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102已經躺在了醫療室的床上。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昏倒前的場景。然后仔細用耳朵聽了聽。

有隔壁床位傳來的呼嚕聲，有外面醫生下醫囑的聲音，還有什么滋滋作響的聲音，考慮到空氣中充滿了煙味，應該是有人在抽煙。

102睜開眼睛，向聲音來源看去，是那天的主考官斯莫爾爵士。

他正使勁嘬著一支剛剛點著的煙。這“滋滋”的聲音正是剛剛斯莫爾爵士抽煙時發出的。煙頭明亮起來，仿佛要吞噬一切，當煙頭重新暗淡下去的時候，半支煙已經變成了煙灰。

斯莫爾爵士向天空慢慢吐出煙霧，102確定自己聽到了一聲舒服的呻吟聲。

不同于招聘那天精致的造型，今天的斯莫爾爵士顯得有些窩囊，他的眼泡有些浮腫，胡子拉碴的，身上散發出不好聞的味道。斯莫爾爵士蜷縮在他床邊的一個鋼制溫莎椅里，床頭的金屬飯缸里已經插滿了煙頭。

顯然身邊沒有人約束他抽煙，斯莫爾爵士就放飛了自我。只是不知道這是用了多長時間達到的戰果。

102頭疼的要命，他一直是個臨危不亂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忘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想到對面的這個人是個貴族，他掙扎著坐起身子，然后彎腰行禮，補充道：“斯莫爾爵士，您好，我的編號是26093102，您能告訴我招聘結果嗎？還有，我昏迷了多久？”

斯莫爾爵士正沉浸在煙草的香氣中，聽到102發問，他僵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叫我斯莫爾爵士，斯莫爾爵士？你怎么知道我是斯莫爾爵士的？”斯莫爾爵士從椅子里一躍而起，在床邊來回踱起步來，還不忘在嘴里念叨著。“我就知道你那時候是能……”

突然間他想起病房里面還有其他人，而有幾位沒有休息的病人已經把好奇的目光向這邊投來。

在第26層，貴族已經是非常稀有，更何況這個貴族還一步不離的守著一個奴隸學生，這幾天醫療室的最大新聞莫過于此。

斯莫爾爵士想到了什么，故技重施，縮回溫莎椅中，用手捂住嘴巴，嘴唇翕動，說了些什么。

102尷尬的笑了笑，掃視一下房間里的圍觀群眾，謹慎的選擇了一些模棱兩可的措辭說道：“斯莫爾爵士，我還不知道怎么從那種狀態中出來，所以不敢輕易嘗試，我怕會再暈過去。”

斯莫爾爵士做出了一個了然的表情，然后把臉貼了上來，壓低嗓音，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就知道你那時候能聽到聽到我們的對話，所以才會知道三堆都是食鹽，那兩個笨蛋巡考還說你是蒙的，說你寫的‘我聽到了’是想說三堆粉末聽起來聲音相同，當然，你放心，我沒有跟他們說出真相。”

說完，斯莫爾爵士又往前湊了湊，他的眼眸雖然流露出了疲憊的神色，但是依然很有光彩。

102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需要“放心斯莫爾爵士沒有說出真相”。但他現在更關注的是應聘結果，他剛想再次開口詢問，話癆斯莫爾爵士又接著低聲嘮叨起來。

“考場上我就看出你的表情不對了，我知道沒這么簡單，但是我還是不敢相信，直到我看到了你的紋身，天哪，我真的不敢相信！圣發條沒有拋棄我們斯莫爾家族，不是，這事兒不歸圣發條管。哎呀，我也不知道什么東西管這事兒，總之，太不可思議了！”

斯莫爾爵士直了直腰，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深邃的眸子盯著102，然后又靠了上來，用極小的聲音問道：“我下面的問題你要如實回答，用你的生命發誓。”

102右手握拳，將項圈上的小金屬片按到左胸，然后說：“我用性命向圣齒輪起誓，絕不敢向您有所隱瞞。”

斯莫爾爵士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后又正色小聲問：“招聘的時候，你是不是能聽到我和巡考的說話聲？”

102的右手沒有移開，堅定的點了點頭，補充說：“當時您正打算抽煙，然后巡考說要向您的夫人報告，后來他又問起您關于這次考試的問題了。”

