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土中。
靈魂體變得極為萎靡,眉間的細縫在極力強睜著,銀絲環繞著的眼球有著一縷縷靈光在散亂的跳動著。
仲澤意識昏迷,作為超級思維的思神并沒有徹底陷入沉睡當中,而是強行保留下數縷思維,緩慢地在思考著、觀察著。
血身們,精神狀態同樣糟糕,沒有了往日的活躍,像是沒了主心骨一般,神情恍惚不定。
他們護持在靈魂體身旁,神色不安的警戒著。
魂土一下子變得安靜、沉寂,一種空幽回響的沉悶聲音似從魂土外傳來,落入思神眼中,也落入血身們的耳中。
這是一種他們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聲音連綿不休,回響不停,但只要血身們包括思神回過神來想要仔細聆聽時,聲音又仿佛不存在一般,消失無蹤。
血身們相互對視一眼后,各自神色凝重地靠近了一些,更加警惕地守護在靈魂體身旁。
而這時,一些交談的聲音傳入思神的思維當中。
“衣羽,就是兩個重傷不醒的人族,何必要與三爺爺犟嘴呢?”
“是啊是啊,衣羽,這兩個人族留在這里是個大麻煩,要是那頭詭物看到了我們收留他們,族人就有大禍了呀。”
“還是將他們送出去吧,到了寨子外,再有什么事也和我們無關的。”
......
“三爺爺,伯伯、叔叔、嬸嬸們,九爺爺走時說,不許任何人對他們做出不好的事情,一切等九爺爺回來再說。”
衣羽弱弱地低聲說著,但言語依然堅持。
“哼...你還好意思提九爺爺,要不是你魯莽將人帶回來,九爺爺能獨自去寨子外找藥?你不知道我們不能出寨子嗎?”
“九爺爺要是將捕食者引來了,你衣羽就算和你父母一樣去給捕食者當肉奴,也贖不了罪!”
“好了,你們太過份了,衣羽不也是為了族人嗎?”
“就是....”
“當年衣羽父母是為了讓孩子們多活下來,才主動站出來的,你們怎么能這么說?”
“哼....”
聽著族人們七嘴八舌吵個不停,衣羽帶著哭腔說:
“我相信九爺爺,也相信這個人族,他帶來的貓豹和土狼明明可以逼迫我們就范,卻還是愿意與我們交易,這說明他和那些捕食者不同。”
“他說只要他醒了,傷好后就會帶我們離開這里。”
“這是機會,是不能再錯過的機會了!”
“三爺爺,你看看族人們,你覺得我們還能堅持多久。今天哪怕沒有九爺爺的吩咐,我衣羽也不愿意放過這個機會,哪怕只有一絲可能。”
“你們最好別做出什么傻事來,門口的兩只貓豹還有屋里這只,另外還有那只土狼,即使這個人類昏過去了也未離開,這說明這些蠻獸確確實實是伴獸,不是什么強行奴役而來的。”
“只要你們敢作出什么來,它們不會放過你們,也不會放過其他族人的。”
衣羽一股氣說了一大堆,似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般,大口的呼著氣。
“這....”
“還是先散了散了....”
趴在屋內的貓豹眼中閃過微弱的銀芒,將眾人爭論吵鬧的情形全看在眼中,思神同步將這些全記了下來。
他沒有辦法讓身體蘇醒,只能通過貓豹靜靜地觀察著。
只要這些黑翼人敢動手,貓豹會在瞬間撲起,將他們撕成碎片。
不過思神絕非愚蠢,他將這些情形結合現狀推算良久后,暗自指揮土狼跑出了寨子。
就在黑翼人覺得奇怪之時,不到半個時辰,土狼拖著一頭近千斤的灰皮豬走了回來,之后將灰皮豬扔在先前被殺的土狼位置,又回到樹上,來到仲澤所在的樹洞外守著。
之后的兩天,土狼每天都會出去抓一只野獸回來。
黑翼人似也明白了土狼的意思,不再去找衣羽的麻煩,他們除了靜靜地處理土狼叼回的野物外,再無外出。
樹洞改造的屋舍中,躺在軟葉上的仲澤整個面部已經出現烏黑斑點。
衣羽臉色沉重,表情略顯焦急。
她手上握著不知名的果子,跪在仲澤身旁使勁地捏擠著,隨后將果子擠出的汁水滴在仲澤的嘴里,在見到汁水滲入進仲澤口中后,她又來到鄭仙所在,重復著捏擠的動作。
“衣羽,九爺爺回來了。”
衣木突然地一聲叫喚,將衣羽嚇了一跳,隨后她一臉欣喜地站起身跑向屋外。
衣羽并未見到九爺爺的身影,不禁焦急地問衣木:
“九爺爺呢?他沒事吧?”
