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秀很失落,低下頭,在陽臺上徘徊。
柵欄外,江川和鄭少華的目光都注視著這邊。
鄭少華問江川:“你和林雅容是同學,你能跟我說說她的過去嗎?”
江川似不願再回憶往事,草草應付說:“很抱歉,首先,你指哪方面我不大懂,再者,我不能對一個警察說我們的事。”
鄭少華有些氣。
江川衝地上吐了口唾沫:“鄭老弟可真健忘,你別稀裡糊塗弄不清楚,我現在可是你手上的嫌疑犯,等什麼時候你把我這個寶貴的名額取消了,我再跟你講我和林雅容的故事,要不然,說多說少、說錯說對,可能會影響你和柯探長的破案進程。”
鄭少華被江川的囉裡囉唆灌了一肚子氣,他兩眼冒火,但又拿江川沒轍。最後,他怒視著有點兒不可理喻的江川,憤憤然:“你不就一個三流文人嗎,有什麼了不起,也太傲慢了!”
江川一聳肩,從鼻孔裡哼了聲,“傲慢是文人的風度,有些人做夢還學不來呢!”他挑釁地望著少華。
少華不屑:“傲慢不是所有文人的風度,只有你江川才這樣。”若不是紀律在身,少華真想給江川兩拳。
江川滿不在乎,嘲諷道:“別以爲我是傻瓜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和柯小南哪裡是在破案,分明是在眉來眼去,談說愛。”
鄭少華臉龐一熱,迅速漲紅,面對這樣一個善於無理取鬧的江川,他實在有些沒招。沉默數秒,他鄭告江川:“我告訴你,你別老在我們探長面前胡說八道,你要老老實實交代你的問題,同時,你也要詳細介紹你和你朋友的過去。”
江川搖頭晃腦,一派不服:“你別老拿我開刀,有本事你找出證據,抓住真兇。”江川用腳踢飛地上的一縷衰草,“嗨,小子,我還給你提個醒,你想學福爾摩斯,還嫩了點,首先,你根本就沒掌握犯罪分子的作案路徑。你瞅瞅,你就知道用這副破不了案的狼狽相,衝我嚷,衝我喊,衝我急,衝我叫!你也不動一動你那豬腦子,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長,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他斜眼瞟著少華,等待鄭少華排山倒海的怒潮。
果然,鄭少華怒了,怒不可遏。他要殺殺江川的威風。他怒濤難抑,雷霆萬鈞:“江川!我警告你,你別欺人太甚!真兇到底是誰,我會調查清楚,用不著你在這兒大呼小叫、給我上什麼偵探課!”氣憤難消,鄭少華手指江川,“你說你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長,可正因爲你走過的橋太長,所以你纔不會走正路了!你說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可正因爲你吃過的鹽太多,所以你纔不會說人話了!”
江川開始慘敗,慌亂地退後幾步,轉身,跑進竹林。
鄭少華佇立原地,氣憤難消,沒想到小南不在,他竟屢遭這種苦惱!先是唐國秀,剛纔又江川。今天,真可謂倒黴透頂!他由衷希望,周雪芳快快好,小南快快回。
回到客房,他一屁股坐到牀上,思前想後,越想越氣,他咬牙切齒——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生這麼大的氣,動這麼大的怒。總結原因,大概是與案子遲遲毫無進展有關。
伸手,他摸出手機,想給小南打電話告訴她這些苦惱,但當他要按鍵時,他又猶豫了,說這些,只會讓小南覺得他永遠都不能獨立辦案,還是算了。
一陣煩躁涌來,他走出客房,在走廊裡來回走著。
忽然,從客廳裡傳來唐國秀的聲音,就聽唐國秀興奮地說:
“人生本來就是一幅美麗的畫,一睹你的清雅靚麗,任何一個畫家,都會怦然心動,希望給你畫一幅足以傳世的美人圖。”
唐國秀停頓了幾秒,“不瞞你說,我已爲你畫了一幅《倩影雅容》,如果你喜歡,我會雙手送給你。”唐國秀笑道,“不過,你可一定要美人留,別告我侵權。”
看林雅容心有所動,唐國秀不失時機:“對這幅傾注了我一腔真的《倩影雅容》,我有信心獲國際大獎!”
