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室前的走廊,有零星走動的人,路過那靠牆而坐,衣服被扯爛的不成形,長髮散亂成雜草,白淨的臉上有兩道醒目的抓痕的女孩時,臉上無一不是驚訝而疑惑的神色。
也只是匆匆一眼,便即成路人。
邵靖雨就這麼靠牆坐在地磚地上,雙目沒有聚焦的看著前面,整個人都呈現(xiàn)一種呆滯狀態(tài)。
腦中走馬觀花般的閃過剛剛發(fā)生過的那一幕幕。
在她憤怒而報復(fù)性的連續(xù)甩了邵語楊兩個巴掌後,繼母便瘋了一般衝了上來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被打的邵語楊也反應(yīng)過來在繼母的幫襯下惡狠狠的對著她就是一頓打,並且每一下都對著她的上半身。
邵靖雨不光要想辦法擺脫繼母的糾纏還要擋住邵語楊的攻擊,而體型偏胖的繼母手中下了死道,頭髮被她扯得幾乎要脫離頭皮,那種揪心的疼痛迫使她根本沒有力氣再去阻擋邵語楊,於是原本主動的她頓時變成被動的捱打者,打在身上的每一下都是那麼的痛,每一下都幾乎要將她擊倒在地,可是在邵語楊和繼母的輪番攻擊下她竟強硬的挺住了。
直到旁邊的家屬都看不下去過來幫著拉架還有聞訊趕過來的護士,即便這樣在被衆(zhòng)人拉開的瞬間,邵靖雨還是被繼母惡意的一把掀開了外面的襯衫,連帶著裡面穿的背心都被拉扯出來露出了大半截貼身的胸衣。
邵靖雨滿身的狼狽,手忙腳亂的拉扯著凌亂的衣服,眼中卻是被當衆(zhòng)受辱的憤恨和羞恥。
這樣一抹鬧劇註定要成爲整個樓層的談資,此刻的邵靖雨臉紅的幾乎要滴血,繼母最後的惡意拉扯顯然是故意要將她暴露在人前,當衆(zhòng)的扒扯她的衣服,如此惡毒的做法,她只覺得冷意自腳底一路往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本吵雜的病房逐漸的恢復(fù)下來,看熱鬧的拉架的人羣四散開來,只是邵靖雨卻清楚的記得那些人即便離開仍舊三步回頭看著狼狽不堪的她,那些臉上露出的或曖昧或鄙夷或興奮的神情。
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一聲:“23牀好像……好像有點不對啊?”
來不及整理自己,邵靖雨陡然睜大了雙眸,一把撲了過去:“爸……爸爸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爸爸……”
顫抖的尖叫聲帶著惶然的驚懼,病牀上的邵天強渾身不停的抽搐著,人中處兩行鮮紅如蜿蜒的小蛇不停的游出打溼了頸下的枕頭,整個人突然猛地一陣咳嗽,隨即黏濁的液體從嘴角兩端不斷的涌了出來,衆(zhòng)人來不及做出任何應(yīng)對的反應(yīng)。
邵靖雨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人從懸崖最高處猛地拋了出去,直直的往下墜,沒有盡頭的往下墜,恐懼、孤獨、寒冷、絕望交織成一股巨大的悲痛漩渦,不斷的將她吸附進去,她沒有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只能一點一點的被這個漩渦侵蝕著,她想喊出來想要呼聲求救,卻驚覺自己壓根發(fā)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衆(zhòng)人都被邵天強的樣子嚇壞了,醫(yī)生護士匆忙跑了過來對他做著急救措施,然而壓根沒有作用,最快時間轉(zhuǎn)去了手術(shù)室,邵靖雨拖著兩條如灌了鐵塊般的雙腿一路跟著過來直到被緊閉的手術(shù)室大門隔絕在門外。
機械而木訥的一點點靠著牆壁,最後支撐不住全身疲憊的重量,整個人慢慢的滑坐在了地上,她的眼神空洞而絕望,她的心已經(jīng)難過的無以復(fù)加,似乎預(yù)感到那個可怕的結(jié)果,可是心裡卻又另一種聲音在強硬的做著鬥爭,努力的告訴著自己不會的、不會的,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的,等下爸爸就會好起來的,爸爸不會離開她的。
然而她的鼻尖卻越來越酸澀,有一種浸入骨髓般的痛帶著摧枯拉朽般的力道逐漸將她籠罩,再無掙扎迴旋的可能。
“爸爸……對不起……”顫抖的聲音已然止不住的哽咽,她鴕鳥般的埋進了自己的膝蓋,單薄的雙肩跟著一顫一顫,而攏起的雙腿間的白色地磚上,一朵朵暈開的水花再沒有斷開過。
半個小時的時間於她來說就像半個世紀那麼長,當手術(shù)室的門打開時,邵靖雨帶著滿臉的淚痕焦急的第一時間衝了上去,卻不想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半個多小時的她已然雙腿發(fā)麻,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的踉蹌了一大步差點栽倒在了地上,她吃力的扶著牆面,艱難的挪到了醫(yī)生面前,閃著淚光的臉上卻依舊帶著期待。
“醫(yī)生,我爸爸怎麼樣了?”