衣木還未回答,就聽到拐角處九爺爺的聲音傳出:“咳咳....我能有什么事,衣羽快過來扶我一把。”
“唉唉....”
衣羽轉身跑過去,一眼就見到九爺爺渾身粘著污泥,被一個黑翼孩童扶著向樹洞走來。
“九爺爺,沒事吧?”
衣羽關心地又問了一聲,這次九爺爺未再說話,而是伸入懷中掏出一塊腥臭的泥團遞給她。
“將這個放入桶中融化,用濕物浸透后覆滿傷口,應該會止往毒性的繼續蔓延,之后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好...我馬上去辦。”
衣羽心細,她看出九爺爺應該是受傷了,但此時不是婆媽之時,馬上就到仲澤說的三天了,不能再耽擱了。
九爺爺將泥團交給衣羽后并未離開,而是蹣跚著繼續來到樹洞守在那里,直到衣羽按他的要求將濕物包裹在仲澤身上后,他才悄悄離開。
“唔....”
仲澤就像是陷入了黑暗中,意識混沌,但思維清晰。
他的部分思維自從在明態中被細縫中的威壓擄走后形成思神,留在他意識當中的思維就像有了指引一般,變得極為通透和清醒。
即使是意識混沌,思維也未停下念頭。
時不時閃過的念頭,有如靈感一般,讓他不自覺得將念頭進行推演,剖析和理解。
直到此時,黑暗似乎有了缺口,一束光從缺口中照了進來,將仲澤意識喚醒。
仲澤緩緩睜開雙眼,朦朧的目光中,一個臟兮兮,面部被厚厚的泥紋覆蓋的異族人正瞪著清澈的緋綠色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衣羽一見仲澤睜眼,緋綠色的眼睛如散開的花兒一般,頓時變得粉紅,高興地一下子跳了起來。
隨即像是察覺到什么,馬上就安靜下來,快步走到衣木身旁說道:
“快告訴九爺爺,人族客人醒了。”
說完,衣羽迅速回到仲澤身旁,輕聲問道:
“客人,感覺好些了么?”
“嗯....不那么疼了,多謝姑娘了。”
仲澤嘶啞著嗓子,輕聲謝了句后,微瞇著眼睛,感知著身體的變化。
潰爛已經停止,且隱隱在退卻中,只是非常緩慢。
若是讓傷口就這么自然恢復,最少也要數月時間才可能自由行動。
“再過幾日身體能動彈了,以靈液浸泡滋養,月余左右應該能恢復大半。”
這時,樹洞外突然出現許多雜音,仲澤微皺了下眉頭,對衣羽說道:
“我需要安靜,就讓九爺爺進來吧,其它人先回去,過幾日再與眾人談一談。”
“好的。”
衣羽微愣,趕忙應了聲,來到屋外將九爺爺扶了進來。
見到九爺爺,仲澤目中隱晦地閃過一絲銀光,輕聲說道:
“救命之恩,在人族如同再生之恩,仲澤必不會忘。答應你們的事,我會盡全力去辦,老人家就請放心吧。”
說完后,仲澤微微抬手,掌心隨即出現一個瓷瓶,他示意衣羽拿起遞給九爺爺,然后說:
“這是十滴靈液,一日半滴,拿去蘊養身體吧。”
九爺爺一愣,猶豫了下將瓷瓶接過后,神色晦暗,請求道:
“小佬歲數到此也該盡了,這靈液我想轉送給斷翼的孩子們,不知可否?”
仲澤看了眼衣羽,見其眼中隱有悲痛,輕輕點了點頭。
見九爺爺離去,他微閉上眼睛,對衣羽說要休息一會后,意識來到魂土當中。
魂土外黑暗中傳來的古怪聲音,他在醒來的一刻就已經知道。
身體不再惡化,且已向好,魂土絕不能再出意外。
仲澤仔細分析著從思神和眾血身意識傳來的記憶,許久也未找出引發聲響的原因。
他反復聆聽記憶中的聲音。
他發現,這種聲響就像是他施展的“震懾”一般,給人一種心靈甚至是意識上的恐懼之感。
就像是一頭巨獸的呼吸,吹到了他的身上。
一種無法言語的惶恐和畏懼,隨著聲音無端的在意識中生出。
好在聲音在他意識清醒后再未聽到。
“魂土之外到底有什么,先是感覺不安,之后是憝魔和人面鳥,現在是怪聲,以后還會出現什么?”
