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二十樽的雕品,誰也不知,當夜,一個轉瞬的功夫。就被人端到了紅葉牡丹園的主人面前。
一直晃在人前的管事。畢恭畢敬地站在有白色紗幔從橫梁垂落的書房里,那書房四壁皆是高大的架子,架子上擱著各類古籍,墻角擱置著獸耳三角的香薰爐,此刻正有青煙裊裊直上,散出淡雅的香味來。
“這么說,安城白家的人沒來。反倒是京城周家的過來的?”紗幔內,依稀能見有一人靠著案頭席地而坐,模模糊糊的身影倒映出來,略顯風流恣意。
那穿著寶藍杭綢的管事,低著頭應了聲,“是,主人。”
那人好似頓了頓,復又問道,“人可還在園子里?”
“都在。”管事似乎想起什么,臉上出現遲疑,“不過。就是與人起了不和,被淋了一壺熱水,臉上燙的來不太好。”
聽聞這話,紗幔里頭的人一愣,倏地就輕笑出聲,那聲線一點都不低沉,反倒帶出一種勾人的舌音,“蠢貨到哪,果然還是蠢貨。”
“敢問主人,可是要在后推一把手?”管事瞅著面前的二十樽雕品。靜靜的問道。
那人沉默了會,又十分意味深長地道,“不用,靜觀其變。”
“是。”管事得了令,也就松了口氣,如若不然,這五日內,要是鬧騰起來,他還不曉得要如何善后。
“下去吧。”那聲音又道。
管事應了聲,倒退著出了書房,待門房門重新被關上,他堪堪松了口氣,這才察覺自個后背的衣襟衣襟汗濕了。
主人不常來牡丹園,可每一次來,必是有要事發生,若論往常,其實他一管事,也就和這園子主子沒啥區別,旁人都當他是這牡丹園的主人,可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個而已。
待整個書房再無旁人,才見從那白色紗幔中伸出一指頭修長,指尖圓潤的手來,柔弱無骨的分拂開紗幔,從一長高的五角銅燈柔和的光點中,踏出一只著中衣的女子來。
那女子青絲如瀑,整個披散在腦后,身形高挑,赤腳而立,依稀能偶爾得見腳踝處有一怒放的紅梅,杏子大小,猩紅又妖嬈。
她微微低著頭,從那二十樽雕品面前一一走過,后在幾樽玉壺上頓了視線。
“這倒真是有趣。”她低言道,忽的抬起頭來,便見那青絲之下,竟是張相貌平平的臉,小鼻子小眼睛的,讓人看過一眼就忘,根本記不住。
如此身形妙曼的女子,配上這等容貌,直讓人惋惜。
她指尖一一從幾樽玉壺上撫過,后在樓逆雕的那樽竹節玉壺上頓了頓,旁的那幾樽玉壺,皆是內里實心,就是個純粹的擺件玩物而已,可樓逆的那樽,里頭掏了玉肉,玉壺雖不大,可能把玩亦能用來泡茶水,且如此精細,本就是直接就著微翹的壺嘴,直接那么喝茶的。
“水來。”那女子端起竹節玉壺,吩咐了聲。
話落,就從那紗幔后面走出個端著壺茶水的婢女來,婢女身姿窈窕,穿著豆綠色高腰襦裙,大眼瓊鼻櫻唇,就是一伺候人的婢女的相貌居然都要高出那女子去。
女子拎了茶壺,揭開竹節玉壺的壺蓋,往里倒了熱水進去,果然那玉壺立馬就顯露出不凡來——
壺壁薄而透,面上雖是簡單陽雕的竹葉紋,可這會在里面摻進水的情形下,微微透著光,才能發現那玉壺里居然也是有雕紋的,且那紋理還與壺身的竹葉紋相呼應,且隨著茶水的晃動,端的就像是一幅風動翠竹林的精致來。
“咦?”那女子瞇起眸子,驚疑了聲。
那玉壺山里外的雕紋,太過眼熟,她略一沉思,倏地就笑了,風動翠竹林,這景可不就是牡丹園前院那竹林一景來著。
“好一個竹節玉壺。”她贊道,心里曉得約莫這倒進去的茶水顏色不同,而呈現的景致又是另一番的風味。
她屈指輕敲玉壺壁,就發出清脆入耳的脆聲,卻是壺壁太過薄,才能在透出內里雕紋的同時,玉聲還這般好聽。
不自覺,她把玩了會,這會再看其他的雕品,竟覺無一能入眼,縱使這竹節玉壺雕工還不夠自然圓潤,可沖這份獨具匠心的心思與精巧,便是很多甲級玉雕師亦有所不如。
雕工不好,可日復一日的練好,而玉雕師在玉雕上的靈氣勁,卻不是所有人都有的,這得算天賦。
那女子拿著竹節玉壺,徑直入了紗幔里,“去查查,此雕品的玉雕師是何人?另……”
說到這,女子沉默了會,她復又席地坐回案幾邊,將那竹節玉壺擺到案頭就道,“不必去查,另吩咐下去,此雕品當為第一。”
話才出口,就已經是兩個意思。
“是。”婢女柔聲應道,跟著進了紗幔。
那白色的紗幔輕柔飄落,不知從哪吹拂進來的夜風,將那紗幔吹的來飄起又落下,暈黃的銅燈光線中,只能見那女子靠坐案幾的姿態婉約而縱情。
自己的玉壺被定為了第一,樓逆顯然還不曉得,這會,他與鳳酌兩人正匍匐在屋頂上,冒著微涼的夜,揭了瓦片,正往下瞧。
而底下的房間,赫然是周鳴那廝的。
師徒兩人興許是對這種梁上君子的窺視多有興致,特別是鳳酌,她趴著瓦片,也不擔心蹭臟了衣裳,就那么透著氤氳點光,瞧著下面的周鳴像只暴怒的野獸,正在破口大罵今日身邊跟的兩練家子。
“本公子養你們是干什么的?連個人都收拾不了,真是廢物!”周鳴心頭汩汩的怒火燒的他發慌,偏生整個一張臉還火辣辣的疼。
邊上給他抹藥膏的婢女顫顫兢兢,若周鳴坐著不動還好,可他正在火氣上,哪里會安份。
那兩練家子沉著氣,單膝跪地上,低頭不語。
周鳴罵罵咧咧,只說的口干舌燥,他才稍緩,后想了想對那兩練家子吩咐道,“給本公子去找,找能對付那兩賤人的人。”
那兩練家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遲疑開口道,“江湖上,慣是有那等亡命之徒,若有銀兩,倒也好辦。”
聞言,周鳴咧嘴一笑,不想牽動臉上皮肉,就又是一陣的疼,“銀子么,本公子多的是,就是砸,也要用銀子給本公子砸個高手出來!”