“病人是突發(fā)性的急性腦血栓,再加上他有半身不遂的病史,高血壓這些問題,我們盡了一切的努力,但是……很抱歉。”醫(yī)生摘下口罩,簡明扼要的闡述完對著邵靖雨惋惜的點了下頭便走開了。
像是沒有聽明白他的話,她愣了好一會兒,猛地轉(zhuǎn)身,入眼的只有漸漸走遠的身著藍色手術(shù)服的醫(yī)生背影,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消失在拐角處的背影,滿目的白色,那樣的清冷與不容置疑,她是這白色的現(xiàn)實世界中那一抹格格不入的縮影,無能爲力、無可奈何、無法言喻。
手術(shù)室的門再次打開,像是慢鏡頭的世界裡,她緩緩轉(zhuǎn)身的剎那,蓋著白布的推車便與她錯身而過,那鼓起的靜止的畫面隨著護工的動作越發(fā)的離她遠去,她拖著麻木的雙腿想要追趕上他們的腳步,她還想再看看她的爸爸,可是卻怎麼都追不上,她伸手胡亂的對著那個方向抓著,可是全都是空,眼前漸漸的變得模糊,淚水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傾瀉而下,她張了張嘴,嗓子乾澀的像是老舊的風箱只能發(fā)出嘶啞的音節(jié),直到推車在轉(zhuǎn)彎處,最後一點的影子自她的瞳孔中消失,終於如同垂死掙扎般的尖叫了一聲。
“爸——”
悽然而絕望……
天邊的紅霞如同畫家即興潑灑在布牆上的油畫,溫暖又寫實。
電話鈴聲響起的第二十遍,蜷縮在靠牆設(shè)立的椅子旁邊的邵靖雨,腦袋耷拉在椅子扶手上的她維持了這個動作從天亮一直到天黑,毫無生氣的臉上蒼白而柔弱,眼神暗淡無光,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如同行屍走肉,左手機械性的拿著手機緩慢的放在耳邊,按了接聽鍵。
“喂……”粗啞的聲音,陌生而刺耳,冷沉的眸卻跟著動了動,興許她也開始意外這樣的聲音竟然會是出自她的口中。
電話那頭卻沒有人說話,似有不耐的呼吸聲逐漸濃重起來。
“長能耐了啊!這麼久才接我的電話,邵靖雨,你他媽跟我拿喬呢?”
這個明顯缺乏耐心語氣不善的聲音她怎麼覺得那麼討厭,秀眉微皺,她收回手機,拇指自動劃過那紅色的按鍵,通話結(jié)束。
冷眼看著屏幕上加上剛纔接起的這個電話,一共二十個來電,其中十九個都是未接電話,兩個是繼母的,剩餘的竟全是柳新新打來的電話,翻看短信,一條條焦急的信息均是來自柳新新的口中。
那種看著像是責怪實則卻是擔心的要死的說話方式除了柳新新再無別人。
原本已經(jīng)乾澀的眼眶因爲這一條條急切的短信內(nèi)容再度潮溼起來,看著護工將爸爸的遺體從眼前推走的她都只是默默的任由淚水傾瀉,而現(xiàn)在的邵靖雨滿身的悲痛在這關(guān)切的短信中終是如同傾軋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嚎啕大哭起來,整個走廊都回蕩著她悲慟的哭聲,悽慘、無助、絕望。
習慣了堅強的人在這個時刻就像刺蝟脫去了身上帶刺的皮毛,惶恐無助的迫切需要一個有力的溫暖的可以讓她倚靠的懷抱,哪怕只是一個肩膀也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被淚水浸潤的雙眸已然模糊一片,她止不住的抽泣著,因爲哭得太過厲害,身體不受控制的一顫一顫,雙手顫抖的差點握不住手機,顫顫巍巍的在通話記錄一欄按了回撥,手機貼在耳邊,只在通話那一瞬間,邵靖雨哭得更厲害了。
“新新……我爸爸走了……他走了……我好難過……怎麼辦……嗚嗚……嗚……”
“你在哪裡?”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那麼久,電話那頭才傳來回應(yīng)。
“我……我在醫(yī)院。”邵靖雨下意識的說道,然而電話那頭的聲線卻猛地拉回了她的意識,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看了看屏幕上的電話號碼。
一串沒有註明的號碼,正是剛纔她接起的那通電話,根本就不是柳新新的號碼。
“你……你是誰?”她顫著聲音問道。
“莫少南。”他說。
閃電般的縮回手,手機如同燙手山芋般被她鬆開手,跟著直直的落在了地上,然而屏幕上卻依舊顯示著通話中,臉上隨即涌上緊張而駭然的神色,驚慌失措的胡亂點著掛機鍵,按了好幾次才終於看到屏幕黑了下去。
重重的吁了口氣,邵靖雨整個人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心臟卻是砰砰的停不下來。
無端的氣惱頓時充斥著整個腦神經(jīng),電話這頭的莫少南看著被掛機的電話,嘴角勾起一抹像是得知被人戲耍的冷笑,手中的電話被他無情的擲了出去,頓時粉身碎骨不再被待見。
“齊戰(zhàn),早上那個女人在哪裡下的車?”狹長的桃花眼冷意非常。
“莫先生,是三院。”齊戰(zhàn)恭敬的說道。
“送我過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