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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連日降下的陰雨已經(jīng)停了下來，仍舊泥濘不堪的村子裡到處都是倒在地上的屍體，水窪裡俱是染得通紅的血水。

在裴仁基的陪同下一起騎馬進(jìn)來的虞世基看到那遍地的無頭屍首，被那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饒是他見慣了大場面，也差點險些作嘔，當(dāng)場出醜。

“還不把那些賊軍屍體埋了?！迸崛驶谝慌砸姷接菔阑樕蠑?shù)變，分明是硬生生壓下了噁心，卻是朝邊上的部將道。

得了裴仁基軍令，那些北府軍士兵纔打掃起戰(zhàn)場來，同時將那些被賊軍殺死的村民屍體給好生收斂了起來。

村西角的穀倉裡，裴元慶看著跪倒一地的老弱婦孺，口中喊著恩公，軍爺，心裡卻很不是滋味，要知道那些進(jìn)村的賊軍原本都是孫安祖的手下，卻是他們北府軍沒在河北把這些賊軍給圍殲，才讓他們逃入山東境內(nèi)肆虐。

“帶他們下去好好艾頓?！迸嵩獞c朝身邊的親兵道，然後看向了那個被幾個士兵押著跪在地上的七個看守穀倉的賊兵和那個被綁在穀倉內(nèi)樑柱的賊軍頭目模樣的高大男人。

“樑七，這是怎麼回事？”裴元慶看向了先前來稟報的瘦長上兵詢問道。

“大人，此人本是賊軍頭目，因爲(wèi)不許部下劫掠，被那些賊軍給反綁在這裡。”粱七答道，他當(dāng)時和人一起殺到這穀倉時，那些七個看守的賊兵直接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哭喊著在那裡說自己從沒殺過人，乾的最大的壞事也就是跟著那些賊兵順了幾隻雞，偷偷打了牙祭，那沒出息的樣子讓他們連殺都懶得殺。至於那給反綁在樑柱的賊軍頭目，是那七個守穀倉的賊兵所說，穀倉裡的被關(guān)起來的老弱倒也是給那賊軍頭目做了證。

裴元慶倒是沒想到那給反綁著，臉上全是毆傷的賊頭子居然還是個義賊，卻是朝邊上幾個士兵道，“給他鬆綁。”

隨著被割斷的麻繩。窒建德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給綁得太久，他渾身都麻得不能動彈，又給餓了一天，滴水未進(jìn)，此時倒在地上，兩眼發(fā)黑，直到被邊上的北府軍士兵給扶起後坐了一陣，才緩過了氣。

這時裴元慶已經(jīng)坐在了邊上親兵搬來的馬紮，讓人取了先前那些賊兵做得的羊雜湯，給那賊頭子送了一碗過去，自己則是端著碗，看著那邊上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抖得像篩子的七個一臉懦相的賊兵，卻是心中好笑，他還沒見過這般沒出息的人。

竇建德看到送到自己面前那碗羊雜湯，卻是像投胎的餓死鬼一樣，拿著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看著邊上那七個沒出息的賊兵一陣眼饞。

裴元慶慢悠悠地喝著碗裡的羊雜湯，這個賊頭子生的高大，雖然臉上全是傷，但是看得出樣貌魁偉，是條好漢子，“賊頭子，慢慢喝。”裴元慶放下手裡的陶碗，忽地開口道。

聽到裴元慶的話，實建德擡起了頭，這時一碗滿滿的羊雜湯已經(jīng)全下了他的肚子，雖說喉嚨給燙得生疼，可是也讓他回過了勁，“我不是賊?！?

竇建德的聲音雖然有些嘶啞?？墒菂s很沉，他這句話一出口，卻是讓裴元慶不由一愣，隨即大笑了起來，“你不是賊，那你爲(wèi)何跟著孫安祖那賊頭子造反？”

“孫安祖對我有恩，不能不報?！睂嵔ǖ禄卮鸬溃又值馈！皸顝V無道，隋室失德，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爲(wèi)何不反？”

“你這話倒有幾分道理，楊廣的皇帝當(dāng)?shù)牡拇_不怎麼樣?！迸嵩獞c笑道，接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竇建德，不知道將軍姓名？”寰建德也過書，此時見裴元慶倒也沒有殺他的意思，卻是一禮道。

