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眼中一亮,開始認真考慮起樓緩這個提議了。
確實,如果趙國在他的手上能順利的吞併強秦、擊破齊國的話,那國土勢必大幅度擴張。關中和邯鄲相隔數千裡,來往極其不便,倒不如依照周朝舊制分封一子在關中就地稱王,如此既可以避免了兄弟二人爲了趙王之位大打出手,又能有效的管理關中之地,爲趙國本土增加一個強有力的援手,最終助他實現他一統天下的願望。
趙雍沉吟許久,終於點頭道;“好,就如此辦吧。章兒已將回來了,明日即可參與朝會,他爵封安陽君,除了叔父外國中就屬於他爵位最高,足夠資格參與議政了。有你在朝中與他呼應,我們再想方設法爲他造勢,定能讓他在朝中站住陣腳的。”
樓緩見主父點頭答應,這才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頓時輕鬆了許多。忽的想到了什麼,便又說道;“安陽君好武略,城府並非他之所長,應爲他配置一名擅長謀略的幕僚爲佳。”
說到這裡樓緩斷了頓,看了一眼主父又接著說道;“臣聽聞安陽君軍中司馬田不禮才思敏銳、性情穩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到可以委之重任。”
趙雍想了想道;“田不禮……嗯,倒是有些印象。”
說到這裡,趙雍忽然上下打量了一番樓緩,目光帶著些奚落之意笑道;“怎麼樓相,你這次收了人家多少的好處費,竟然這麼賣力的爲這個田不禮說話。”
樓緩被主父說中心事,面色不由一窘。
這也是樓緩爲人處事的一大污點。和清心寡慾的肥義不同,同爲主父重臣的樓緩卻是喜好錢財和女色,在職時常常收取別人的賄賂和孝敬。這次田不禮正是投其所好,趕在安陽君入京前就來到了邯鄲爲其打點,身爲重臣的樓緩自然是他結好的重點人物。
對樓緩的毛病趙雍自然早就有所耳聞,但大多也是不聞不問。
樓緩這人,到底還是有分寸的,利用私權做的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情,趙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無徒。上位者對下屬當然不能一味的苛刻要求,否則長此以往誰會願意爲你做事。在原則之外,還是應當允許適當的變通。
樓緩此時神色又恢復如常,拱了拱手說道;“讓主父見笑了,臣的一些小動作果然瞞不過您。不過主父應該知道臣的習慣,若非這人真的有才華,臣也不會收下他的好處向你舉薦的。”
“田不禮此人雖然有些油滑,但思路清晰,目光敏銳。臣與之交談甚久,能感覺出他是個難得的人才,確實能極大的彌補安陽君不擅謀略的缺陷。”
趙雍點了點頭道;“我也聽章兒說過好幾次田不禮,你們兩人都看好他的話,那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如此可以尋個機會讓他入朝爲官,也好爲章兒增添一大助力。”
又思慮片刻道;“如今代地已經封給了章兒,代相的職權遠不能跟之前相比。趙固也是個人才,就將他調往中山任中山相吧,代相改由田不禮接任,品銜俸祿一概不變,入朝議事,如此可好?”
樓緩沒想到主父竟然如此痛快的將代相重位給了田不禮,倒是有些喜出望外,想了想又回道:“好是極好,不過大王和肥義那邊未必會同意,”
趙雍冷笑道;“他們不敢不同意的,中山和代地一直都是我說的算,若是他們壞了規矩,就別怪我也不講規矩了。”
樓緩這才放心下來,如此他也好對田不禮交差了。要知道田不禮爲了交好他可是下了血本的,不但送上來崑山玉璧兩雙、代地良駒二匹、黃金千諡,還有兩名妖嬈的絕色美女,每當想起這裡樓緩胸腹間就忍不住一陣燥熱。
拿人錢財,與人辦事,這是樓緩歷來的原則,更何況還是如此大禮。田不禮既然如此懂事,他自然會加倍回報的。
既然已經商定要事,趙雍便使人喚來了正在後殿等候接見的趙章。
因爲擔心趙章路上有事,所以趙雍特意派出了韓勝率輕騎持著主父的手令北上迎接趙章。趙章在此之間就得到了主父的允諾,說要爲他爭取到代地稱王。這讓原本對重奪王位有些失去信心的趙章大喜過望,連忙派出田不禮攜帶重禮南下邯鄲四處活動,他自己則耐心等待主父的消息。
在見到韓勝後,趙章立刻隨之南下,一路馬不停蹄人不離鞍,累了就在馬背上打個盹。就這樣疾馳了三天三夜,終於從代地趕到了邯鄲。到了邯鄲趙章也來不及休息,一大清早便和韓勝悄悄進入了主父宮中。這時正逢主父召見肥義和樓緩,便讓他在偏殿先歇息一會,只是趙章此時心事重重,哪裡還有閒心去休息,一邊不安的來回走動著一邊焦急的等著消息,待到主父派人來傳時便急不可耐的隨之而去。
趙章一路趕來都曾經有時間洗漱,渾身上下都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見到趙雍好快步上前跪下行禮道;“兒子參見父王。”
自大朝信宮分手後,父子二人也有小半年未曾見面,趙雍自然對他頗爲有些思念。如今見他滿臉的疲憊神色心中委實有些心疼,忙上前扶他起來。
上下打量了趙章一番,趙雍笑著說道:“章兒,一路可是疲憊?真是委屈你了。這個韓勝,也不知道他這麼急著趕回來做什麼!”