林雅容淡淡一笑,幽幽地說:“一聽這名,就知道你刻意把我畫得很美。其實,我很平凡,不值得你這樣。”
“不不不,我沒有刻意,”唐國秀揮著手,“我完全是根據你的自然之美畫的。”怕林雅容不信,他又解釋,“那種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想象之美,不是我唐國秀的風格,也不是我今後要追求的風格……”
林雅容認真聽著,思維裡很感佩唐國秀的藝術追求。
唐國秀指著對面方雨軒的客房,“我希望我的《倩影雅容》能像那幅《蒙娜麗莎》,揚名世界!”
“哦?”林雅容眼眸裡閃過一絲光華,她靠在沙上,任長披瀉在靠墊上——這溫柔的靠墊,還是她買來的。順著唐國秀的話語,她猛地對緣這個詞產生了困惑,也許是對,也許是錯,她感覺唐國秀是在演戲。就拿這蜻蜓點水的“畫題”來說,唐國秀竟勺水興波,揮得淋漓盡致。毋庸置疑,唐國秀如此善於表達感,如此善於觀察女人,怎不令所有與他一見相識的女人都怦然心動,愛意萌生。
不知不覺,林雅容腦海裡有些沉醉。她陷進了緣深深深幾許的迷宮。她溫馨地靠在那兒,幾乎忘了所生的一切。
唐國秀悄悄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他注目著雅容,臉熱,眼睛裡閃出灼熱的愛的光芒。
好半晌,林雅容擡起頭,長長的睫毛往上微揚,眼光中,流露出渴望的深。她伸手輕觸唐國秀的面頰,感覺好溫和,好可愛,好真實。
體味著林雅容指尖的溫柔,唐國秀周身的血液在沸騰,猛地,他一把抓住林雅容的纖纖玉手,瘋狂地吻她的指尖,同時,心底裡有個聲音在呼喚:雅容,雅容,我愛你!從此,你將是我的!往日的荒唐,往日的流浪,往日的追尋……都將遠去,最後,所有的愛都歸在你的身上!
兩人深凝視。
許久,林雅容動了動,內心打了一個寒顫!自己瘋了?這種婚之外的戀,如果展下去,只會是一個悲劇,一旦被揭穿,只能跳下懸崖身敗名裂!她敏感地抽回手,嘴角掠過一絲苦澀的無奈。
就在這時,林竹青走了進來。他一眼瞅見姐姐若隱若現的玲瓏身姿,禁不住脫口說:“姐,沒想到你的身材還這麼迷人,簡直不減當年!”
林雅容白了弟弟一眼,“當著客人的面,少胡說八道!也不怕別人說你不三不四、不倫不類。”對弟弟的話語,林雅容真想狠狠訓斥他幾句!但看到唐國秀一雙詫異的眼神,她又忍住了。有這樣一個弟弟,真讓她這做姐姐的感覺丟人。
然而,林雅容的寬容並沒有讓林竹青自覺地收斂。他指著唐國秀:“他是客人?笑話,他是個不速之客!你別被他的外表矇騙,他可是被柯小南認定的‘鬼臉’嫌疑犯!”
林竹青用犀利的目光透視和掃描唐國秀,彷彿要在這一瞬,窺穿唐國秀的廬山真面目。
“住嘴!”林雅容制止弟弟,“這兒輪不到你教訓人,要是沒什麼事,回你房去!”林雅容怒氣如潮,對弟弟的污言穢語到了一種忍無可忍的地步。她站起身,要痛斥竹青,但看到弟弟那張青澀的臉,她又心生疼愛,捨不得痛斥。是啊,畢竟姐弟深。
可眼下,對這個得了“邊緣癥”的弟弟,她也實在沒什麼良方。唯一可行的,也許只有忍讓。
林竹青不服,嚷道:“你幹嗎老訓我,不說他。”
林雅容臉一紅:“他是客,你是主。”
“好啊,”林竹青氣勢逼人,“既然他是客我是主,那我不歡迎他,我希望他立刻滾蛋!”
“簡直無理取鬧!”林雅容一臉氣憤,說完,下樓去了竹林。
走在幽深的竹林,她想起了那天救唐國秀的景。當時看,唐國秀真的沒什麼危險。自從拉他上來,兩個人的心好像就在互相吸引,就像被萬能的神各放了一塊磁石。
她停下腳步,一團團紛紛擾擾的思緒從心海上空掠過。這種陣勢,讓她無力,讓她疲憊。自己不能騙自己,唐國秀的愛,真的挑動了她的心絃!一縷愛的迴音,正在心底迴響。她捶了一下額頭,難道在這感虛空的時刻,自己真的愛上了唐國秀?她靠在一棵竹子上,理智告訴她,唐國秀也許是個魔鬼!