有這話在這,那兩練家子心里就有底氣的多,故而兩人應道,“務必不讓公子失望。”
周鳴揮手,讓兩人退下。
“哼!”他獰笑一聲,那藥膏清清涼涼地涂在傷處,甚是舒服,加之纖細指腹的撫摸而過,就像輕羽撩拔心尖,癢的很。
他斜眼看那婢女,見之臉色有發白,嬌弱可憐,心頭的惡意似乎驀地就找到了宣泄口,他這當過的不順心,就要讓旁人也更為痛苦方才是樂子。
想到此處,他伸手一撈,將那婢女抱坐在自個腿上,伸手就去撕扯婢女的衣襟。
那婢女一愣,猛地反應過來,死死揪著領口,驚慌失措地尖叫了聲,“公子,饒命!”
周鳴動作不停,這當口已經將婢女的外衫撕扯掉,眼見一個賤婢居然還敢反抗自己,他便又想起自己眼下的尊容來,不禁怒從中來,且帶扭曲,“怎的,還真當本公子就破相了?不愿意伺候?嗯?”
那婢女閉著眼,連呼吸都快被嚇沒了,她有心拒絕,卻無力反抗,霎那,眼角就有滾滾的熱淚落下來,她只得違心道,“不,奴婢……愿……愿意……”估記以亡。
說完,她便睜開了眼,顫抖著松手。
“嗤啦”一聲,衣帛碎裂,獨屬女子嬌媚的身子暴露當下,而那周鳴還覺不滿意,他伸手狠狠一掐婢女胸口,末了還覺這般不夠,他相貌被毀,便也不許身邊的人有好殊色,反手拿起桌上起先剛倒的茶水,一下就潑在婢女光裸的身上。
“啊……”那婢女痛呼一聲,跌倒在地。
姑娘家皮肉嬌嫩,幾乎是頃刻間,那婢女身上就泛出紅來,卻是那茶水不是太燙,沾了皮,也只是輕微的灼痛。
看人倒在地上,青絲鋪瀉,姑娘家的身子潔白膩人,周鳴一個欺身壓了上去。
原本漫不經心,只是瞧著師父高興,便由著鳳酌窺視的樓逆,眼見屋內的情形,當即一個伸手,蒙了身邊人的眼睛,另一手攔腰抱起,一個起落,飛快的就下了屋頂,卻是不讓鳳酌再看了。
鳳酌甩開樓逆的手,揉了揉眼,緩解不適。
“小師父,那等污眼的事,莫看了。”擔心師父面皮薄,瞧見了那等污穢的事,惱了去要如何才好,故而樓逆柔聲解釋道。
聞言,鳳酌看了他一眼,分辨不出任何情緒,反而正正經經地聽她開口,“不就是無媒茍合的事么?這等事,多了去了。”
眼見鳳酌無所謂的模樣,樓逆眉心一跳,心頭頓生蓬勃怒意,這是哪個該死的混蛋教壞的他師父,他分明記得,鳳酌帶他第一次去見鳳寧清那會,遇上鳳修玉,那兩人也惡心的慌,那會師父都還問起他,兩人在花廳干了什么。
樓逆覺得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可以說,他多數時候都是跟在鳳酌身邊,可他從前單純的師父哪,就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居然就沒了。
“小師父,姑娘家不該說那些。”他聲有疲憊,生生覺得鳳酌在女學學的禮儀都白學了,一如既往的不婉約。
鳳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琉璃眼瞳在夜色下出奇的純澈晶亮,“我也就在你面前說。”
要換個人,她都懶得理會,哪里還會張口就說這些。
就這一句話,就將樓逆撫慰了,師父只對他不一樣,換而言之,他之于師父,那也是特別的存在,這種認知,讓他心頭止不住的有所飛揚。
兩人面面相對,樓逆正想說點什么,讓師父曉得他的好,就在這當,從夜風之中依稀飄來女子高低不一的吟哦聲,加之還有男子的喘息怒罵。
卻是周鳴做那檔子的事,音都傳了出來。
鳳酌耳廓一動,習武之人,五感靈敏,故而也算聽的清清楚楚。
樓逆當即面色就沉了,他捂著鳳酌的耳朵,半擁著她轉身就走,暗地里腮幫都咬酸了,心里冒出無數頃刻就能弄死周鳴的毒計——
不僅是污師父的眼,還污師父的耳,很好,他這下可管不著什么京城周家,這大魚也不想釣了,先將人搞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