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好德行!居然連魔皇內丹都護著你,而不是向著魔!這實在是可喜可賀了!”那雄渾的聲音說道。
“你說什麼?魔皇內丹這樣跑出來幫我,是叛變它的舊主子,跟了小爺我的意思囉?”美少年武家旺長呼一口氣,收拾好驚訝的心情,問那雄渾的聲音。
“恭喜施主!萬物皆有靈性,即便是出自惡魔體內、吸收魔界精華的魔皇內丹,也有它自己的悟性和靈性。看來,在魔皇內丹潛伏在你體內的這十六年裡,施主厚德載物,感化了魔皇內丹。它現在已經認你作爲自己的新主,不再爲舊主魔皇所用了……我想,也正因爲如此,這魔皇內丹才切斷了自己與魔界魔皇的一切感應聯繫,令那些妖魔十六年來尋尋覓覓,直到現在才找到你!”那如同洪鐘一般的雄渾聲音徐徐說道,語氣裡透露出一絲喜悅。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一直找不到這對父子。原來魔皇的內丹竟然背叛了他?!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太可怕了!”那清水女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吶吶自語。
“世事原本如此,真正能夠留住忠誠、信任和追隨的,只有自身的德行!魔皇自身修爲不夠,怎能埋怨這魔丹另擇明主?這十六年來,這位少年施主,雖然只是都市中默默無聞的平凡少年,但他律己、助人。他內心的德行,是行惡多端的魔皇難以匹敵的。魔皇內丹有莫大的靈性,自然會判斷選擇!”那雄渾的聲音似乎在回答清水女妖的困惑,繼續說道:
“即便是這世上凡夫俗子們肉身上的各類器官,無論心、肝、脾、肺、腎,還是頭腦、四肢、肌膚、腠理,都有自身的規律和靈性。倘若主人德行夠好,它們便長久地爲之效力,呈現好的狀態;倘若主人德行不夠,聲色犬馬、殫精竭慮、無妄操勞,那麼即使是肉身的部件,也會選擇背叛,不是嗎?”那雄渾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
“沒錯!所以現在人那麼多所謂的‘不治之癥’,都是把身體惹毛了,各個器官給‘叛變’了!哈哈。”家旺聽到這裡,點頭認同,他用清脆的嗓音迴應那雄渾的聲音。
因爲剛纔這聲音一個勁兒猛誇家旺“有德行”,家旺不由得有些微微臉紅,原本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靦腆笑意。
“那個,請問,這位‘只聽到您聲音、看不到您模樣、跟聽廣播一樣’的‘廣播大俠’,您是何方高人?既然來了,怎麼不現個身,咱們認識認識?”家旺高聲問。
“施主何必強求,萬事皆有緣。你我有緣,不久後自會相見,又何必在乎這須臾片刻?”那雄渾的聲音答道。
“那個,‘廣播大俠’,你一口一個‘施主’地叫我。你應該是個和尚?露火城裡沒有和尚廟啊,那你是個外地來的和尚?外來和尚好唸經哦。你念個經來聽聽?”家旺又換成一副輕鬆的調侃腔調,笑著說。
“今夜子時,我自會來找你,到時一見便知。”那雄渾的聲音說。
“咱這算是定了約會了?好呀好呀!什麼地方?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家旺一陣欣喜,忙問。
“施主現在無須多問,到時候我自有法子,帶你到我們見面的地方去。”那雄渾的聲音回答說。
家旺靜立片刻。只聽到剛纔鐘聲的餘韻猶在,但那雄渾的說話聲不再響起,似乎是走了。
“喂!那個,‘廣播大俠’,你還在嗎?喂!出個聲兒啊!”家旺叫道。沒有聲音回答他。
“喂!那個,‘搞廣播的’,你說走就走啊!本少爺還有話問你呢?我現在眉毛中間也有個什麼 ‘天眼’之類的東西,肚子裡還有顆‘魔皇內丹’,那我是不是也算是個‘妖魔’了?”
家旺生怕那聲音真的說走就走,趕緊大聲詢問——他還有一肚子問題沒解決呢!
“施主何必癡纏、執著?天眼也好、魔眼也罷,高人也好、妖魔也罷,不過都在一念之間。妖魔與佛、道的區別,不過是這世上的人們爲了圖方便、臉譜化的俗人之見。今時得道,次時猶可能成魔;今日爲魔,明日亦可能得道。今日魔丹甦醒,施主現有魔皇內丹護體,一般妖魔難以傷你。天眼已經打開,施主現能判別妖氣,泛泛之魔難逃你眼。無論武功還是魔法,有功力高低之分。但是用功力來懲惡揚善,還是爲非作歹,卻全在各人心性。你只需要守護好本性中的純良正直,便可魔武雙修,斬妖除魔。冥冥中自有天意,施主又何苦追根究底……”那雄渾的聲音終於如家旺所願又再響起,唸經似的絮絮叨叨。
“我還以爲你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跑路了呢!”家旺聽著那高人說話,趕緊迴應:“‘搞廣播的’,我問你啊,我頂著這‘天眼’走出去,跟個二郎神一樣,多奇怪呀!你有沒有什麼法子幫我遮一遮?”
