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都士族中縱然有那不愿尚主的,卻也有一門心思要往上爬的。
那些想要攀高折桂的人家們,此時自是個頂個兒地收拾了起來,一身簇新地騎在馬上,而那些未滿十歲的小女郎們,也多是得了家人的叮囑,讓她們要乖要聽話,必要時要懂得幫著兄長討公主殿下的歡心等等。
總之,這一路向東的車馬如如流水般駛向東門,真真是滿載著無數說不出的心思。
而坐在出城馬車中的秦素,此刻的心情卻很是郁結。
這個什么倒霉催的賽花會,完全就不在她的計劃中。
當然,能夠借此花會與李玄度偷偷見上一面,再順便將大都城中所有的美郎君都看一回,秦素還是覺得很值的。
她唯一不滿意的,是中元帝的態度。
這種拼命要把她送走的架勢,是嫌棄她年紀大了呆在宮里礙事呢,還是有別的意圖?
狗皇帝做事總是這樣沒章法,叫人猜也猜不透。
而且,這種送女兒給人相看的舉動,那也確實太……豪放了些,饒是秦素兩輩子的老臉,此刻坐在車中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也太過于興師動眾,搞得人都要害羞起來了。
秦素笑吟吟地坐去窗邊,將車簾掀開一角,視線掃過不遠處的一行車馬。
那隊車馬看來是某清流士族的子弟,騎在馬上的郎君年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白凈斯文,倒是好個相貌。
秦素將他上下左右的打量了好一會,才將視線放遠。
便在那隊車馬的后頭,還跟著幾匹高頭大馬與一張很華麗的大車,一看就是武將家里的。那騎馬的三位郎君雖膚色不夠白,卻勝在形容威武、身骨強健,坐在馬上腰背挺直,也很養眼。
嘖嘖,這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若飲酒作樂,這白面郎君自是風流;若是騎射踏青,這威猛郎君卻更合宜。
哎喲,簡直都不知道該挑哪個才合適了,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三夫四郎,讓她跟她那個便宜父皇比肩一番?
秦素咽了口唾沫,又往再遠處掃了幾眼,只覺得每一眼都不落空,眼眼都能看見一個不錯的郎君。
做公主的感覺,委實是太美妙了。
她樂滋滋地看了一會,不妨手臂被人輕輕一推,回首看去,便瞧見了白芳華那張無奈的臉。
“殿下,等到了地方再看不遲。”她輕聲說道,一面便將車簾給放了下來。
秦素扯出個笑來,瞥眼卻見車簾將落未落之處,那個白凈斯文的郎君面皮卻紅了,很顯然,人家已經察覺到前頭的公主馬車上有人偷看。
看著臉頰紅紅的小郎君,秦素彎唇一笑。
青蔥少年,果然就是可愛得很呢。
她順勢坐回原處,拿了本書閑閑地瞧了幾眼,耳聽得車外傳來禁軍侍衛的喝道之聲,便知道馬車這是出了東門。
出了東門,玄都觀也就不遠了。
秦素的眼睛盯著書頁,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李玄度就在玄都觀中摩畫,中元帝這是送上門來叫她私會情郎的,狗皇帝倒也知情識趣。
這般想著,秦素唇邊的笑意便越發地甜起來。
便在咱們的公主殿下浮想聯翩的同時,薛氏兄弟二人,此時也正策馬而行,遠遠地看著前頭公主殿下的儀仗出了東門。
那一刻,薛允衡的視線似是晃了晃。
“長兄,還有多久才能到玄都觀呀?”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自車廂中傳出,喚醒了薛允衡瞬間的失神。
他循聲看去,便瞧見那車窗的錦簾已經掀開了一半兒,露出了一張圓圓胖胖的小臉兒,此刻,這張小臉兒正一臉的好奇,張大了晶亮的眼睛看著薛允衍的方向。
“不遠了,再走上小半個時辰就能到了。”薛允衍溫聲說道,又將手里的馬鞭往前指了指:“出了那個城門,就快了。”
“哦,那就是快要到啦。”那圓鼓鼓的小臉上立時綻出了一朵笑容,肥白的小手也迅速捂在了嘴上。
薛允衍瞥眼瞧見,眉眼間便蘊了些笑意。
薛十一娘正在換牙,一笑就漏風,她現在也知道美了,每每笑的時候就捂嘴,說話時還不忘把嘴給抿牢點。
薛允衡卻似有些不耐煩,蹙眉道:“小十一快回去坐好,叫你奶姆抱牢了,別一會摔著碰著又要哭鼻子。”
“阿眉才不會呢。”薛十一娘立時鼓著腮幫子說道,小臉兒都漲紅了,漆黑水潤的的大眼睛里滿是不服氣:“阿眉已經整六歲了,不需人抱,阿眉自己能坐穩……”
正說到這里時,馬車忽地晃了晃,薛十一娘的胖臉蛋兒立時便在車窗邊一歪,伴隨著一聲奶聲奶氣的“哎呀”。
饒是薛允衡此前原是滿心悵然,此時也忍不住要笑,勾著唇道:“瞧,現世報了吧。說了你也不聽,這下子要學乖了,不聽二兄的話就是要倒霉的。”
“才不是呢。”十一娘的小胖臉不屈地在窗戶上掙了幾掙,旋即便被一只少女的纖手敲在了丫髻上。
“乖乖坐好,不然就回去溫書。”一道軟糯卻又帶著幾分權威的語聲響了起來,薛十一的小臉兒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阿眉乖乖的,九姊不罵。”她討好地笑著說道,再不敢往窗前探了,面上是小心翼翼的神情,圓鼓鼓的胖臉兒一點點地從窗前挪了下去,最后只留下了一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和半個丫髻,卻是怎么也不舍得從窗前挪開了,口中還在甜甜地道:“九姊,我只用一個眼睛瞧瞧,又沒有露出臉來,別人也不知道車里坐的是阿眉呀,這樣總可以了吧?”
車外的薛允衍與薛允衡見狀,皆是忍俊不禁。
今日薛家原本該由薛大、薛二與薛三各帶一個妹妹出門的,只是在臨出門前,最小的十二娘卻是病了,薛三僥幸逃脫,如此便成了兩個兄長帶兩個妹妹的情形。
其實,依照薛允衡的意思,一個薛大郎帶兩個妹妹那便足夠了,他是一點都不想來赴宴的。叵奈薛郡公卻一定要他們兄弟二人同來,如果薛允衡不愿來也可以,那他就必須應下薛郡公的要求,從中書侍郎的位置換去散騎之職,從此后御前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