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出奇的平靜,下面滿是笑談聲,偶爾傳來妃子的幾句諷刺,都被離笙三言兩語返回去。
離笙借酒稱喝多了,離開宴會大廳,外面風雪交加,素言給離笙披上披風,對離笙道:“忘了那暖袋,娘娘,先在這等著,我這就拿。”說完,便急匆匆的跑回去。
離笙讓宮女太監(jiān)都散了,拿了把傘自己一人向前走去,皇宮很是喜慶,總感覺有些格格不入。
離笙感覺有些冷,拉了拉身上披風。
離笙越走感到越僻靜,便站在上次推明妃的亭子裡坐下,一來是避風雪,二來覺得這裡此景這麼好,爲什麼要離開。
明妃在暗處看著離笙,憑什麼,她又憑什麼,安以墨對她百般包容,文武大臣對她避之不及,無人敢參她一本奏摺。
上次將自己推下湖中,這次,她定要討回來。
離笙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狠狠退了自己一下,本就措不及防,整個人都翻進湖中。
明妃看了湖中的離笙一眼,冷笑著離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灌進鼻腔,好冷,整個人都好冷。
她也好累,迷迷糊糊中想起了爹孃,慕容晨,顧離卿.....想起了好多人,最後想起了安以墨
她累了,然後是恐懼,她終究是弄丟了安以墨
整個人向下沉去,終也罷,不過走一會。 怕,他安以墨從來不知道是怕。
在沒遇見顧離笙之前。
聽太監(jiān)說皇后娘娘落水,生死未明,才知道怕。
在大庭廣衆(zhòng)之下寬衣解帶,將自己身上的黑邊龍袍搭在離笙身上,見素言將被子拿來,將被子緊緊裹在離笙身上,一言不發(fā)的將離笙向朝陽殿抱去。
命人拿了些碳放在本就燒得正旺的火爐裡,給離笙換了乾淨的衣物,又將暖袋在離笙身下墊了幾個。
太醫(yī)說是受寒,才引起高燒不退。
讓所人都出去後,安以墨沿著牀沿慢慢靠牀坐在地上。
本來幾日前還有精力的和自己吵架,現(xiàn)在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躺著。
好似朝陽殿每次熱鬧都和離笙逃不開關係,上次是離笙將自己氣急打了她幾板子,但沒想到那幫侍衛(wèi)下手太重,不過是十班板子,就將離笙打的半死不活。
那一次,真的是嚇找了自己,不過也是從那一次之後才知道離笙有多絕,寧願被打死也不說一句“我錯了”。
安以墨長呼一口氣,對什麼都沒怎麼認真過。
他知道,就在街頭看見離笙兩眼淚汪汪,罵自己“壞人”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淪陷。跌入紅塵萬丈,粉身碎骨,再無翻身之日。
先是從開始心心念念與她白頭,再到後來的她在身邊就好,再到現(xiàn)在的她在就好。
步步淪陷,步步成殤。
他安以墨是個薄涼絕情之人,他將她這些年所有的情和愛都傾注在離笙身上,然後,就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動了情,他只對她動情,他靠近她。
他只靠近她。
情這一字,春種夏長,秋收冬藏。
原來,愛到深處便是顛。
明妃坐在梳妝鏡前,在等安以墨。
她雖從小驕縱,但不愚昧,這件事,早晚會查到她頭上。
看見安以墨站在門口,悽楚一笑,他果真是來了。
明妃不急不慢地站起身來,:“皇上,您可好久都沒來臣妾這了。”說完,便往安以墨身上靠去。
安以墨忽然揪住明妃的衣領子靠在牆上,只聽安以墨冷冷的又帶點怒火的語氣:“誰給你的膽子敢對她下手?!”
“哈哈哈”明妃完全不顧形象大笑起來,然後面色猙獰:“那是顧離笙活該!”
“都是她都是她,她沒進宮來皇宮好好地,她來了之後,你有何增踏進後宮半步?!我對你的愛不比任何人!你們憑什麼都在乎她!她死了,這一切都恢復原樣!”
但她忘了,安以墨動了情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安以墨冷冷的開口:“就算今天笙兒沒有被及時打撈上來,我也依舊不會愛上你!”
明妃聽完這話原本猙獰的面孔變得震驚:“爲什麼!爲了你我不顧父親阻攔進宮爲妃,我哪點不好?”然後又突然想到什麼,不可思議的開口:“你愛上了她?”
不等安以墨說話:“原來你也會愛人!原來你也有情!我現(xiàn)在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我笑的是,你今天是對我說話最多的一天,我哭的是,你要爲別的女人殺我!”
安以墨並沒有說話,覺得她簡直是不可理喻。
“安以墨,你一向活得驕傲自負,因爲你有籌碼。可在顧離笙面前,你活得卑微的像一條狗!她是妖妃!天理道德會容你將她留在你身邊?地點不允許,身份不允許,你可以犯天下之大不韙將她硬留在你身邊,你怎麼不留一點空位給我。我又何嘗做錯過什麼?!”
