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阿薇,多么久遠的回憶。短短的兩個名字,一下子將我塵封已久的記憶重新挖掘出來……
那是黑船,我一直想要遺忘,卻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經歷。
二十年前,我十五歲,已經是蠻荒星球索根上一個飽受尊敬的未來薩滿,同時也早已經通過了成年試煉,成為一名合格的獵手。如果沒有什么別的意外,我將會在十八歲左右進入伊爾山之巔的圣殿,成為一名侍奉神靈的戰士,同時獲得近乎永生的壽命,但在那之前,我還有義務找個妻子生個孩子,延續我和我部族的血脈……
但在那一年,意外降臨了。不同于圣殿里那些巨人般的男xìng,另一批神的侍者降臨下來。那是幾名在當時的我看來美麗到難以言述的女子,她們完全沉默不語,身穿黃金的板甲與鎖子甲,擁有比圣殿更加強大的武器。沒有任何解釋,她們帶我離開了索根的大地、荒野與山川,登上一座飛翔在群星之間的殿堂。
事后很久我才知道,那座殿堂就是黑船,那些披掛黃金的女xìng是寂靜修女——對我們靈能者來說是最可怖的對手。
黑船上的三個月成為我一生中最黑暗最恐怖的片段。那一座監獄,用來關押我們這些未經注冊的靈能者。
在那里,我完全失去了曾經引以為豪的超自然能力。我們一大群人被關在昏暗、低矮而極為寬闊的大艙室里。為了爭搶那數額極為有限的食物,任何人都成了潛在的敵人。所幸,或許是過多依賴自身超能力的緣故,大多數靈能者的體格都不太好,格斗技巧更是一塌糊涂,這讓接受過全面獵人訓練和荒野考驗的我擁有了極大的優勢。我能很輕松的將不懷好意的競爭者成群結隊的打倒,奪走他們的食物。
但我不能孤身一人,孤獨的獵人注定是沒法長久生存的。我會說我們索根星球上很多部落的語言,但在黑船上無法與任何人溝通。而我發現,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星球,卻能用同一種語言來彼此溝通。為了對抗強勢的我,他們結盟了越來越多的人。
就算我在戰斗方面不輸給任何人,但至少我需要有個人來幫我實現交流。我選擇了艾迪,一個最瘦小最不起眼的小孩子,足足比我小上五歲,對我毫無威脅能力。他比我更早進入黑船,能堅持活下來不得不說是一個令我驚訝的奇跡,我甚至懷疑過是寂靜修女們給過他特殊的照顧。或許是他表現的最虔誠的緣故吧,即便在最絕望的時刻,他依然在念叨帝皇的語錄。
從扳著指頭學習“一、二、三”到“帝皇已經知曉,并且在監看中”,等到三個月之后我在神圣泰拉下船,我差不多已經能夠用低哥特語進行簡單的交流溝通。而且作為跟班,艾迪所做的也不僅僅是教我語言,從我睡覺時的jǐng戒,到我“狩獵”時擔當誘餌之類的等到工作,他都做的盡職盡善。他依賴我生存了好久,而我又何嘗不是在依賴他。后來我能夠通過忠誠測試,很大程度上也是他曾在我耳邊喋喋不休的緣故——而那時我居然為此打過他,這是為數不多讓我感到愧疚的事情之一。
在最艱難的rì子里,結盟的弱小者們已經多到我無法dú?lì對抗的地步,我迫切也需要一個真正能打的盟友。比較了幾個和我一樣勢單力薄又有一定戰斗和生存能力的對象之后,我選擇了阿薇。本來的計劃是讓艾迪出面做誘餌把她抓住強行威脅加入的,但命運或者說艾迪口中的帝皇給了我們一個更好的機會,她被很大一群人圍攻了。于是我們恰到好處的出現,干凈利落幫她打發掉敵人,順理成章的結盟。
阿薇比我年輕兩歲,身材體格卻比我健壯的多,戰斗能力也極為出眾,面對面搏斗的話,我都不一定能打得過她。她比我晚上船一個月,出身軍隊,看不起絕大多數靈能者,對我則是勉強能看入眼,對艾迪卻異乎尋常的關心。當我們三人的同盟成立之后,我們基本上就算確定黑船中的霸主地位了。在航程的最末階段,我們甚至一度在那個混亂的人群中建立秩序,用一種大家都能基本認同的制度來分配那些來之不易的生存物資。
“并肩對敵者即為兄弟(He-who-stands-with-me-shall-be-my-brothers!)”,阿薇告訴我。我們三人之間建立起了彼此托付一切的信任和依賴,全靠著他們我才能在那個冰冷黑暗的監獄里獲得一絲溫暖。走出黑船之后,我們去了不同的靈能者學校,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同樣再也沒有遇到過能像他們那樣可以依賴的朋友。在明白帝國的疆域究竟多大之后,我甚至一度放棄了與他們重逢的希望。
似乎是出于黑船上的一種默契,誰也沒有透露自己的靈能類型。或者說,在進入靈能學院進行正規培訓之前,大家的靈能還沒有定型吧。
但這次重逢,帶來的不僅只是驚喜。
并肩對敵者即為兄弟,這樣說的話,與我同在一條船上的西爾維婭是更加密切的兄弟。雖然作為步兵的我還沒有真正面對敵人,但負責開船的西爾維婭早已經對著敵人沖鋒多時了。作為軍人,我無法容忍這種背叛……
而另一邊,不僅有我曾經的兄弟,更是代表了審判庭,帝國的最高權力機關之一……
遇事三思,站錯隊是一輩子的事!
就公事來說,我站在審判庭這邊合情合理。而且說真的,以我的能力,勉強控制住這艘船也不是什么過分困難的事情。而且,憑西爾維婭的地位能力,事后她應該無法報復我——到時候她估計連現在的運輸船長地位都保不住了。如果選擇跟審判庭對著干的話……算了,有這種念頭都是極為可怕的。
但我依然無法容忍背叛,哪怕是為了忠于曾經的兄弟。而且,如果我們不參戰的話,他們倆能逃離那艘戰艦嗎?或者說,就算他們能安然逃離,戰艦上其他船員呢?戰艦就這樣丟給混沌了?……
兩難啊,我完全無法做出決斷。我只是個小小的參謀,從來沒在團長連長這類關鍵xìng位置上呆過——就算我想干帝國也不給我啊。出謀劃策我很擅長,但我永遠缺乏拍板決斷的魄力。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要服從審判庭的安排,讓梅爾維德挑夫退出戰斗,又要滿足西爾維婭的意愿……
量力而行啊,這種邏輯上都存在矛盾的事情根本是連帝皇都無法完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