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頭,李淵看著城外一片茫茫白野。沉沉地嘆了口氣,宇文化及謀反,這個天下很快就要大亂,可是他卻被困在了這裡,長安有衛(wèi)玄,楊義臣等人,他想要西進(jìn)關(guān)中談何容易。
“唐公,不必憂慮。”李淵身後,是一襲白衣的劉文靜,隋末羣雄爭霸,李淵能夠開創(chuàng)唐朝,其實靠得是關(guān)隴世族爲(wèi)本的武德功臣集團(tuán),當(dāng)時李世民手下的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都未有多少功績,直到玄武門之變後,方纔以貞觀之治而聞名於後世。
劉文靜此時便是李淵的謀主,自李淵到太原後,他便多方奔走,爲(wèi)李淵拉攏人才,積蓄力量。楊廣提拔郭孝恪的做法,本就讓關(guān)隴世族中人頗爲(wèi)心寒,誰都看得出楊廣有削弱他們之意,更何況如今天下亂象漸生,那些世家沒有一家是傻子,李淵是當(dāng)年八柱國之後,而且本人又有德望武略,對關(guān)隴本地勢力來說,是合適不過的選擇,因此劉文靜根本不擔(dān)心。
“肇仁,郭孝恪是虎狼之輩,楊廣此次在懷遠(yuǎn)被宇文化及挾持,若說他不能阻止,簡直就是笑話。”李淵轉(zhuǎn)過頭,看著一派悠然自得,賞玩雪景的劉文靜,皺眉道。
“唐公所言極是,楊廣此番恐怕會命喪遼東。”劉文靜看著皺眉的李淵,輕輕一笑道,實際上當(dāng)從長安的探子將消息傳回來後,他便早就全盤想過了一遍,自然也看出了郭孝恪打的主意,不過那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唐公,且聽我一言。”見李淵眉頭皺得更緊,劉文靜不再賣弄他的名士派頭,開口說道,“若無意外。楊廣必然死於遼東,我若是所料不差,到時候蕭皇后也必然也會蹊蹺死去,更不會有傳位詔書,到時候長安和洛陽那幾位上柱國,爲(wèi)了立新皇之事,必然意見相左,到時候這天下便是崩裂之局。”
“你怎知衛(wèi)玄和於仲文不會共推新皇。”李淵看著一臉正色的劉文靜,沉聲問道。
“唐公,這立新皇之事豈是可以讓步的事情,衛(wèi)玄和於仲文都是強硬之人,誰都不會輕易低頭。”劉文靜泰然自若地說道,“即便兩人有共推新皇之念,其他人卻未必。”
李淵聽完劉文靜那最後一句話似有所指時,目光閃過一絲精光,這天下大勢如今被宇文化及那麼一來,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不過劉文靜說得沒錯,這未嘗不是一次機會。
“肇仁,你的意思是?”李淵心中已有想法,不過他還是要詢問一下劉文靜。看著自己這位謀主是怎麼想的。
“唐公,到時候可以讓大公子留守太原,親去長安擁立新帝。”劉文靜笑道,衛(wèi)玄在長安擁立新帝,必然會尋找外援,只要李淵主動前去,必然能得到重用,衛(wèi)玄如今年事已高,族中下一代卻沒有什麼人才,遲早會讓位出來,如今關(guān)隴世族中還有誰比李淵更有德望,這便是所謂的名勢。
李淵是城府深沉之輩,劉文靜只是一點,便立刻明白過來,他過去在楊廣身邊習(xí)慣了小心翼翼的他,好不容易有了太原這塊起家之地後,卻是把太原給看得太過重要了。
“能得肇仁,實乃我之福也。”李淵笑了起來,而劉文靜亦是恭維道,“能得唐公看重,文靜必然誓死以報。”
太原城外,一隊騎兵在雪中疾馳著,李世民騎在馬上,手中張弓,瞄準(zhǔn)那頭被麾下親兵從山林裡逼出來的老虎,眼前浮過了那個男人的臉孔,目中殺機閃現(xiàn),手中拉得如同滿月的弓弦鬆開了,只見箭去似流星。正中那老虎的脖頸處,濺起血花落在白色的雪中,格外刺目。
那老虎吃了一箭,性子更加暴烈,虎吼聲中,竟是朝著李世民所在的馬匹直撲而去,絲毫不管邊上那些騎士。
“孽畜,敢爾。”李世民身邊一聲暴喝,一騎少年執(zhí)槊殺出,那馬槊刺出間帶起的呼嘯聲竟然隱隱有風(fēng)雷之勢,那撲起的老虎被馬槊一槊穿喉,那馬匹帶起的前衝之勢直帶著那虎屍連衝出十餘步方纔止住。