卑微,連她都看出來自己活得多麼卑微。安以墨將明妃猛地甩在地上,打翻了火爐,明妃的臉恰好貼在了火碳上,頓時屋子裡瀰漫 著燒焦的味道和女人的慘叫聲。
只聽安以墨冷冷的開口:“我不會殺你,殺你太便宜你,我要你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
他對任何人都絕情,卻偏偏對離笙多情。
離笙看著這地方,這不是伽藍寺麼,自己怎麼會在這,便糊里糊塗的向裡走去,奇怪的是這偌大的寺裡竟沒有一個人。
走到佛堂大廳,見大廳間有一個老者在打坐,離笙正覺納悶,便轉身向外走去。
“阿彌陀佛,施主,何不留步停老衲說幾句。”
離笙頓住腳步,:“你要說什麼?”
那老者也是不急不慢,:“進來九星連珠,十二星宮雜亂不堪,這是天下大亂的徵兆。”
離笙一個冷笑:“所以?”
“妖妃降世,天下大亂。施主即使有緣者,何不聽老衲說幾句。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何以離別久,何以不得安。世事相剋,如若不能放下,便是執(zhí)念太深。你與皇者三生無緣,若偏要強加,便是孽緣。”
離笙猛地轉身,對老者大吼:“我是妖妃,我禍亂蒼生!但我和曾殺過一個人?我手上可曾沾得半點鮮血?我與安以墨所發(fā)生的一切便是孽緣,便是執(zhí)念!你又可曾知道一切,便輕易下斷論!”
老者輕微嘆息一聲道:“紅塵苦海,便是亦有亦無。到頭來不過是空,是夢。萬事強求不得。”
離笙無助的後退幾步,對啊,又怎能強求。
穩(wěn)了穩(wěn)自己,定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來施主也是聰明人,死,便可阻止大亂。代代妖妃死時心有不甘,身懷怨念。這股妖氣便代代相傳,唯有心甘情願一死,便可化解。”
離笙帶著哭腔對老者道:“那 安以墨呢?”
老者捋了捋鬍子:“他是帝王命,富貴天象。不過這一生他命犯桃花。能否躲過這一劫,便要看他的造化。”
有人離別時生離,還有一絲機會可以偶遇。而他們離別是死別,連一面都不可能見了。
“笙兒。”安以墨聽到離笙醒來的消息,便急匆匆趕來。離笙昏迷這幾日,神志不清,一會再叫爹孃,一會再叫安以墨。他也只能默默相伴,畢竟他再厲害也只是個人。
離笙正在喝藥,安以墨見了,也放慢了腳步。記得她以前喝藥那會安安靜靜的,一碗藥非要大半個時辰才能勉強喝完。
離笙聽見聲音擡頭,看見安以墨,便一揮手讓太監(jiān)宮女走下去。
安以墨坐在離笙的牀沿邊,並沒有說什麼話,這是一個人固然闖了進來,離笙定睛一看,原來是文仟那廝。
五年未見,他還是那股浪子氣息,放蕩不羈的他怎麼不遇人終老?
大冷天的文仟拿著摺扇裝模做樣的扇了扇,嬉皮笑臉的走到離笙跟前:“喲,妹子啊,五年未見,怎麼不叫哥哥我一聲。”
離笙:“........”
安以墨瞪著文仟,意思很明顯,你丫再給我弄出什麼幺蛾子你就等這吧。
文仟咳了咳,又拿扇子扇了扇,打哈哈的道:“這天,怪熱的哈,我出去上賞風景,你們先聊,不用挽留我!”
離笙悠悠開口:“明妃瘋了。與你有關麼?”
安以墨嗯了一聲。
離笙整個人都靠在牀頭上,閉了閉眼,猛地睜開,醞釀了一會,道:“安以墨,你我都是自命清高的人,我一段感情要不得,也不能要,爲什麼我們都不能放手呢?”
安以墨忽然擡頭看向離笙,她剛纔說什麼?放手?他竟然讓自己放手!
安以墨咬牙切齒對離笙低吼:“顧離笙,你休想讓我放手!我既然認定了你那麼就會是你,妖妃又怎樣,只要你在我身邊不是禍亂蒼生而是神恩浩蕩!”
“你我爲何要這般糾纏呢?你有天下,你有黎明百姓!爲何卻偏偏要揪住我不放!離笙對安以墨大喊,自從從黛晚殿出來後,她從未情緒失控過。
安以墨冷哼一聲:”天下與我何干,黎明百姓有與我何干!你與爲何要將你與天下分這麼清呢?”不是他捨不得這天下,這天下是用來保護離笙的籌碼,多少人想殺離笙,用著天下來護離笙周全。
遺臭萬年又怎樣,終究抵不過一場紅顏亂!
離笙正要開口,安以墨搶先道:“你累了,先休息吧,朕晚些再來看你。”說完,便向門口走去。
離笙急的要去抓安以墨的衣袖,可是晚了一步,整個人都不小心摔在地上,安以墨聽到聲音整個人停了停,又太不向前走去,還未伸出腳,只聽離笙在身後叫他的名字:“安以墨!”
離笙嗚咽了一會,忍住哭聲:“你我,只有這一生,再無下一世。若真有來世,你別再遇上我!”
安以墨抿著嘴,握了握拳頭繼續(xù)向門口走去。
敢問這有哪個帝王,願爲一個女人來賭這大好山河,願用這大好山河做籌碼來保護一個女人。願只爲一個女人的這種目的來攻打這大好山河。
江山易主,君臨天下。
文仟曾對離笙說:“這樣的一個安以墨別人求之不得,你卻棄之如履。”
不是她不願,是不能,時間不對,身份不對,地點不對,什麼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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