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問道:“金鳳阿姨要我幫什么忙?”
“我……”
徐金鳳欲言又止,她是個軟綿綿,慢吞吞的性格,一旁的李冬梅看得干著急,氣道:“誒呀,你這人說個話咋那么費勁呢?不就芝麻大點事嘛。”
李冬梅替徐金鳳說道:“小遠啊,你金鳳阿姨想問問你,能不能幫她也安排進家政培訓班里,她也想去做家政鐘點工,幫家里掙點貼補的錢。”
陸遠聞言,看向徐金鳳,眼里透著詢問。
“是,是的。”徐金鳳難為情地跟著點了點頭。
這時,吳秀琴洗完了碗筷,從廚房走了出來,正好聽到李冬梅的話,有些不解地問道:“金鳳,你怎么想著去干家政鐘點工啊?是不是嫌咱家早點鋪工資低啊?”
“不不不,秀琴你不要誤會,咱倆都二十年的同事了,我啥樣人你還不知道啊?怎么會嫌你給的工資低呢?”
徐金鳳坐直了身體,擺著手連忙解釋道,“我是尋思著,你那個早點鋪子不是早上九點多就收攤了嗎?收攤之后,我也是閑到晚上,也沒什么事可干,索性去做點家政的活兒,再掙點貼補唄。”
“這樣啊。但太辛苦了,金鳳。”
吳秀琴聽完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她的幸福早點鋪,雖然上午九點多就能收攤,但是早上也起的早啊。即便就這么幾個小時的活兒,但卻是高強度的忙碌,體力透支很大的。如果收了攤,徐金鳳還要出去干家政鐘點工,她擔心徐金鳳身子會累垮。
突然,吳秀琴貌似想到了什么,問道:“金鳳,家里算不算遇到什么難處了?”
“也不算是什么難處,我們家啥情況,秀琴你也知道。我兒媳婦不是懷孕了嘛,就我們阿國一個人掙錢,小兩口也不寬裕。然后我們家小云呢,前幾天跟我說她準備先不找工作了,打算考研究生。”徐金鳳如實說道。
她口中的阿國和小云,是她的兒子和女兒。
“考研究生好啊,你家小囡有志氣的!”正在看電視的陸青山冷不丁插了一句嘴。
“是啊,孩子要讀書,咱這當媽的不支持,誰支持?”徐金鳳不無驕傲地說道。
“原來是小云要讀研,難怪你還要再兼份工。”
吳秀琴點點頭表示理解,轉而看向自己兒子,說道:“小遠,金鳳阿姨家的情況,你也聽到了,你幫幫你金鳳阿姨。”
陸遠雖然也理解金鳳阿姨家的難處,但他也是暗自為難,這培訓的事,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這次的60人名單都是廠里已經把人選定好了,才把名單給他的。并不是他陸遠說給安排,就能去參加的。
隨即,他說道:“金鳳阿姨,這第二期家政培訓跟上次不一樣,名單是廠里定的,我也沒這個權利取消了誰的名額,然后臨時增加誰進名單。”
話音落罷,徐金鳳期翼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來。
不過陸遠又建議道:“不過呢,我倒是有個主意,我可以跟外包機構打個招呼,你自費去旁聽,不收你的培訓費用。為了不讓人議論,我讓她安排你坐教室末排。您呢就低調地多聽聽,多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回頭也可以問問冬梅阿姨。培訓內容和冬梅阿姨他們那一期是相差無幾的。等培訓結束了,我來幫你推薦家政公司和平臺,他們要是覺得阿姨你完全符合他們的要求,自然會錄用你,跟你簽約這樣成不成?”
“成,謝謝你,小遠!”徐金鳳以為沒戲了,沒想到陸遠還幫她想到了另外折衷的辦法,感動至極。
“誒呀,太成了!”
李冬梅拍了一下大腿,高興說道,“你看看,到底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啊。這事也是托了小遠是自己人,要是外人,就算自費也不讓旁聽啊!”
