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這名貴族絕望的,是那艘名爲?zhàn)N皇的墨家樓船在經(jīng)歷了開戰(zhàn)之初的短暫迷茫之後,似乎甦醒過來了。
憑藉著巨大的身軀優(yōu)勢和火力優(yōu)勢,使得越國小船根本無法進行有效地進攻,因爲它周邊百步之內(nèi)的路幾乎被它封住了,而墨家的船卻可以藉助那艘大樓船地掩護重組陣型。
現(xiàn)在這艘大艦的身軀正在緩緩轉向,很明顯它明白過來自己應該幹什麼了,這是準備將船橫過來封鎖附近幾十條越國船隻的退路。
巨大的樓船很有些高不可攀的感覺,樓船對抗樓船,小船根本無法撼動這樣的大物。
幾艘小船嘗試著圍攻過一次,可是極高的甲板和船身,使得樓船上的墨家火槍手可以從容射擊。
即便肉搏,大船上的人又豈是小船可比的?
現(xiàn)在突入墨家左翼的越國船隻已經(jīng)在和那些墨家小帆槳船混戰(zhàn),一旦讓這艘樓船調(diào)轉方向形成壓制,這幾十艘船就徹底完了。
這貴族心中懷著仇恨,因爲他的許多家人親戚死在了當年的泗上霸權戰(zhàn)爭中,墨家也搶走了越國幾乎全部在江北土地,釋放了奴隸和民衆(zhòng),許多貴族遷回到吳地會稽之後日漸貧困。
他也是個勇武之人,眼見餘皇號就要轉向成功,他的雙眼緊盯著船尾的舵。
更遠一點的地方,三艘墨家的小船正和三艘越國的小船混戰(zhàn)肉搏,他沒有選擇去支援,而是高聲下令擊鼓,讓槳手們加速,繞到了那六艘交戰(zhàn)的小船附近後,藉助他們的掩護迅速轉向,直插餘皇號的船尾。
那裡是船舵所在之處,毀了那裡,這艘船就難以轉向,或許還有機會毀掉一艘墨家的樓船。
船尾也是樓船火力最弱的地方,他選的位置很好,藉著六條船的掩護避開了餘皇號的火槍和火炮,利用小船速度更快的優(yōu)勢溜到了船尾。
不遠處有一艘墨家的小船也注意到了他,並且在他閃出混戰(zhàn)的六艘船而沒有去支援的時候好像就猜到了他的意圖,正在轉向朝這邊靠過來。
“擂鼓!”
貴族高聲吶喊,鼓聲頓時變得急促起來。
甲板下面的槳手聞著這樣的鼓聲,也將全部的力氣使出,隨著鼓點呼喊著號子,快速地搖動著巨大的船槳。
小船就像是離弦的箭一般,破開水面留下一道白色的浪痕,衝著餘皇號的船舵而去。
類似的鼓聲也在那艘墨家的小船上響起,差不多的鼓聲,一樣的含義,都是讓槳手將船的速度提到最快,以期在這艘越國的船隻撞上船尾之前截住。
此時考驗的,便是雙方的槳手和對船隻的控制。
鼓聲越來越快,越國貴族手持彎弓,朝著不遠處的那艘墨家船上射去,船上的弓手也和他的動作一樣。
而對面墨家的船上,則還以火槍的硝煙和鉛彈。
一些手中沒有弓弩的越人一隻手抓著船幫的木頭,一隻手提著自己的兵器,半蹲在船上,積蓄著力量,等待靠近之後的混戰(zhàn)。
幾個穿著犀甲皮露出脖頸紋身的壯漢拿著幾口斧子,默默等待。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餘皇號雖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但卻無可奈何,船尾是樓船的盲區(qū),只能依靠那些小船保護。
終究,越國的船在這一場關乎生死的龍舟大賽中獲勝,率先一部撞上了餘皇號的船尾舵,一聲巨響和搖晃之後,那艘墨家的小船也撞到了越國的這艘小船上。
半蹲在船上的水兵們伴著這聲撞擊,迅速起身。
弓箭和火槍都被扔下,長矛攢刺,肉搏的劍盾水兵跳上對方的船,在狹小的難以結陣的空間內(nèi)用自己所學的一切保證自己不被殺死的同時再殺死敵人。
短劍、斧子、銅棍、短銃,扎進肉身或者紮在皮甲之上,濺出一團團血花。
餘皇號上,驚慌的穿著靛青染色貼身短衫的水兵涌向船尾,用火槍朝著下面攢射,幾名越人被立刻打倒落入水中。
那幾名穿著犀牛甲的壯漢揮舞著斧子,砍向了船舵。
…………
越軍艦隊中,胥蠋握緊了拳頭。
他沒想到越國水軍的失敗會這樣迅速,不到一個時辰的戰(zhàn)鬥,越軍的左翼已經(jīng)完了,即便搶佔了水文上流,即便墨家右翼只是爲了防禦,即便墨家的樓船沒有抓住機會,可越國水軍的左翼已經(jīng)崩了。
火器的出現(xiàn)改變了水戰(zhàn),這不是沒有辦法應對的,但卻需要付出鮮血作爲代價。
墨家的舟師的確缺乏實戰(zhàn),可他們的戰(zhàn)術卻是火藥時代的戰(zhàn)術,對於越國而言也一樣缺乏經(jīng)驗,越國的經(jīng)驗是對付楚國和吳國,而不是以火器爲主的墨家。