凝望幽深的竹林小徑,她不敢再深想,雙手捂住胸口,想把一切恐懼隔絕。
然而,此刻的客廳裡,卻飄浮著一股濃濃的醋味。
不知何時,唐國秀現,林竹青正捏著一瓶食醋,一滴一滴往嘴裡倒。他一笑,借題揮:“怪不得你這人說話有股酸味,原來你愛吃醋。”
“我就愛吃醋,你想怎麼著?”林竹青步步逼近。
唐國秀說:“這是你的愛好,我又能怎麼著,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你幹嗎老對我一臉敵意,我沒得罪你吧?”
“你是沒得罪我,”林竹青又喝了口醋,“可你涉嫌姦污我姐姐。”
唐國秀說:“別老拿這事折磨我,你要有證據,就揍我,抓我,你要沒證據,就把我當你們家的一個普通客人。”
“你可真會裝,”林竹青從嘴角冷冷撇出一笑,略帶嘲諷,“不,確切說,你很會演戲。我懂,你們這些搞藝術的,個個擅長不顯山不露水。”
唐國秀很鎮定,避開林竹青的話題,繞到唐朝:“據我所知,凡是愛吃醋的人,在愛方面都很執著,比如當年的唐明皇,他就是因爲天生愛吃醋,所以後來才搶了自己的兒媳楊玉環。”
林竹青不願聽,用力一指唐國秀:“你少跟我扯這些無聊的故事,我還看不出來麼,你在打我姐姐的鬼主意!”
唐國秀坦言:“是,我承認,我是喜歡雅容,但我不明白,這是我和你姐之間的事,你出來阻攔,是在吃醋嗎?”
“你!你別胡說八道!”林竹青驟然氣憤,扭過頭去,對著陽臺,“我是擔心我姐姐,我怕她被你騙,被你害!”
林竹青有些侷促不安,眼神裡閃著焦灼,混亂,好像唐國秀的話觸到了他心底的秘密。沉寂了數秒,他背對著唐國秀吼道:“你一個嫌疑犯,少在這兒胡說八道!你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想聽!”林竹青的憤怒,彷彿要把唐國秀一口吞了。
唐國秀震驚,異常震驚!這簡直是莫名其妙!不過,他從林竹青的話語中,隱約聽出了幾分怒從何來。他疏理著思緒,分析說:“據心理學家說,每個男人在未成年之前,都有一段很深的戀母結,這種結,直到長大以後纔會消失。如果你也有這種結,甚至是不能解脫,我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或者找柯小南談談。”
唐國秀走到林竹青的前面,看他有何反應。
果然,林竹青就像被一枚重磅炸彈給震了下,他甩手把那瓶醋扔下陽臺,呆呆地立在那兒。
過了很久,他坐到沙上,滿腔怨恨,他指著唐國秀,“你不是人,你就是那個魔鬼,你太欺負人了,你這是在侮辱我,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卑鄙無恥,我和我姐姐是姐弟深,用不著你在這兒當什麼心理學專家!”
林竹青似有揪心之痛,他趴在沙上,流出兩行淚。
目睹林竹青的奇異的舉動,唐國秀怕事態鬧大,惹得雅容不高興,就急忙過去安撫:“對不起,我沒有其它意思,我只是隨便一說。你不知道,同學都叫我‘賣弄大師’,你聽,僅從這一點你就知道,我是一個多麼喜歡賣弄、張揚、無聊的人。”
林竹青擡起頭,一臉漠然:“你就是那個魔鬼!”
“你又來了。”唐國秀一笑,“是人是鬼,就等著看柯小南的結果吧。”
林竹青異常堅定:“現在,我非常有理由相信,你就是那個戴面具的魔鬼!”
“理由呢?”唐國秀挑釁地望著林竹青。
“這很簡單,因爲整幢幽林別墅,只有你能迅速畫出一張‘鬼臉’。”
唐國秀的臉沉了下來,真的有一種“鬼臉”的恐怖。他怒視著林竹青:“如果你有證據,請立即抓我,如果你沒有證據,那我想告訴你,真誠地告訴你,你是一個心理非常陰暗的人,就你的這種怪異,我真懷疑是你姦污了林雅容!”
“你!你真會裝!”林竹青滿臉氣憤。
“裝與不裝,我自己知道。不過,我倒覺得你的演技很高!”唐國秀有些以牙還牙。
“你!”林竹青握了握拳頭,氣憤地趴在沙上。
客廳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