“實力還是太低了,即便手段奇特也無用。”
仲澤緊皺著眉頭,心中生出一種迫切之感。
一想到實力的成長,他立馬將血身們喚至身前,感知著眾血身體內的靈種成長狀況。
靈種與牧種一樣,只不過在他心里靈種是自己人,不會收割。
牧種是敵人,是他放養的牛羊,早晚會將牧種取回,融煉后壯大他的本源。
他發現,魂力與靈力作用類似。
魂力會促進靈魂體的成長,但速度很慢。
就像是吐納靈力,之后還需要將靈力納入氣海,凝煉成液態等等,每一步都必不可少。
魂力也是如此。
他對于魂力的吸收,都是靈魂體自發的本能行為,并沒有特定的功法或者加快吸收的辦法。
這次他斷五指凝聚超集牧種后,就發現他先前凝聚和使用牧種的方式或許錯了。
他之前凝聚牧種、靈種之時,使用的靈魂本源太多。
就如血身,每一份靈種完全可凝聚成十顆甚至更多小一些的種子。
還有金紋,他在凝聚靈種后又肆意將本源魂力凝出給他吸收,雖然因此讓金紋實力恢復加快,可這種浪費的方式極不可取。
牧種、靈種,讓它們在宿主體內自然成長才是最好的方式。
想要加快牧種、靈種的成長速度,完全可以在種子發芽后進行主動投喂。
魂土中他有大量凝成霧態的魂力,此時又有人面鳥的尸體骨架。
按照他感知到的血身中靈種的成長速度,若有大量牧種以這種方式喂養,不出數年,只要將牧種收回,他有把握讓本源壯大數倍,甚至是突破到另一個層次。
這就相當于有多個他,在一同吸收魂力,壯大本源。
“魂力是食物。”
“這或許才是牧的正確方式之一吧,不僅要控制,還得喂養。”
“血身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惜血身靈種在此階段不好隨意收回,魂土的守護需要他們。”
“以前擔心意識無法承受來自種子們的新生意識干擾,現在有思神輔助掌控,如同有了控制中樞,完全不必再考慮牧種數量問題。”
仲澤感知著血身們的靈種本源,想了片刻后,他將靈魂體的控制權將給思神,讓他與血身們全力演算法術靈紋,推演靈陣。
隨后,他的主意識返回身體。
“衣羽姐姐,那些肉都被三爺爺收起來了,只讓吃一點,我都沒嘗到味。”
“對呢對呢,衣羽姐姐,我還想吃。”
仲澤先前在洞屋時見到的兩個黑翼少女,此時正在屋外一左一右圍在衣羽身旁撒著嬌。
衣羽輕點了下兩個小丫頭,假裝生氣道:
“你們呀,就是長不大。族人們哪個不比你們更饞,我看呀你們已經忘了去年沒有食物的那幾個月是怎么過的了。”
“要是讓三爺爺聽見你們發牢騷,非餓你們幾天不可。”
“這次三爺爺對肉食的分配辦法,我堅決支持,你們也不許再議論。”
其中一個黑翼少女撅著嘴,嘟嚷著說:
“知道了,知道了。”
“我以為人族醒了,就不用再擔心餓肚子了呢,你看他的土狼多厲害呀。”
衣羽嘆了口氣,說:
“衣靈、衣璃,爹娘在時說過,一時之助是善,長久之助會變成惡。”
“這個人族愿意幫我們,我們應該感激,但不能就此就全指望人家。萬一他走了呢,平時多積攢一些總是好的。”
看著兩個低頭不語的少女,衣羽心疼地輕輕抱了抱,說:
“快回自己的地方呆著吧,馬上夜中了,別再鬧出什么動靜知道不?”
“知道啦....”
衣靈、衣璃低聲應了下,相互挽著手安靜離去。
“不用擔心食物,我可以讓土狼多捕一些野物給你們。”
仲澤抬了抬眼,對沉思中的衣羽輕聲說道。
“啊....”
衣羽突然聽到聲音,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是仲澤,連忙擺著手拒絕道:
“不行不行,野獸尸體多了,血腥味就會多起來,到時寨子就危險了。”
“寨子外的那頭詭物會因此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