本已拔刀的李世民看著那轉(zhuǎn)眼間被斃命的老虎,放下了手中的刀柄,同時安撫著胯下受驚的馬匹,然後看向了那拔出馬槊,轉(zhuǎn)過身來的少年道,“羅成,你這馬槊,使得越發(fā)犀利了。”
羅成看向誇獎自己的李世民,並沒有露出自得之色,只是冷聲道,“比起那人,還差得太多。這大蟲,沒有兵刃,我殺不了。”羅成當(dāng)日被家將死命護(hù)著逃出之後,便逃到了太原,當(dāng)年他父親羅藝和郭孝恪作對,其實便是聽了劉文靜的勸說,只是沒想到郭孝恪那般狠毒,竟然設(shè)局誣陷他父親造反,滅他滿門。
想到死去的父母,羅成的臉上露出了怨毒之色,看得李世民心中也是一寒。他雖然也恨郭孝恪,不過更多地是因爲(wèi)郭孝恪壞了他的親事,本來長孫無垢這時已該是他的妻子,但是現(xiàn)在那個女孩卻在遼東,再也不會和他有所交集。
“羅成,遲早有一天,我們會贏了那人。”李世民心裡更多地是對郭孝恪的不服氣,想著總有一天自己能夠在戰(zhàn)場擊敗郭孝恪。
“到時候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羅成冰冷的聲音裡帶了幾分瘋狂之意,四周李家的家將也都是感到了一種毛骨悚然之意,這個少年剛來時,還不是他們中任何一人對手,但是不過一年時間內(nèi),他們中再沒一人是他的對手,想到羅成平時那種近乎自虐的練武,幾個家將臉上都是露出了畏懼之色。
“總有機會的。”李世民看著眼中充滿殺氣的羅成,策馬到了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從來到太原後,他便住在了軍中,羅成來後,更是被他引爲(wèi)日後的前鋒大將,一直以來都和羅成關(guān)係極爲(wèi)親密。
“多謝二公子。”羅成看著李世民,冰冷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暖色,遭逢家變,父母雙亡之後,能讓年少的羅成感到心安的便只有一直對他極爲(wèi)看重的李世民了。
“可惜,這虎皮破相了。”李世民策馬到了那死去的虎屍前,看著上面插著的十幾枚箭矢和喉嚨處的血洞,有些惋惜地說道。
“二公子,老爺喚你回去。”李世民一行人身後,忽然來了數(shù)騎人馬,原來是城頭上的李淵看到了李世民又在狩獵,卻是派人來讓他回城。
“知道。”李世民回頭看了一眼在小下來的風(fēng)雪中的太原城,朝羅成道,“走吧,改天再來。”
城頭上,劉文靜看著有些怒氣的李淵。卻是道,“唐公何必生氣,二公子勤於武事是好事情。”
“好事情,哼,隔三岔五地便帶軍中士兵去狩獵,一起吃喝酒肉,成什麼樣子。”李淵想到李世民這一年來在軍中的作爲(wèi),卻是忍不住道。
“能和士兵共樂,有何不妥嗎?”劉文靜看著生氣的李淵,有些不明白,他是謀士,對於帶兵的事情卻是不太明白,眼前曾經(jīng)和突厥人對過陣的李淵無疑比他更有資格評論李世民的作爲(wèi)。
“世民他在學(xué)郭孝恪,可是要是那麼好學(xué)的話,這世上早就到處都是名將了。”李淵雖然不喜郭孝恪,可是也不得不承認(rèn)郭孝恪帶兵用兵,已是當(dāng)朝第一人,便是他自己也不如,不過郭孝恪那種帶兵,不是一般人能學(xué)會的。
“郭孝恪靠得是一身無所匹敵的武藝,靠著無數(shù)敵人的頭顱,一步步在軍中奠定了自己的無上威望,才能那般帶兵,可是世民他呢?他以爲(wèi)只要結(jié)恩於士兵,便能成爲(wèi)軍神嗎?”想到兒子的那些舉動,李淵不住地?fù)u頭,士兵跟隨將軍,不是因爲(wèi)將軍對他們多好,而是因爲(wèi)那個將軍能帶給他們勝利,離開了這一點,什麼都不是。
“唐公,二公子畢竟還年少,還需要唐公多教導(dǎo)。”劉文靜在一旁不由道,郭孝恪的武藝,在戰(zhàn)陣上生擒楊玄感之後,已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便是如今李淵麾下,那些太原本地的士兵也都知道郭孝恪的名字。