陸青山豎起拇指,贊道:“兒子,你這辦法好,能幫人,還不壞了領導的安排。”
倒是吳秀琴有些顧慮地問道:“兒子,這自費旁聽,得多少錢啊?你金鳳阿姨經濟狀況可不好。”
徐金鳳一聽,也是看著陸遠,對啊,自費到底是多少錢啊。
“媽,你們不用擔心,”陸遠搖頭笑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培訓學習的費用,我來打招呼。金鳳阿姨只要自己解決往返公交車錢,還有中午一頓食堂的飯錢。加起來沒幾個錢。”
他這說,徐金鳳徹底打消了擔心,的確,這沒幾個錢。
吳秀琴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贊許道:“兒子,好樣的,這些阿姨都是咱們家在廠里的街坊四鄰,能幫忙就一定要幫忙。”
……
……
李冬梅和徐金鳳代表著廣大杭三棉廠下崗職工,她們兩人思想上的轉變和工作上的要求進步,其實也代表著這股國企改革浪潮下,絕大多數下崗職工的心態。
這一點,陸遠在這次第二期家政培訓工作的開展過程中,深有體會。
相比于第一次的狀況百出、困難重重,這第二次的家政培訓盡管人數增加了,但工作開展起來明顯更加順利了。無論是一開始的動員工作,還是后續盧佩姍、金益學校的配合工作都是如此。
展鵬飛那邊亦是如此,他那邊因為有第一批家政人員高月薪的噱頭,所以第二期培訓人員的學習積極性頗高。不過因為受制于場地的原因,他那邊月嫂的培訓是分三批進行的,倒沒有陸遠他們這邊一次性送出去這么輕松。
兩邊的培訓工作都很順利,培訓結束之后,雙方都有條不紊地向合作的家政公司和平臺輸送和推薦。
由于家政服務市場的興旺,他們上崗再就業率幾乎達到100%,廠里對安置再就業率的結果也相當滿意。
……
這一天,辦公室里。
陸遠在自己座位上整理材料,徐璀璀彈了一個QQ信息過來:“陸遠,你有沒有發現,培訓一結束之后,突然有點不習慣這么閑著了,你說廠里還會安排第三期的培訓試點嗎?”
陸遠QQ回道:“應該不會了,上次關副廠長說,第二期結束之后,就會確定以后執行哪一套方案了。”
“那什么時候確定啊?”徐璀璀問。
陸遠回道:“這個就要問廠里的領導了,早上張大年不是說已經在開會研究討論了嗎?”
正在這時,大開間辦公室的門口突然傳來秦衛明的聲音:“張大年,人是從你們下崗安置組培訓出來的,雖說這人已經跟咱們三棉廠沒關系了,但是畢竟對方家政公司把電話打到咱們這,咱們還是要表個態的。你抓緊時間,妥善處理!一旦鬧到派出所,再扯上咱們三棉廠,你說咱們三棉廠冤不冤枉?”
秦衛明的聲音,相當嚴厲。
走廊里,張大年連連稱是。
隨著隔著墻,但陸遠能想象得出來,張大年這時候肯定是滿頭虛汗,一臉焦慮。
他趕緊在QQ回了個信息:“估摸著跟咱們有關系。不是咱們這頭的人出了問題,就是展鵬飛那組培訓出來的人惹了禍。對方家政公司告到廠里了。”
徐璀璀:“阿彌陀佛,一定要是展鵬飛那組啊!”
陸遠:“……”
“小陸,璀璀,你倆出來一下!”
事與愿違,張大年的召喚,意味著陸遠這組培訓再就業的人,在外面出了問題。
陸遠沖徐璀璀聳聳肩,笑了笑,低聲說道:“讓你幸災樂禍,這回攤上了吧?”
徐璀璀郁悶地嘆了口氣,她沒有去看展鵬飛,但她知道,這廝指不定正在幸災樂禍,等著看她和陸遠的笑話呢。
……
他倆跟著張大年出了大開間,羅艷瓊立馬跑到展鵬飛的工位,八卦道:“貌似小陸他們這組培訓出來的人,在外面出了問題。”
展鵬飛嘴角一揚,淡淡笑道:“秦主任這么大嗓門,走廊兩邊的辦公室估摸都聽見了。”
“你說會出什么問題呢?”羅艷瓊關心地問道。她競爭歸競爭,但畢竟同事一場,也不希望陸遠他們因為培訓人員的事,擔上什么干系。
展鵬飛還是一副不關我事,懶得八卦的樣子,搖頭道:“出什么問題,我不清楚,不過跟咱們這組沒關系。他們那組下崗職工的素質本來就參差不齊,再就業之后出點什么問題惹點什么事情,也是可以預見的。”
展鵬飛面上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但是心里卻是又起波瀾,眼下他和陸遠的方案都已經進入了領導研究決定階段了。這個時候如果陸遠這邊出點狀況,那簡直是天助我也了!他甚至默默祈禱著,如果能再給廠里帶點麻煩或者負面影響什么的,那他這次的方案競爭就是板上釘釘,贏得扎實了!