“本將裴元慶，漢王麾下北府軍疼軍副指揮使。”裴元慶答道。

“見過裴將軍?！卞窘ǖ码m然猜到裴元慶他們這些穿著官軍衣甲的人不是普通官軍，可是也沒想到竟然是北府軍的人。

北府軍分成前後左中右五個軍，每軍各萬人，各設(shè)指揮使統(tǒng)之，南下的徐世績便是右軍副指揮使，寰建德和孫安祖便是敗給了徐世績，寰建德年輕時雖然就以驍勇著稱，聞名鄉(xiāng)里，同時亦是任俠重義之輩，但是卻有謀略，和孫安祖一起造反時，他多是擔(dān)任了謀士的角色，卻是難掌兵權(quán)，當(dāng)日兵敗，他和孫安祖被北府軍騎兵衝散，便收攏了一些殘兵逃往山東，可是沒想到這些敗兵都是些無良兵痞，初時還只是搶掠財物，到後來便殺人取樂，**婦女，他在孫安祖軍中雖然地位僅次於孫安祖，可是卻不掌兵權(quán)，那些敗兵初時還管他當(dāng)個頭領(lǐng)，可後來他幾次阻止他們殺人搶掠後，就把他當(dāng)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竇建德自己一時沒有提防，給那幾個假意裝作順從的敗兵裡的軍官瞞了過去，最後給暗算抓了起來，要不是北府軍殺進(jìn)這個村子，恐怕他也性命難保。

“大人，饒命啊?！币贿吷?，跪著的幾個守倉賊軍裡，老叔見裴元慶和竇

“把他們幾個拖下去，殺了裴元慶被老叔那麼一叫，眉頭一皺直接朝身旁親兵道。

幾個守倉賊軍一下子都是嚇呆了，尤其是開口的老叔，他本來以爲(wèi)能趁裴元慶這個大官心情好的時候，能討?zhàn)堊约盒悦?，起碼脖子上架著的刀鋒能挪開那麼一點，那種冰冷的刀鋒貼著後頸寒毛的那種感覺實在太嚇人了。

看著幾個被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著像是死狗一樣被拖下去的老叔他們，竇建德忍不住朝裴元慶道，“裴將軍，他們沒殺害過人命?！?

“你的意思是本將該饒他們一命?！迸嵩獞c有些訝異地看著突然給那幾個守倉賊兵求情的竇建德。揮手阻止了身後拖著那幾個守倉賊兵出去的親兵。

“他們還罪不至死。”竇建德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回答道，他反正已經(jīng)是階下囚，倒也光棍了起來。有話就直說。

“放開他們裴元慶站了起來，然後朝竇建德道，“看你也有幾分膽魄，也不是那些無良賊人，可願意入我北府軍?！迸嵩獞c見竇建德應(yīng)答間沉穩(wěn)有度，身形又高大。想必也是個勇武之人，卻是起了招攬之心，他如今雖爲(wèi)左軍副指揮使，兵法也是學(xué)了不少，不過自覺身邊還是缺了些能獨當(dāng)一面的人，這簧建德看上去的也像是有本事的人。

“承蒙將軍不棄，竇建德安敢不從寰建德稍微想了一下，便大聲答道，如今孫安祖不知去向，他又親眼看到那些敗兵的殘忍，心裡早已對所謂的義軍失望透頂，他自己又是不甘平庸的人，如今機(jī)會就在眼前，自然不願意放過。

“那這七個人便交給你處置，是留是放，由你決定。”裴元慶讓人放開那七個膽小的守倉賊兵，朝寰建德說道，然後離開了穀倉。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看到那些虎狼般的北府軍士兵終於離開，老叔鬆了口氣，然後帶著六個同伴一起朝實建德跪下磕頭道，剛纔要不是竇建德給他們求情，恐怕他們的腦袋已經(jīng)給人家拴在褲腰帶上了。

“都起來吧。”寰建德坐了下來，他現(xiàn)在渾身上下仍舊是疼得厲害，不過救下這七咋。人，他倒也不後悔，接著朝站起來的七人道“你們有什麼打算，如今世道這麼亂，你們就是回了家，恐怕也早已是廢墟