“教導(dǎo),他的主意比我還多。”李淵對於李世民,既寄予厚望,又有些不放心,這個兒子自從遼東回來後,心裡就好像有了一條毒龍般,有時候臉上露出的那種神情,叫他這個當(dāng)父親的也有些心悸。
對於李淵來說,要打天下,還是自己人可靠,尤其是軍中兵權(quán),不當(dāng)假手於外人,如今李家中,善兵者無過於他的侄子李孝恭,不過卻始終不及自己的兒子放心,本來他是想連三子元吉一起培養(yǎng),但是時不予他,只能把全部指望都放在二子世民身上,至於長子建成,則是他最好的接班人,不當(dāng)分心於兵事。
“二公子只是受了刺激罷了,一心想要勝郭孝恪而已。”劉文靜和李世民相善,知道李世民始終對長孫無垢不能嫁給自己而耿耿於懷,本來高士廉早已安排好了,但是一切都因爲(wèi)郭孝恪招攬走了長孫無忌,而攪了這這樁婚事,那個叫無垢的女孩,他以前也見過,是個有貴相的女孩。
“勝郭孝恪,哼,當(dāng)今世上能和郭孝恪在戰(zhàn)場爭鋒的不過韋雲(yún)起和魚具羅罷了,他一個小兒,倒是敢想。”李淵想到了在江南的魚具羅,不由道,“如今魚具羅在江南,要是他能北上找郭孝恪的麻煩就好了。”
“魚具羅此人,生性耿直,不過卻不是愚者,要讓他和郭孝恪相爭,不是件容易事。”劉文靜見李淵提到魚具羅,眉頭皺了起來,要說當(dāng)今天下,誰能和聲勢如日中天的郭孝恪在兵法之道上相提並論的人,就只有魚具羅這個鎮(zhèn)守邊關(guān)時能讓突厥人不敢南下牧馬的大將,後來也是因爲(wèi)其在軍中威望,才被楊廣調(diào)到了江南平亂。
“肇仁,你說魚具羅要是北上的話,到時候會幫哪邊?”李淵想到魚具羅這個老牌軍神,也不由有些擔(dān)心起來,魚具羅當(dāng)年可是元德太子楊昭一黨,如今楊昭的兒子楊侗就在洛陽,如果魚具羅去洛陽的話,他手下的三萬精銳府兵足以左右到時的皇位之爭。
“唐公,不必?fù)?dān)憂,魚具羅北上,即便倒向洛陽,對唐公來說也只是好事而已,長安能和魚具羅相抗的不過衛(wèi)玄自己和楊義臣罷了,唐公只要留於長安,到時見機行事,未嘗不能獨攬大權(quán)。”劉文靜見李淵擔(dān)憂,在一旁勸道,“如今當(dāng)速讓大公子回來,宇文化及叛亂之事,恐怕很快便會見分曉了。”
“是啊,建成在涿郡,我實在放心不下。”李淵點了點頭,當(dāng)初讓長子帶兵勤王,是想要從楊廣那裡得些好處,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一切功夫都白費了。
李淵和劉文靜一起下了城樓,雖然對於日後之事,劉文靜是非常樂觀,可是李淵卻仍舊有些心事,長安那裡,衛(wèi)玄不是個好糊弄的人,雖然年事已高,可是時不待人,如今郭孝恪已經(jīng)佔據(jù)了幽州和遼東之地,河北之地根本無人能擋他南下,李密雖然合併了瓦崗寨之後,聲勢大振,那也不過也仍是流寇之流罷了。
看到李淵下來,李世民站直了身體,大聲道,“孩兒見過父親。”比起大哥李建成,李世民似乎更受李淵的喜愛,不過李世民心裡清楚,父親始終都是把大哥當(dāng)成繼承人的,他此時雖然因爲(wèi)郭孝恪的刺激,心中萌生出了不小的野心和志向,但這個時候卻沒有其他念頭,只是略微有些嫉妒罷了。
“世民,你如今已是一軍將領(lǐng),爲(wèi)將士表率,怎可整日嬉遊,將時間荒廢在打獵上。”李淵看著面前個頭快和自己差不多的兒子,心中雖然有幾分喜意,但仍是拉下臉沉聲道。
“父親,孩兒只是借打獵練兵罷了。”李世民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雖然在軍中他總是想要表現(xiàn)得更加成熟,但是他一心想向李淵證明自己,此時聽到李淵的話,忍不住爭辯道。
“二公子。”劉文靜看著頂撞李淵的李世民,連忙出聲道,他可不想看到李淵和李世民父子失和,這可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