“你不用擔心。無論‘天眼’還是‘魔眼’,常人看不到的。只有修行之人或妖魔中人,才能看到對方的天眼或真身。”那雄渾的聲音沒回答,而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氣的清水女妖倒是搶答了。
只見那清水女妖的身體已經完全縮到一起,盤成一圈兒一圈兒的了。乍一看,它像一盤燒盡的銀白色蚊香。
“哦,對了!‘搞廣播的’,這兒還有個清水女妖躺在地上呢!我是該‘送它急救’還是‘送它歸西’,你給個指點呀?”家旺聞聲,看一眼縮在地上的清水女妖,問那雄渾聲音的主人。
“老衲今晚子時,鳴鐘恭候施主。至於這清水女妖,施主大可憑自己的本性處置。呼吸吐納之間,善念魔念均生,施主入魔還是得道,全憑一己之念!你若親手殺了它,是它自己的孽緣,罪過罪過!你若點化成全它,是它修來的造化,善哉善哉!”那聲音依然神神忽忽,不給個準話兒。並且,聽上去漸行漸遠,慢慢消失了。
“喂!‘搞廣播的’,你這是開放式回答啊!我到底是該殺它還是該救它啊?”家旺喊道,但那聲音已經不再回應了。
雅間裡的金光漸漸淡去,只留下一絲初春的暖陽。那鐘聲的餘韻也慢慢消失了。
家旺突然想到:鐘聲一響,那高人就來了;高人一走,那鐘聲就停了。難道這高人跟露火城古鐘樓上,那口被人們稱爲“自鳴魔鍾”的文物古鐘有關?
家旺以前的確在露火城的晚報上看過相關報道:說這露火城古鐘樓上的“自鳴魔鍾”,是個奇怪的物件。很多專家來考察過,都找不出它的具體年代和製作原理。按理說,既然像是源自上古的巨鍾,應該不會有自動鳴時的功能。而且,還是按照西洋二十四小時計時法來報時。難道這古鐘有靈魂不成?還自動地跟上時代、自學成才了?……當時那篇報道洋洋灑灑好幾千字,看得家旺印象深刻。到今天再一想,那原來的確是有靈性的聖物啊!
家旺正凝神想著自己心中的事,卻聽見地上那清水女妖斷斷續續地又在說話了:“你不用費心了。我那白蟒內丹已失,一炷香之內就會魂飛魄散了。不用你動手!我今天命該如此,也不怨你。你若有心幫我,那就再幫我一次。”地上的清水女妖喘著粗氣,掙扎著說。
“你這個女妖怪,又開始花言巧語了?你今天可沒少騙家旺少爺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既然你明明知道:沒了白蟒內丹,你要死翹翹的。那你爲什麼還命都不要了,吐出來攻擊我?你想拉我墊背啊?”家旺聳聳肩,把手抱在胸前,皺著眉,問。
“我拼死攻擊你,是因爲,‘制服你,並且拿回魔皇內丹’,這是魔皇陛下給我的任務。如果我完不成任務,即使回到魔界,也不過成爲魔皇用來修煉的祭品。說不定還會連累我的姐姐濁水女妖。反正都是死。”那女妖怪說。
“既然魔皇那麼不靠譜!那你就應該跟著小爺我肚子裡的魔皇內丹學學,一腳踹開他!就跟著小爺我混好了!你也不用拼死來攻擊我呀!你現在是在人間,不是魔界!這兒可不是他的地盤!他做不了主!”家旺依舊皺著眉,一雙俊眼裡閃過一絲惋惜,搖搖頭說。
“你以爲,你們這人界還能安寧很久?魔門已經在漸漸打開了。三個月後,魔皇歸來,這裡將徹底變成人間煉獄。我是魔,不是人,若魔皇身邊回不去,我無非也是個死。”那女妖先是冷笑著說,神色無比淒涼,到最後竟傷心地哭了起來。
家旺用一雙肉眼看著清水女妖。他覺得那妖怪這次的確不像是又要騙他的樣子。只見那女妖怪已經披頭散髮、滿臉血污、五官錯位、眼球外掛,看上去實在是可憐又悲慘。
家旺不禁再次心軟了,嘆了口氣,說:“唉!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你不過只是魔皇的一個工具,也挺可憐的。說吧!你現在又想耍什麼花招了?別想再騙我!現在魔皇內丹可是跟著我混的,你要傷我沒那麼容易!”
“沒想到,我這麼狠毒地待你。你卻還願意再信我一次。你們人類就是這麼蠢。一再被騙,還一再信任。真是蠢!但是,我怎麼突然覺得,蠢得真好!蠢得真好!嗚嗚嗚嗚。”那女妖怪說著,哭著。
烏黑的液體從她那空無眼球的眼眶裡,刷刷地流出來,分不清是血,還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