈跟我說過,他能回京,是賢妃在圣人面前求得情。”
大皇子妃點頭,并不否認這點,不過對于賢妃,她嗤笑了聲,好不掩飾的不待見,“圣人好女色,宮里接二連三的進新人,縱使是早年便得了圣人心的,可總歸膝下無子,怕老來下場凄涼,故而還想法子讓端王回京的吧。”
鳳酌垂眸,她心頭反復思量,終還是狀若不經意的開口道,“你們都有所不知,從前在安城,我第一次見止戈的時候,他可是正被人欺辱來著,后來在鳳家,我護著他,結果沒過多久,竟又被人追殺重傷,險些丟了性命去。”
這話一落,就讓大皇子妃面上一凜,她搭在扶手上的手倏地握緊,身上竟帶出幾分冷冽來,“榮華身手這般厲害,定是被你救了吧。”
鳳酌點點頭,她眸色淺淡,可深深凝視一個人的時候,就又帶出奇異的深邃來,且還純澈無比,沒的叫人能心生愧疚出來。
大皇子妃嘴角的笑意一僵,她想移開目光,可鳳酌望的太過專注,她想忽視都不行,故而苦笑一聲,直接道,“榮華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我定知無不言。”
鳳酌抿了抿唇,“皇后或者說御家可是有豢養死士?死士身上可又有什么印記?”
在旁的御曦之聽了這話,也不自覺看向大皇子妃,覺得怎的鳳酌的話她聽不明白。
大皇子妃伸手捻了下耳鬢碎發,“世家豢養死士,自來有之,御家也是有的,不過御家因著出了個當今皇后,曉得不能鋒芒太過,是以,御家的死士,平素都以護衛御家為己任,并不常離京。”
“至于皇后,她更是不需要死士這等見不得光的,她手上掌有大夏兩軍,身邊更是不乏忠心耿耿的親衛,故而皇后是沒有死士的。”大皇子妃娓娓道來,當真沒半點假話。
這樣反倒讓鳳酌眉頭都皺緊了,她喃喃道了句,“止戈,可曉得這些?”
大皇子妃低笑一聲,“這,我就不知曉了,不過榮華,你當明白,皇后身份不一般,諸多的事,各種緣由,她根本不會屈尊降紆主動多說。”
末了怕鳳酌不明白她的意思,大皇子妃又多問了句,“榮華,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鳳酌點頭,她拿帕子擦干凈手指頭,“我曉得,你想讓我將這些話跟止戈說,叫他日后不要與皇后為難。”
從頭聽到尾的御曦之,這才明白過來,她一明白,就覺得心里有些難受,覺得自家阿姊這是在利用鳳酌,心生了不滿,就從臉上表現了出來。
鳳酌沒這等自覺,她只是收了帕子,目光直直地看著大皇子妃,一字一句得道,“我會跟止戈說,但,止戈日后要如何做,我卻是管不了的,且,他要如何,便是大逆不道,我也是要與他一并一起的。”
說完這話,她就沒了再呆下去的興致,款款起身,理了理裙擺,當即就像大皇子妃和御曦之拜別。
御曦之跺了跺腳,轉身看著大皇子妃,頗為不忿,“阿姊,我還當你讓我接鳳三過來,是好心好意,可不曾想,你竟也同旁人一樣,都是慣會利用人心的。”狀有何號。
當她認知的阿姊不再是往日那副任人欺凌的溫順面目,當一切的真相揭開后,御曦之就有點難以接受,為何從前那個回護她,高雅淡潔的女子,也會有這樣滿是算計的一天。
御旻淺并不為之所動,叫她說,還是自家姊妹見識少了,“這不是利用。”
御曦之不想多聽,她丟下一句,“你叫我日后如何與鳳三相處。”
爾后就追著鳳酌去了,生怕這好不容易投脾性的姐妹日后就疏遠了。
大皇子妃眸色微深,她眉目皺了下又很快舒展開來,瞧著御曦之的背影消失在金桂樹后,再看不見,才輕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