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歸來之時,瑜真已然熟睡,他有話也沒機會說,且今夜陪宴,飲了些酒,有些暈乎,洗漱之後躺下便睡了。
次日天未亮去上朝,歸來又忙著他額孃的壽宴,晚上依舊有客需應酬,喝多了的傅恆問她可還頭疼,瑜真只道已然無礙,可他開始頭疼,就這麼擁她入眠,沒說其他。
一連兩天,兩人都沒機會好好說話,她已看開,順其自然,真要納妾,她不會阻止,將心鑄鎧甲即可。
第三日,傅恆尚不知曉瑜真的心思變化,清晨醒來照例梳洗準備上朝,瑜真還在睡夢中,他也沒擾,還是芳落忍不住小聲提醒了句,
“九爺今兒個還有應酬麼?能不能回來陪陪夫人?”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些罷?傅恆不禁好奇,“怎的?瑜真跟你說了什麼?”
哪怕夫人怪她自作主張,她也決定要說出來,免得夫人一人難過,九爺渾然不覺,太不公平,打定主意的芳落低眸回道:“夫人沒說什麼,只是,那天九爺跟霖雪姑娘說說笑笑,被夫人撞見……”
“那天?那天我跟她在商議重要之事,後來我不是入宮去了,一直耽擱著沒空跟瑜真說??!”他本就打算今兒個回來再說,沒想到芳落居然主動提起,他倒有些心慌了,
“瑜真瞧見,該不是誤會我什麼罷?”
這還用問!芳落微撇嘴,略不滿,“奴婢都會多想,更何況是夫人!”
傅恆心道完了!瑜真這些天一直在怪他,而他居然毫不知情,該說說,該笑笑,在她看來,是否算是沒心沒肺?
“可我……”回頭瞧了膳帳中的瑜真,她正睡得沉,他也不好叫醒她,且他趕著上朝,不能誤了時辰,這會子不適宜解釋,傅恆遂對芳落囑咐道:
“我先上朝,回來再說,勸勸夫人,莫讓她胡思亂想,等我回來解釋?!?
唉!芳落雙手合十,暗歎蒼天保佑,今兒個一定不要再耽擱,讓他們夫妻二人把話說清楚罷!夫人看起來無謂無傷,心裡一定很痛罷?
她只希望這個霖雪千萬不要入府,否則真怕有朝一日,九爺會因爲這個女人而冷落夫人,夫人必然會痛不欲生!
因著太夫人的壽宴,府裡擺了三天的戲臺,今兒個終於撤了,總算清淨許多,閒來無事的瑜真練字繪畫,凝神靜氣,
以致傅恆歸來時看到她的畫作,不由驚歎連連,回回都是他作畫贈於她,從未見過她動筆,成親三載,還是頭一回看到她的畫作,畫的是梅間祥鹿,寥寥幾筆,便勾勒出神韻,十分傳神,著色均勻,用色大膽而不突兀,一看便是老手,傅恆瞧得是讚不絕口,
“妙哉!我還不曉得我的夫人畫工如此精良!”
“你不曉得之事還多著呢!”
未出閣之前,她雖不喜這些琴棋書畫,但也被父親逼著學了,那個時候,一拿筆她便覺煎熬,可父親一心培養她,想送她入宮,她必須得學,父親每日都會給她下任務,完成之後便可去騎馬,是以她只能盡力去學,就爲著隨後可以在原野上自在奔馳。
成親之後,府中麻煩不斷,又因著她與傅謙緣斷,她也就擱了筆,塵封了那段風花雪月。
如今爲了修身養性,瑜真再次執筆,到底有些生疏,但心境完全不同,開始發自內心的喜歡書畫,全然忘了有一些謎題尚未解開,直至傅恆提起,她纔想起那位姑娘。
“那天我之所以答應額娘,陪著霖雪姑娘出去轉轉,實則就是想跟她開門見山的說清楚,告訴她我與你兩情相悅,容不下第三個人。你猜怎麼著!”
原是爲這個?如此直白的跟人家姑娘說這樣的話,只怕那霖雪難以接受罷?瑜真不由猜測著,“惱羞成怒?”可也不對,明明後來他二人歸來時可是有說有笑的??v有疑惑,她也不多問,只默默聽著他繼續說,
“我也以爲傷了她的自尊她會生氣,豈料她竟跟我說,其實她亦有心上人,卻礙於太后之命和父母脅迫,無法與之相守。
哎,你可還記得,那晚我撞壞她的蓮燈,她很傷心,說是願望無法實現?!?
略一回想,瑜真依稀有些印象,“難道她的願望,便是想與心上人在一起?”
“正是,是以燈壞時,她才格外難過,想著兩人有緣無分,才黯然離去?!彼裏o心,傅恆無意,再好不過,
“我一聽這話覺得有譜兒,想撮合一對有情之人,可她說,她的心上人叫趙翼,是個漢人,
趙翼的先祖本是宋朝宗室,他祖父那一輩,還有官職,是個儒林郎,他祖父與霖雪的祖父是故交,兩人自小便定下親事,後來趙家家道中落,趙翼自江蘇來到京城,
訥親倒也願意幫襯,讓他在府中教孩子們唸書,但對婚事隻字不提,對太后也隱瞞了此事,太后喜歡霖雪,纔將霖雪指給我,
而霖雪本想將真相告訴太后,訥親卻是不許,怕她抗旨,連累自己,遂將趙翼軟禁,逼著她聽從太后的安排,做我的妾室,待她入了富察府之後,才肯將趙翼釋放?!?