本想著可以牽制墨家舟師的右翼一段時間,想辦法在左翼找到機會突破,但墨家右翼的戰(zhàn)鬥已經(jīng)基本結束了。
以樓船作爲移動堡壘,以小帆槳船圍繞樓船學烏龜死守的戰(zhàn)術,讓越國之前的種種經(jīng)驗變得毫無意義。
墨家依靠人數(shù)、火器、和船隻數(shù)量、規(guī)格的優(yōu)勢,就靠著這種有些笨重的戰(zhàn)術,一點點地擠壓著越國水軍的空間,將越國最後的一點驕傲碾碎。
激戰(zhàn)了這麼久,墨家的十七艘樓船一艘都沒被拿下、俘獲或者沉沒。
反倒是越國這邊,一艘樓船悍勇無比地衝向了一艘墨家的樓船,而且還是抓住機會斜插過去的,過程中只被命中了四炮。
按說這樣一來大有俘獲一艘的可能,卻不想剛剛鉤在一起,墨家船上槍炮齊發(fā),緊接著投過來一堆的鐵雷。
墨家的大樓船上有戰(zhàn)鬥水兵五百餘,而越國的樓船上只有戰(zhàn)鬥的水兵三百餘,一番混戰(zhàn),不但是沒有拿下墨家的樓船,反倒是越國這邊先被砍死了一個大夫。
胥蠋本來計劃依靠右翼詐敗引誘墨家的左翼脫離,可是真正打起來根本就不現(xiàn)實。
以往依靠弓弩和短劍搏鬥,詐敗之下對方想要獲勝肯定要追擊。
墨家這邊則是一直學烏龜,嘗試了一下詐敗,剛退走,那邊樓船上的火炮就是一頓猛轟,根本不追擊,而是繼續(xù)清繳那些混戰(zhàn)在一起的小船。
胥蠋也算是越國精通水戰(zhàn)的第一人,可哪裡見過這樣戰(zhàn)法?
離遠了就炮轟,離近了就用火槍打,那些小船就像是離不開母乳的娃娃一樣圍繞著那些大樓船,靠著樓船的掩護和四周的越國船隻肉搏混戰(zhàn)。
現(xiàn)在胥蠋所能看到的最大的戰(zhàn)果,就是最東邊的一艘墨家的樓船的船舵被勇士毀了。
至於其他……墨家舟師的主帥像是藏在海螺殼裡的螃蟹一樣,乘坐著最大的戰(zhàn)艦卻根本不衝在一線,只是在遠處不斷地擊鼓、升旗。
幾次想要突破進去斬將,都被那些預留的預備隊打回來,墨家艦隊的數(shù)量比越國多出不少,又有什麼辦法?
激戰(zhàn)到現(xiàn)在,勝利已經(jīng)基本不可能了。
墨家的右翼在清理了那些越國的小船之後,開始轉入反擊,用極爲緩慢的速度逐漸搶佔了水文上游,已然是做好了包抄的準備。
中軍混戰(zhàn),墨家的主力也已經(jīng)使得越國水軍的主力遭到了重創(chuàng),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攻勢,就算毀掉了幾艘小船,剩下的墨家小帆槳船仍舊圍繞在樓船旁邊,體系不亂。
胥蠋覺得這戰(zhàn)術……簡直就像是一個個揹著堡壘城邑的大烏龜,速度很慢,但卻無法擊碎,一點點地碾壓過來,讓他無處可去。
逃都沒有地方逃。
港口沒有如同北岸那樣密佈著銅炮和鐵炮的炮臺,躲進港口就是死路一條。
這些大烏龜遊的雖慢,可總有一刻會碾壓到自己的身上。
樓船、帆槳船不是帆船,大量的槳手需要補給,需要休息,不能長久作戰(zhàn),更不能見勢不妙就跑,離開了海岸的後勤,這些帆槳船哪裡都去不了。
唯獨有點戰(zhàn)果的墨家左翼,那艘船舵被毀的樓船橫在那裡,可是周圍的小船依舊提供著保護,靠近的越國小船一艘艘被樓船上的火炮和火槍擊潰,就算是不能動了,依舊難以拿下。
現(xiàn)在胥蠋手中的預備隊只剩下了一艘樓船,三十艘小船。
墨家的右翼已經(jīng)開始緩慢地佔據(jù)水文上游,從烏龜防禦陣轉爲了進攻的陣型,四艘樓船橫在江面上,馬上就可以投入到對他中軍的包抄中。
中軍也已經(jīng)撐不住。己方的右翼打了半邊也沒有太大的戰(zhàn)果,反倒是對面已經(jīng)開始換旗幟,其左翼的那些船隊已經(jīng)開始向前衝擊準備包抄了。
至於那艘被撞毀了船舵的樓船,墨家好像是根本就放棄了,反而讓其左翼的其餘樓船和小船開始向中心席捲,在搶佔上風向。
自己的左翼和中軍都完了。
失敗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胥蠋心中很清楚。
所以他將目光投向了那艘被毀了船舵的墨家樓船。
心想,這一戰(zhàn)肯定是敗了,可就算失敗,也得毀一艘墨家的樓船,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君王一個交代,總不至於說墨家舟師一艘大樓船沒毀,己方便即戰(zhàn)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