笑容，又在斯莫爾爵士的臉上綻放開來。“那么，我正式宣布，從，嗯……”他抬起手表看了看，又想了一瞬，接著說下去。“從三天前開始，你已經成為我的副手了，恭喜你，黑塔看護學徒，編號26093012。說真的，沒人比你更應該通過這個考試，你從出生開始，就通過這個考試了。哎呀，居然真的存在’煉境‘，那個混蛋還真的說對了，沒想到，沒想到。”

斯莫爾爵士一直處于亢奮的狀態，以至于沒有注意到手中的煙已經很短了。

“嘶——”的倒抽一口涼氣，煙終于燙到了他。把煙頭塞進那已經很滿的飯缸，很隨意的說道：“你的編號太長了，太難記，你現在已經不是奴隸了，可以有自己的名字了，你腋下的紋身，說明你和我是一個家族的，你好啊，小斯莫爾先生。”

聽到這里，102眼睛一亮，興奮的問斯莫爾爵士：“您能看懂這個紋身？”102從出生身下就有一個紋身，是一朵盛開的玫瑰插在坩堝里坩堝上刻著兩個字母，D和G。

對了，忘了跟你說了，你和我一樣，也是屬于斯莫爾家族的，你腋下的紋身就是證明。”

“坩堝是斯莫爾家族的象征，玫瑰是高斯家族的象征。很多因罪貶為奴隸的貴族之間結合后，會給孩子留下印記。D和G應該是父母名字的縮寫，如果有門路的話，是可以找到你父母的。”斯莫爾爵士續上一支煙，向102解釋。

“哦？是嗎？”因為身邊的人都是沒有父母的，102也不知道有父母是怎樣的感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干脆，他轉移了話題。“斯莫爾爵士，這次的招聘，怎么會出這么奇怪的問題？分辨食鹽有助于未來的工作嗎？”

聽到這個問題，斯莫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個問題是我的老師幫忙設計的，能通過初試的，你們的工學科目造詣已經足夠用啦，所以干脆就挖掘一些優秀的品質，老師比較喜歡誠實的孩子，所以考試題目的標準答案是‘不知道’，或者什么都別寫。當然，你的答案也算答對了。”

沒等說完，斯莫爾爵士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啊，對了，忘了跟你說了，一直在這兒等你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事兒。”說著，斯莫爾爵士又狠狠的嘬了一口煙，第二根煙也快陣亡了。

他吐出一個好看的煙圈，壓著聲音繼續說了下去：“你耳朵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會死的。”

說完又給了102一個微笑，那輕松的神態，讓102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東西。

102這次是真的有點慌。一方面，102不敢繼續說下去，怕周圍的病友能聽到只言片語；另一方面，102又抱有一絲絲希望，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用更慢的語速和更小的聲音向斯莫爾求證：“您是說，那天我的耳朵特別好使的事情，如果讓人知道了，我就會……”

“沒錯，會死的。”斯莫爾爵士把煙頭摁滅，替102將沒敢說出口的字眼補充完了。那輕松的神態，就好像剛剛只是在向102介紹他今天中午的午餐。

“那么重要的事情麻煩你一開始就告訴我好嗎？很恐怖好嗎？勞駕您能不能不要說得這么輕松？我該怎么辦？那天考試的時候還有沒有其他人發現了我這個要命的技能？”102瘋狂的在內心吐槽。他突然想到，如果黑塔帝國有吐槽專業的話，那自己跟著斯莫爾爵士一定能在這方面達到一個前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然而內心吐槽，從嘴里出來，卻變成了：“謝謝您的提醒斯莫爾爵士，但是您能向我解釋一下這其中的緣由嗎？”

102雖然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養好，但是斯莫爾爵士只用了區區十分鐘，將102嚇出一身冷汗，原本的頭疼也好了很多。

“具體的原因暫時不能告訴你，等到時機合適了，我會告訴你的。”這種話說一半的人最可惡了。斯莫爾爵士顯然就是這種人。

他斷了這個話頭，將床頭的一個杯子遞了過來。“大夫說，等你醒了以后先將這杯‘布雷菇提取物’喝了，對你有好處。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

102還有很多問題想問，“黑塔看護不用工學科目用什么啊？”“我這個會死人的技能沒有別人知道吧？”“我什么時候能出院啊？”“這三天之內都發生了什么？”等等等等。

但是斯莫爾爵士仿佛已經看出了102的意圖，不由分說把杯子推到102的嘴邊。

102默默端起杯子先嗅了嗅，在他還在反應的時候，兩只大手猛地把藥灌入他的口中。

“太！難！喝！啦！”

黑塔26層醫療室，回蕩著一個少年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