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初一早晨，守了一夜歲的林馳回屋換衣服，趁屋里沒外人，跟琴華發牢：“只不過一個寒門女子，娘倒揀了寶兒似的，人前人后夸靖華娶了房好媳婦，既賢惠又能干。若如此何苦舍近求遠，隨便在府里找個丫頭做媳婦就好了，哪個揀高枝登的，不是裝著賢慧能干些！向我們這樣名門望族出身的，早就在何府無立足之地了。”

琴華冷笑著道：“你就少惹些事吧，你懶，只想吃現成的，她再不管，難道讓媽管去，如今她管了，你又不高興她搶了你的風頭，笑話人家里窮，她是嫁妝不如你多，還是容貌不如你好？單一樣不如你，初嫁入門時，沒像你把我們家鬧得天翻地覆罷了。娘家都要吃不起飯了，還名門望族，你不嫌寒磣，我都要羞死了。還有你那個慈禧娘家的后臺，以后少提，現在都罵慈禧是國、賊，若不是她也不會把好好一個國家弄得四分五裂。”

林馳不服氣道：“誰說我的靠山是慈禧，倒有人一口一個老佛爺叫她。”

何琴華撇了撇嘴：“你的靠山不是慈禧，而是簽下退位詔書的隆裕太后，可若沒有慈禧，她又會在哪個廟門口蹲著？娘叫慈禧老佛爺，是尊重她是長輩，不是想倚權仗勢。靖華成親時，他二嬸送給刻兒那套文房四寶，少說也得幾千塊錢，甭說現在，你家就是有錢那會兒，他舅舅幾時送過刻兒如此貴重的東西？”

林馳被何琴華一頓搶白，越發氣起來：“我們林家不好，你小老婆不在自家丫頭堆里找，倒看好我們林家的丫頭。”

何琴華冷笑道：“我怎舍得讓自己家里如花似玉的丫頭做小老婆，要做就做大老婆，可是你得肯讓位呀。”一句話頓時噎得林馳啞口無言，恰好何琴華的二太太進來，給刻兒送新衣裳，見林馳氣白了臉，林馳沒好氣地道：“這會兒送衣裳做什么，難道要他過年穿。”說完，看也不看二太太一眼，起身出去了。

二太太莫名其妙地問何琴華：“大奶奶這是怎么了？往年我也是這個時候給小少爺送衣裳呀。”

何琴華笑道：“沒事兒，可能嫌媽給的押歲錢少了。”

二太太笑道：“今年比往年還多，連我也得了二百塊錢，她哪就能少了。”

胡府年酒定在大年初二，說是請年酒，只請了何府、譚府及袁克文夫婦、霍思蘭夫婦。其余的朋友，則在酒樓定了宴席，另選定了旁的日子。

何笑倫、何夫人怕來晚了失禮，天剛亮，就帶著兒女們齊齊過來。

刻兒因昨晚沒睡好，又早早被叫起來。沒坐一會兒，困得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玉露想抱他回房里睡，林馳怕刻兒弄臟新被，再三推辭，玉露笑道：“大嫂何必見外，俗語說師徒如父子，我與刻兒之情更甚于旁人，有別人嫌棄的，難道我還能嫌棄他？”說完抱起刻兒上了樓。怕刻兒醒了害怕，隔一會兒便趁空上樓看看。

何府眾人到不久，譚慶生帶著譚芷也到了，霍思蘭因隨周鳳明回鄉過年，尚未回來，因此不能前來。譚慶生帶得禮物不少，用了兩個腳夫挑著，云山迎出去一面行禮，一面笑道：“我還以為貨郎走錯地兒了。”

譚慶生邊還禮邊笑道：“這可不是給你的，是給祖母及伯父、伯母們的。”

譚芷笑著給云山拜年，云山邊回禮邊道：“這會兒拜年可沒有押歲錢。”

袁寒云緊隨其后，兩個衣袋里鼓鼓的，譚慶生笑道：“只我這個貨郎也就罷了，又來了一個走街串戶的，你衣袋里都猜了什么，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

袁克文笑道：“要是只云山請年酒，我就不用破費了，可是有老人家在，我怎好兩手空空。一些小東西，不值什么？還有別問我怎么沒在天津過年，你就當是我想你們了。”因著急給長輩拜年，只對云山抱了抱拳，三步兩步走了進去，譚慶生、譚芷、云山也忙跟了進去。

等拜了年出來，譚芷問袁克文：“二爺怎么一個人來的，小嫂子呢？”

袁寒云最近又多了一個綽號：“二爺。”緣于有人請他去當官，他因看不起那人的為人，只一句：“二爺不侍候。”拒絕了。

袁寒云拉著譚芷，指著一個丫頭的背影問譚芷：“你幫哥哥看看，那丫頭，你認不認識？”

譚芷看了一眼，是秋水，轉頭問袁寒云：“你干什么？我告訴你，你別打她主意，那丫頭是二嫂的貼身丫頭，潑辣的得很。”

袁寒云笑道：“原來是個辣妹子，怪不得我剛才多看了她兩眼，她的眼睛就立起來了，眼風利得能殺人，這孩子不入青幫真是白瞎了。”

譚芷笑道：“收徒弟癮又犯了。”

袁克文邊走過去邊笑道：“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半晌沒聽到譚芷聲音，他回頭一看，譚芷早捂著耳朵跑遠了。

中午胡府準備了豐盛的酒席，這一頓飯，云山真是下足了功夫，除了蟹黃炒官燕、腐竹香菇燜海參、翡翠魚翅、清炒駝峰絲、御府鹿尾等山珍海味外，還有世界珍饈鵝肝、松露、魚子醬，連喝的粥都是龍蝦鮑魚粥，無一道菜式不是精之又精，除此之外，光酒水就有十幾種，酸甜苦辣芬芳各異。

連袁克文看到都忍不住贊道：“云山，你平日

在吃上不是一個講究的人，有時候一碗青粥，一碟小菜就能胡弄一頓，今兒怎么這么舍得？這可是我長這么大見到最豐盛的年飯，連我爹在世時，都沒舍得這么吃。”

譚慶生笑道：“你爹不是沒舍得這么吃，是沒舍得給別人吃。”

袁克文手里拿著筷子指著譚慶生：“你小子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席間因有袁克文，這頓飯吃得并不沉悶，屢屢傳來笑聲。

吃罷飯，又略坐了坐，看天色不早，眾人紛紛告辭而去，袁克文走時，老太太竟出言留客，問家里人怎么沒一起跟著過來，袁克文笑道：“她們嫌我這兒有上頓沒下頓的，都找熱鬧的地兒過年去了。”

老太太聽了頓時心疼起來，讓袁克文等她一會兒，說著回了房間，不一會兒拿著一袋子東西出來，遞給克文，克文打開一看，里面竟裝了幾件奇珍異寶及五六個福袋，其中包括他送的一尊八寸長的玉觀音，此尊觀音極其珍貴，只是他嫌占地方，把盒子丟了。

克文忙塞回老太太手里，老太太邊塞給他邊道：“好孩子，吃上頓沒下頓怎么行，把這些拿回去賣些錢，把媳婦接回來。”

袁克文笑道：“我媳婦多，能吃又費錢，還是讓她們由娘家養著吧。”邊說邊急忙忙跑了。看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