趙章忙說道;“父王修要怪韓將軍,是兒臣堅持要連夜趕回邯鄲的。與父王分離近半年了,兒子心中實在掛念,這次聽說有機會來邯鄲,自然恨不得馬上就來到父王身邊,所以才強催著韓將軍披星戴月的一路快馬加鞭趕回。”
趙雍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趙章的肩膀,這纔將他放開。趙章轉身笑著和樓緩打了個招呼,兩人也是認識很多年了,所以彼此之間並不陌生。
樓緩見他們父子二人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心知自己這個外人在一旁倒是礙事,便笑著躬身行禮,這便告退離去。
沒有外人在場,兩父子到是隨意了很多,在殿中隨便坐下來。趙雍又隨口問了問代地這段時間來的近狀,趙章也一五一十的對著回答,只是回答的時候神情有些心不在焉,自然也逃不出趙雍的眼睛。
趙雍心知兒子記掛之事,便苦笑著說道;“章兒,爲父有件事倒是對不住你,之前答應爲你索要的代王之位並未成功。”
趙章面色一怔,臉上失落的表情好不掩飾。半響才勉強笑了笑道;“父王您這是哪裡的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哪裡談得上對不起不對不起,至於代王之位,我並未太過看重。”
趙雍臉上閃了一絲怒色道;“剛剛肥義在此,我向他提出此事,不料他口口生生君臣大義,時時拿你弟弟說事。我好的說盡歹的說盡,他就是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他是相邦,又是太傅,若是他不肯鬆口,你弟弟那邊也過不去的,至於你封王之事也只有不了了之了。”
趙章雙目圓睜,咬牙恨道;“不是兒臣說,如今這個肥義根本就沒把父王您放在眼裡。狗尚且知道對主人從一而終,這個胡蠻子當真是養不熟的惡狼,當初父王如此對他,將整個趙國託付於他,可是他卻知恩不圖報,如今更是調過頭來與父王您爲敵。”
趙章頓了頓,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父王,既然肥義不仁,那就休怪我們不義。我手下有武藝高超的刺客數名,不如派出將他殺死,也好爲我們掃清……”
趙章話還沒說完,卻見父親死死的盯著自己,滿臉的驚愕模樣,頓時駭的急忙閉住了嘴,心知不妙。
趙雍看著趙章半響,心中著實有些吃驚。原本他以爲自己這個大兒子雖然性情有些急躁,但終究是心寬仁厚之人,頗有自己的容人之量。可未曾想到趙章不知何時起變得如此睚眥必報了,肥義不過是拒絕了他的封王要求,他竟然想出了要派刺客刺殺這等歹毒的方法。
趙雍盯著看了半天,纔開口道;“這話是誰教你的?”
趙章心知說錯了話,低頭諾諾道:“是兒臣剛剛氣極下才想到的。兒臣糊塗,一時鬼迷心竅,父王莫要生氣了。”
趙雍哼一聲,道;“你要記住,刺殺之道是下下之流,爲世人不齒。士大夫之間有士大夫之間的遊戲規則,你若壞了規矩,憑什麼讓別人信服於你。”
“說到底你在政治上還是太過幼稚了,你以爲肥義一死我們就能掃清障礙了嗎?大錯特錯。肥義若是被人行刺,公子成和李兌他們必然藉口調查此事大肆打擊我們,你肯定是首當其衝。而且現在朝中有資格繼承相位的也只有公子成、李兌和狐易,他們三人無論誰當了相邦,都只會對我們是更壞的形勢。”
趙雍又看了一眼兒子,道:“現在你懂了嗎?”
趙章神情有些尷尬的說道;“是兒子魯莽了,父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