被宴建德一說，老叔他們七個都是沒了聲音，他們心中何嘗不知道就是那麼一回事?？纯此麄円宦窂暮颖碧油綎|，那些賊軍士兵禍害了多少村子，只是他們自己一直都不願意去想而已?！叭缃駥ξ覀儊碚f，乃是老天給我們的機(jī)會，漢王威震天下，日後取這大隋江山也是遲早的事情，只要加入北府軍，日後我們也是個開國功臣，到時候封妻廕子，豈不勝過當(dāng)個在亂世裡苦苦掙扎的無名螻蟻強(qiáng)?！卞窘ǖ氯讨砩系奶弁闯瘞兹苏f道。

竇建德此時雖然有野心?？梢仓皇窍胫鋈祟^地罷了，根本沒有想到其他太多的事情，此時裴元慶收他當(dāng)手下，對他而言確實是最好的機(jī)會，他也是小姓地主出身，以前也是參過軍，大隋第一次徵遼時，他便是個兩百人長，後來輾轉(zhuǎn)回了河北老家。卻又遇上縣裡官吏不法，最後被同縣的孫安祖牽連，索性便幫著孫安祖一起反了。

竇建德本想幫孫安祖幹一番事業(yè)，但是現(xiàn)在孫安祖興許就是死，了，他也沒別的念想，竟是一門心思地想在北府軍裡混個好前程。

老叔他們幾個聽了實建德有些慷慨激昂的一番話，心裡也是有些動心，可是一想到戰(zhàn)場上那血肉橫飛，人頭亂滾的場面，兩條腿還是打起了哆嗦，一臉沒出息的苦相。

“大人，我，我們只想世道太平了，好回家種田，能不能讓我們當(dāng)個伙頭軍老叔看著寰建德變沉的臉色，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沒出息的東西看到老叔他們幾個居然想去當(dāng)伙頭軍，寅建德不由氣得大聲罵道，感情他剛纔那番話都是白說了。

老叔他們七個見竇建德惱火，也不敢還嘴說什麼，只是蹲在一邊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不過心裡面七個人到是齊得很，都覺得到北府軍裡當(dāng)個伙頭軍是件很有前途的事情，雖說韋苦了點，也給人瞧不起，但是等到漢王當(dāng)了皇上老爺子，他們回老家也是開國功臣，能有吹噓的資本。

村子裡，那些被救出來的老弱婦幼都給安頓了下來，至於那些賊軍屍體也給掩埋了起來，一間瓦房裡，在裝滿熱水的大桶裡泡過一陣後，原本困頓不堪的虞世基緩速了精神，重新?lián)Q上乾衣服，看到那些士兵送來的羊雜，牛肉，卻是不由想到了剛纔那戰(zhàn)場上催人慾嘔的血腥場面。一點也吃喝不下。

“虞大人，還是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裴仁基走了進(jìn)來，看了眼桌上未動的碗筷，朝虞世基說道。

“多謝裴將軍關(guān)心，不過我實在是吃不下?！庇菔阑崛驶鶕u了搖頭道。裴仁基見虞世示矢二足沒胃口，也不說什麼，只是讓隨從的親兵取出了棋心“繃虞世基道”“虞大人，不如你我來上一局?！?

“好，難得裴將軍有心看到幾個士兵擺上桌面的棋盤，這段日子趕路趕得實在是乏得慌的虞世基立剪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棋盒。

很快兩人就下了起來，虞世基的棋風(fēng)以綿密著稱，在大臣裡也算得上是國手般的人物，不過裴仁基的棋力也不差，一時間盤面膠著了起來。

看著一邊長考，一邊不自覺地拿起一瓶的羊雜湯喝了起來，裴仁基不由笑了起來。

這時。裴元慶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如今村子裡的屍體都已經(jīng)收斂完了，這一仗下來，他們這邊倒是沒人陣亡，只是有十三人受了傷，怕是不能在繼續(xù)上路。不過最麻煩的還是那些給救下的老弱婦孺需要處置安頓。

裴元慶本想張口詢問，可是給裴仁基眼神阻止了，只能在一邊看起棋來，雖然在郭孝恪手下當(dāng)親兵時，裴元慶也是好好地學(xué)了一下棋術(shù)，只不過他實在是不喜圍棋，所以棋術(shù)平平。在北府軍裡也就比羅士信好上那麼一點，因此只是看了一會兒，他便昏昏欲睡，再也呆不下去，索性悄悄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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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離開的裴元慶，裴仁基不由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兒子這兩年倒是沉穩(wěn)不少，不過偶爾間還是會變得浮躁。