羅艷瓊覺得展鵬飛這話說的有些過頭了,微微皺了皺眉頭,提醒道:“小展,畢竟都是一個廠的,咱們廠的人在外面出了什么問題,那也對咱們廠影響不好。”
“艷瓊姐,你就是太好心了。秦主任不都提到了派出所嗎?這事能是小事嗎?再說了——”
展鵬飛糾正道:“自從下崗那天起,她們就不是三棉人了。她們在外面真出什么問題,跟咱們廠真沒關系。不過跟陸遠他倆,卻有著莫大的關聯責任。畢竟人是他倆篩選,他倆組織培訓的。”
羅艷瓊也知道展鵬飛說得在理,她只能默默祝福陸遠和徐璀璀,好好處理這個事,千萬別引火燒身,連累了他們自己。
……
……
小會議室。
張大年沒有在走廊說事,而是借了會議室,帶他倆進來談事。
陸遠直接問道:“組長,秦主任在走廊的話我也聽清了,我想問,到底出什么事了?”
張大年也沒有劈頭蓋臉罵他倆,而是面色鄭重地說道:“你們組負責的那批下崗再就業的家政人員里,有人偷了雇主家的東西!現在雇主跟家政公司鬧將起來了,揚言要報警抓那位家政阿姨,還要告那個家政公司。這不,家政公司又把打電話廠里,說人是我們推薦和輸送到他們公司的,現在我們廠推薦的下崗職工給他們不遵守職業守則,給他們惹了官司,要我們也介入處理。這事處理不好,他們表示以后不會再要我們廠里安置再就業的下崗職工了!”
說到這兒,張大年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提醒道:“小陸,這事關副廠長也知道了,必須處理好。不然大家都是麻煩。”
“我們培訓出來的家政阿姨偷了雇主家的東西?這…這怎么可能啊?”
陸遠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三棉廠的下崗職工因為培訓時間短,工作做得不好,讓雇主不滿意,陸遠覺得有可能。但是要說三棉廠下崗的阿姨,上崗之后利用家政服務到雇主家的便利,在雇主家偷東西,說破大天去,陸遠都不信!
“別說你不信,我接到通知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但這事兒不是我們相不相信就能解決的,”張大年變得惱火起來,道,“關鍵是現在雇主一口咬定,就是我們廠出去的這位家政人員偷了她的金項鏈,你說怎么搞?”
陸遠問道:“是哪個家政公司?那位家政阿姨叫什么名字?”
“美惠家政,王月華!”
張大年報了個名字,隨即又遞過去一張手寫的地址,“這是雇主家的地址。現在美惠家政的經理,還有王月華都在那兒。你先過去看看什么情況。”
“好。”陸遠接過地址,交給了徐璀璀,一會兒她開摩托,她知道怎么走。
張大年提醒道:“事肯定要介入處理的,但是有一點,你要注意,甭管這事最后偷沒偷,都不能扯到三棉廠。畢竟下崗職工再就業之后,跟咱們三棉廠就沒有人事上的關系了。至于家政公司該怎么安撫和緩和關系,就靠你自己了。立場和原則,你自己要把握好!”
“我明白,我會謹慎處理的。”陸遠點頭道。
徐璀璀有點不爽道:“組長,這廠里什么意思?又想占便宜,又不想擔干系,用的時候說好,不用的時候避之不及,怎么?當我們是夜壺啊?”
“你這……怎么說話呢?”
張大年皺眉道:“廠里有廠里的考慮,你那點小格局,能跟廠領導的大格局相比肩嗎?”
“切,至少我和小陸比各位領導有擔當,知道自己的事,自己去扛,去解決!”徐璀璀不屑道。
張大年一氣,攤手道:“你這么有擔當,要不我這組長也給你當好了!”
“好呀!”徐璀璀無所謂地混不吝道。
“別鬧了,”陸遠輕輕一拉她胳膊,說道,“走,用你的哈雷馱我過去。”
說著跟張大年點頭致意了一下,拉著徐璀璀出了會議室。
……
半小時后。
徐璀璀的哈雷摩托駛入了金色江南小區。
這是個新小區,入住率不高,所以小區內還沒施行車輛禁止入內,人車分流的規定。
17幢—2單元—202室。
這是王月華服務的雇主家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