聽得瑜真目瞪口呆,“這個訥親,也太可惡了些!明明有婚約,他居然反悔,還敢隱瞞,膽大包天!”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只要將此事告知皇上與太后,那我就不必納霖雪爲妾,還能成全她與趙翼,一舉兩得,豈不美哉?”說到此,傅恆歉意一笑,
“找到解決之法太高興,所以纔會與她說笑,導致你生了誤會,後來這兩日一直有事耽擱,沒能與你解釋清楚,你莫再生我的氣了好麼?”
她並未與他抱怨過什麼罷?他刻意解釋那個笑,八成是芳落與他通了氣兒,如今聽罷他的解釋,再聯想那日的煩惱,甚覺可笑,心虛的她不願承認,佯裝無謂道:
“誰說我生氣了?我纔沒有把你當回事,你愛跟誰笑且隨意!”
“是麼?真不在乎?。俊敝钢郎系募垙?,傅恆問她,“那你寫你祖父的詩詞作甚?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又是在說誰?”
“練字而已,甭多想!”
轉身欲離桌,傅恆卻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抵在桌前,不許她走,凝著她的眼眸想聽一句情話,“看到我跟她說笑你就生氣?吃醋了麼?這麼在乎我?”
瑜真就不承認,別過臉去,繼續假裝,“不在乎!”
“好!讓你嘴硬!”她這般仰著脖頸,正好方便傅恆吻她耳垂與香頸,吻得她蘇蘇癢癢,慌亂閃避著,“哎呀,莫鬧!”
他不依,大手已撫上細軟的腰肢,揉了一把,而後緊擁入懷,面頰貼近她耳畔,輕聲誘哄著,“那你說實話,在乎我麼?”
這樣明擺著問題,還要拿來詢問,“明明曉得還要問,不覺著無趣嘛!”
嬌嗔無用,他繼續使壞,定要聽她親口說句在乎才罷休,怕被下人瞧見,瑜真不敢與他瘋鬧,最後只得服軟求饒,“好了,在乎在乎,快老實些!”
滿意的傅恆這才收手,但心跳依然不穩,底下緊抵著她,“上火了,你說該如何?”
她纔不管呢!“誰讓你自控力太差!”
“還不是怪你亂扭動,這才燃了火,你得幫我滅了!”說著傅恆又故意鼎了她一下,直戳花蕊,羞得瑜真拿粉拳錘他,“夜裡使壞也就罷了,白天也不安生,快放開我,讓人瞧見多沒臉!”
這個好辦,傅恆壞笑著提議道:“那咱們入帳算賬,簾子一遮,無人瞧得見?!?
隨即不顧她的反對,打橫將她抱起,當真推入帳中,回報她的在乎。
烈烈歡情過後,只餘心跳與輕喘,髮絲微亂的瑜真枕與他臂彎,才被他潤澤過的檀口輕啓,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傅恆……”
“嗯?”與心愛之人共攀極樂之後的他,閉眸輕歇,聞聽她的呼喚,慵懶而應。然而過了半晌,卻未聽到她繼續說話,傅恆這纔好奇睜眸,低頭瞧她,問她怎麼了,她卻道無事。
“沒事你撩我?是不是想再來一回?”
囤瓣突然被大手捏住,瑜真下意識繃直了身,埋在他懷中,輕嚷著,“好累,莫鬧我,我說還不成嘛!”回想起前幾日的心路變化,瑜真只覺似夢一場,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那兩日,我真的做好了你要納妾的打算。”
“你認爲我會喜歡她???”傅恆好氣又好笑的揉了揉她那嫩滑的小臉蛋,“你對自己就那麼不自信?”
“感情之事,光靠自信是無用的。我悲觀過,怕失去,後來又自個兒想開了,總算沒那麼難受。但你今日跟我解釋清楚,我又暗自歡喜,所以我覺得,自己對你,有些越陷越深。”
擡指輕揚她的小下巴,傅恆分明看到,那眸中蘊藏著淡淡的愁緒,令他疑惑不解,“這不好麼?你發現越來越愛自己的丈夫,不應該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麼?何故憂愁?”
勉力朝他笑了笑,低下眸子,瑜真輕描淡寫的帶過,“可能是患得患失罷!老毛病,不必當回事?!?
“你怕我變心,你怕我納妾,怕我們沒有孩子,這段感情就不穩固對不對?”他懂,他什麼都懂,
“縱然有承諾,也無法徹底消除你內心深處的恐懼,除非真的有了孩子,你才能好受一些罷?”
不聽她迴應,她只是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神色,傅恆心疼的安慰道:
“莫怕,算命的說過,我有三個兒子,還會有女兒呢!所以你肯定能生,只是早晚的問題。”
“又誑我,你何時算過?”
“真的!”傅恆向她發誓,並未撒謊,“沒遇見你之前,十六歲那年,我額娘找人給算的,當時我聽到那句話,只有一個念頭!”
言之鑿鑿的模樣成功勾起了瑜真的好奇心,“什麼?”
“我在想,我未來的夫人難道是豬八戒麼?能生這麼多?後來才發現,不是豬八戒,是嫦娥??!”
幾句玩笑,總算令她展顏,瑜真緊擁著他,感念於上天賜於她一個如此在乎她的丈夫,他都毫無保留的來愛她,她爲何要怕自己的心付給他呢?兩人同時陷入愛裡,那就不是泥沼,而是淘淘愛海。
縱然他說此事有法可解,瑜真仍不能真正安心,“即便咱們阻止了霖雪進門,額娘定然還會想法子安排下一個?!笨偸沁@樣,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兒呢?
傅恆渾不當回事,笑勸道:“夫人勿憂,我已想到一個好主意,可徹底斷了額娘她老人家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