走出瓦房，裴元慶站在雨後的村子外的山坡上，狠狠地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村子裡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弱婦孺讓他總覺得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憋著一樣，難受得很。

擡起頭，裴元慶看著前方遠(yuǎn)處的道路上忽然隱約的幾點黑影，卻是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了起來，那分明是騎兵的身影，在如今這個亂世裡，能騎馬的又豈會是普通人。村子外，遠(yuǎn)處的泥濘道路上。程咬金騎在馬上，看著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爛泥的部下，心裡也不由咒罵起該死的老天，這九月本該秋高氣爽的時間，居然一連下了那麼多天的秋雨，當(dāng)然最可惡的是那些從河北逃過來的賊軍，本來眼看著他們就要把王薄那個賊頭給抓住了，就因爲(wèi)這些逃竄來的賊軍把他們治下的村鎮(zhèn)荼毒了一遍，搞得大軍後勤糧草不濟(jì)，險些給王薄那廝趁軍中因爲(wèi)缺糧而趁亂突圍。

就因爲(wèi)這事情，張須陀發(fā)了雷霆大怒。在用重兵加固了對長白止王薄賊軍大營的圍困後，手下的騎將盡數(shù)出動，在山東和河北接壤的各州縣附近四處剿匪，這大半個月下來，打得倒也熱鬧，不過那些從河北逃過來的賊軍裡也有些悍匪馬賊，程咬金認(rèn)識的幾個同僚都有吃了敗仗，回去領(lǐng)了好一頓軍棍，只有他到現(xiàn)在仍舊未嘗敗績，反倒是因爲(wèi)剿匪有功，升了介。牙郎將。

“將軍，我看前面的村子不像是有馬賊盤踞程咬金身旁，一個親兵看著前方村子裡在細(xì)雨絲飄著的天空裡仍舊有炊煙升起，不由在邊上說道。

“不對，有血味。

。程咬金也是擡起頭看了看那些青色的炊煙，但是隨著風(fēng)飄來的雨絲兒，程咬金卻是皺了皺眉，忽地說道。

“讓大家都小心戒備起來程咬金回頭朝部下的士兵和部下大喊了起來，他本是富戶出身。三年前徵遼的時候，搞得地方羣盜亂起，他是當(dāng)?shù)氐囊话?，倒也組織了幾百號人保衛(wèi)鄉(xiāng)里，後來眼見得那些賊軍給官軍越剿越多，再加上本地的官吏又貪贓枉法，他差點就拉旗造反，去佔山爲(wèi)王了。

第一次徵遼之後，九軍雖敗，不過郭孝恪卻是名震天下，當(dāng)時程咬金本想去遼東投軍，可他家大業(yè)大，再加上前往遼東路途遙遠(yuǎn)最後只有作罷，直到張須陀帶兵來山東剿匪，他見張須陀治軍嚴(yán)明，就投靠了張須陀，這年頭他雖是聳裡的地頭蛇，手頭也有幾百青壯人馬，可要是給縣裡的官吏穿個小鞋，往上給他安個反賊的罪名，惹來官軍，他也只有和王薄一樣往山溝裡頭鑽，至於自家的家業(yè)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被程咬金一喊，他手下那些士兵一個個都是打起了精神，他們本就是程咬金在鄉(xiāng)里時拉起的青壯隊伍，個個都是對程咬金服膺，所以儘管如今連那咋小村子的影都看不清，可他們還是舉起了盾牌，拿起了兵器，不再是行軍時鬆垮的樣子，結(jié)成了陣形。

“你們幾介”到前面去打探下情況程咬金朝身旁兩個騎馬的自家子弟吩咐道，那麼遠(yuǎn)都能聞到血腥味，那村子裡恐怕死了不少人，不把情況摸明白了，他是不會草率動手的。

程咬金也是從小小念書長大的富家子弟，本名便叫程知節(jié)，不過他在鄉(xiāng)里徵募青壯，和那些賊軍對陣的時候，卻是嫌自己知節(jié)的名字太文雅，便索性以字爲(wèi)名來自稱，兩年下來，他看上去倒也成了個軍中的莽漢，可是認(rèn)識他的人都知道，程咬金絕對是頭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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