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聖天王
“若言有病無事處,這位兄弟,今日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這兵丁是江陵府本地的教衆,江陵是荊湖北路首府,謝麟在此經營多年,當真是非同小可。當年元祐更化,司馬光等一衆舊黨頑固不化,撤除新政,橫徵暴斂,激得神州各地民變不斷,只有荊湖兩路在謝麟的庇護之下倖免於難,那謝老頭的強硬可見一般。
他雖然是福建沿海人士,但在荊湖經營近三十年,可說是鐵桶一般的局勢。明教雖然趁亂起勢,可這江陵府地富民強,想發展教衆也是難上加難。
百姓其實不傻的,如果不是餓得活不下去,誰有那個心思結社信教?多去地裡刨兩口吃的不比這玩意靠譜?因此,近三年來,江陵府內明教教衆不過百人之數,而且大多是地痞流氓之類的無賴混混,如眼前這兵丁一般有正經出身之人倒是頗爲少見。
這位兵丁就是江南明教在江陵府的香主,雖然受方勝這位光明左使管轄,但方勝也得對他客客氣氣的。畢竟他客居於此,且江南總壇在舉事之後蒙受重創,早不復當年的風光景象,如今有求於人,更是不敢稍有跋扈。
那兵丁姓左名揚帆,見方勝如此客氣,也是不敢託大,忙道:“天王這說的哪話來,今日我偷偷放了您幾名屬下進城去盯著,我又去城門那邊打聽了,沒有見到疑似人販子。”
聽他如此說,方勝道了聲謝,目光轉向那麻衣人。和左揚帆不同,這麻衣人是跟隨他十幾年的心腹,幾年前城破在即,就是這麻衣人帶領大聖天王的貼身護衛一舉斬殺了裹挾造反的四門門主,這纔有了方勝後來的金蟬脫殼之法。
麻衣人一臉彪悍之氣,甕聲說道:“嫂……娘子的住所,我們已經盯了一整天了,另有三個得力的夥計,沿著那天娘子與您相見的路線走了一遭,也沒見到古怪。其實那日我跟在娘子身後,直到她平安到家才折返,按理說絕不應當出事纔對……”
“還是沒有消息嗎?”
方勝眼前一陣恍惚,這位鐵打一般的漢子,經歷無數艱難險阻,如今卻差點爲了一個女人落下淚來。左揚帆見他如此動情倒是大爲詫異,江湖傳言這位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據說當年造反失敗,逃逸之時就連自己的親信四門都一概拋下了,可以說是沙發決斷,沒想到居然還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見方勝如此作態,跟隨了他無數年的麻衣人心中也是焦急。自從舉事失敗,方勝逃回睦州之後,他就已經發覺,這位江南明教的最高首領,似乎有些一蹶不振。
他幫助方勝逃脫,本是寄希望於方勝重舉義旗,再行大事,誰知道方勝一回睦州,二話不說帶著爹就跑,一直跑到廣南纔算鬆了口氣。一起逃得姓名的其他兄弟被方勝要求去各地潛伏,只有他一個人一直跟著。
他原先也以爲方勝去了廣南,那裡民族衆多,局勢錯綜複雜,若是大行傳教,未必不可能有成事的機會,事實上他的這個想法後世有人就替他實現了,洪秀全就是從廣南傳教而起,進而掃蕩東南震懾神州,差一點就問鼎了中原。
可後來他卻失望了,方勝居然真的是被嚇破了膽。雖然他在廣南依然不忘自己的光明左使身份,一直在積極傳教,但卻嚴禁教徒與官府中人衝突。
以至於羌人造反,這位卻被當作了流民給趕到江陵來了。
可畢竟現在失蹤的是光明左使夫人,他雖然心中有些波瀾,卻也明白,此事對方勝的重要性。
麻衣人皺著眉頭,決定多說一些情況,也好安一下方勝的心:“天王要說全無線索嘛,倒也不盡然。曹越在擺攤之時,恰巧聽到了幾個年輕人的談話,正好要與大王分享。”
他將聽到的林與三人的分析與方勝講了,才分析道:“這三人似乎是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巡檢司的衆兵丁對他們十分恭謹。他們好像與娘子有些交情,分析的也確實和我們想的一樣,於娘子是我看著進了門,按理說我走後半個時辰她就要出門去往小吃街擺攤,確實只有那條背街纔有下手的機會。但巡檢司已經要把整個街道翻個底朝天了,卻依然沒什麼線索,所以曹越這才進城來尋天王,看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方勝雖然心憂愛妻,但畢竟是一教之主,此時聽完曹越的描述,依然平復了心情,他緊鎖眉頭:
“按道理說,這三位公子哥分析的倒沒錯,但巡檢做事一向大大咧咧,不然我明教還能在朝廷眼皮底下活動如常嗎?曹越,此事還得我親自走一趟才行,我總覺得這事情太怪了,我剛和娘子一見面的功夫,她人就沒了……”
曹越悚然而驚:“你是說,有人發現了你?!”
曹越這才驚覺,這位光明左使畢竟還是光明左使,可能情感上他仍然是於娘子的好丈夫,可心理上,這位還是一位教宗。
剛纔他神思不屬,居然是在懷疑自己蹤跡瀉露?
曹越暗暗慶幸,還好自己這些時日將心裡的不屑之意深深藏起,若是稍有瀉露,以這大聖天王的陰毒性子,怎麼能不把自己牢牢記恨?想起天地風雷四門門主臨死之前都難以置信的眼神,曹越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應該繼續呆在這狗屎的明教之中了。
方勝見他驚訝,只道他是懼怕官府,也沒多想,輕笑道:“想抓我這條魚,就憑這江陵城裡的小貓三兩隻?嘿!曹越你也不用多想,我一是擔憂於娘子,二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暴露了身份,如果暴露了此人只是擄走了於娘,那她性命倒是無礙,只看人家是要跟咱們提個什麼條件罷了,此去城中,只要小心一點,倒是不礙事。”
左揚帆見方勝的一雙瞳孔閃著精光往自己這邊一掃,只覺得心中一寒,下意識地躬身道:“天王放心,現下正是屬下值守,還是從老路西南邊的破洞鑽出去就是,只是天黑前一定得回來,不然點數時數字對不上,那小的無法遮掩,上官必然全程抓捕,那就真的麻煩了。”
方勝看了看左右:“無事,若是我耽擱了事情,自然會有人頂我位置進來,點數不必擔心。”
他低頭了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突然笑了笑:“曹越,走吧,陪我進江陵府。”
說罷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那邊方勝帶著曹越鑽了狗洞往江陵府中趕,林與三人已經把案情復原了三次,在每一戶的門口都做了多次模擬,但結合了巡檢查驗的情況又一一的否決。本來那夥賊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惜那是個盜竊團伙,白天的時候屋子裡連一個人都沒得,不是在街上踩點尋找目標,就是帶著貨物找地方接髒,根本就枚有作案的時間。
幾人頂著大太陽來回幾次,謝胖子更是頭暈目眩幾乎要中暑,這纔打消了第四次案情復原的念頭,幾人走到於娘租住的院子門口,找人借了碗,在街邊的水井打了涼水喝。
井中之水 ,冰涼清冽最是解暑,幾人連喝幾碗,暑意全無,林與正要招呼幾人回家再做計議,卻聽徐恩突然將碗往地下一摔:“小弟……小弟知道了!小弟知道哪裡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