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由于昨晚深夜扶胥鎮小南海附近的事端,今天整個扶胥鎮的上空都被陰沉的霧霾籠罩起來了,滿城都傳遍了曹氏商會兩個主要負責人一死一傷的消息,當然,這些還要歸功于魯達赤和阿古達兩人。
自從昨晚與張明志有了約定之后,性子直爽的魯達赤便不再保持中立,或許是由于昨晚張明志當眾對熊神‘斡拖葛’的起誓,魯達赤也徹底為張氏商會賣起命來,更是連夜與阿古達商量,天才剛亮,曹酉和曹亥的死傷消息就由小南海為中心,迅速的蔓延向全城的各個角落。
東城張府的夕云院,十多個下人婢女顫顫驚驚的守在院外,即便距離大小姐張語柔的閨房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眾人卻仍依稀能夠聽到房間中的爭吵。
“不行!唯獨這件事不行!阿力他是有家室的人!別說我不答應,就算是爹,也萬萬不可能答應的!更何況,在爹眼中,一定不會看上阿力的出身!”一臉陰沉的張明志氣呼呼的甩了甩衣袖,背對著的張語柔卻也絲毫不甘落后,一張布滿寒霜的俏臉上寫滿了堅毅,一雙美眸之中更是透著冰冷,聽得身后久久沒有動靜,張明志深吸一口氣,緊皺眉頭緩緩轉過身子,看著眼眸之中已經噙著晶瑩的張語柔,禁不住內心又是一軟,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再次長嘆一聲,耐著性子開口向對方解釋:“姐!你我已經都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完全由著性子來的!更何況這,這還是你的終身大事!”
“就因為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所以我才不能妥協!”張語柔絲毫不肯示弱,目不斜視的迎著張明志的目光,針鋒相對的冷笑幾聲,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恨意:“四年前,爹爹為了商會不惜代價的想用我去與曹氏聯姻!我在扶胥港登船的那一刻,你張守義當初是怎么跟我說的?”
“我。。”聞言張明志身子就是一震,腦中登時浮現出四年前的那一幕,姐弟分離之時,張明志曾站在扶胥港,仰起那略顯稚嫩的年輕面孔,面朝一望無際的南海和天邊耀眼的朝陽,語氣堅定的發過誓,當時即將登船的張語柔還被感動的哭了鼻子。
“你當時信誓旦旦的跟我說,姐,我張守義這輩子不僅僅是要守義,還要守你!包括你所做的一切!沒有人能夠阻擋!”看著張明志閃爍的目光,張語柔再也忍不住噙在眼中的淚水,一字一句的泣聲說出當年的誓言,伴隨著抽泣,張語柔的神情竟然突然變的絕望起來,就連看向張明志的目光,也開始不再如原先那般親和。
“沒錯!是我說的!”張明志不敢抬頭去看張語柔的目光,他害怕看到那種絕望,低聲回了一句之后便沉默了,整個房間內,只剩下張語柔急促的抽泣聲。
“姐!”良久,張明志緩緩抬起了頭,目光之中再沒有剛才的糾結,甚至臉上都浮現出笑容,輕聲喊了一句,緩步走向張語柔,張開雙臂將對方緊緊的抱住了,眼中精光一閃,嘴角更是勾勒出一抹自信堅毅的笑容,語氣極為平靜的低聲解釋:“剛才是我的錯,我不該考慮那么多!我更應該記得當年的誓言!我不僅要守義,還要守你,包括你做的一切!你說的對,即便阿力已有家室又如何,即便阿力是碼頭苦力出身又如何!在我眼中,其實也一直沒有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苦力!”
“別說了!”聽了張明志的話,雖然心中重新一暖,但張語柔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將張明志輕輕推開之后,神情極為疲憊的低聲說道:“守義,我有些累了,你先走吧,我想再休息一會!”
“這。。”看著眼前突然變化的張語柔,張明志有些猶豫了,特別是對方眼中看不出任何神采,張明志唯恐對方一心激動之下還會做出什么事情,登時愣在原地,看著對方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或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吧。。”張語柔抬眼一看便清楚了張明志的心思,強擠出一絲笑容卻顯得慘淡無比,但還是執拗的搖了搖頭催促對方離開,而在內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天發生的一切的確太多了,重要的是,自己內在的那顆急切盼望得到依靠的心靈竟突然有了強烈的欲望。
“那,那好吧!”聞言,張明志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更多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去安慰對方,只好微微點了點頭,隨后滿眼關切的低聲囑咐:“別想太多了,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天大的事情,還有我在你前面扛著!”
“嗯,知道了。。”張語柔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隨即便轉過了身子,見狀,張明志也不再多說什么,輕嘆一口氣,緩步退出了房間。
滿腦子的憂愁煩惱,張明志幾乎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的夕云院,在一眾下人婢女眼中,猶如失了魂一般,但也沒人敢上前詢問原因,幾個手下也只是遠遠的跟在身后。
已經過了午時,但張明志卻還沒有吃飯,徑直一路走到府宅前堂,還沒等進門,身后就傳來張武喊聲:“二哥!不好了!他娘的!那個王氏商行!真他娘的膽子大!”
“王氏商行?什么王氏商行?”心不在焉的張明志早就忘了昨晚畫舫發生的事情,皺著眉頭反問一句,看著滿頭大汗的張武,轉瞬才反應過來,不禁冷著臉沉聲追問:“是昨晚在畫舫想打我姐主意那個?怎么了?”
“對!就是那個!”跑到張明志身前,張武重重的點了點頭,朝著一旁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才咬牙切齒的惡聲解釋:“他娘的!昨晚畫舫那個叫阿虎的,背后擺了咱們一道!不僅沒收拾王杰那小子,還他娘的給王氏商行通了信!今天一早我安排的兄弟都栽了,現在好幾個都下不了床!”
“哼!他們王氏商行有這么大膽子?”張明志當即冷哼一聲,不屑的撇了撇嘴,極其狂妄的冷聲說道:“咱們張氏商會雖然一般不動手,但真動手的時候,向來都是別人伸長了脖子等著宰!這小小的王氏商行,哪可能有奮起反擊的膽子!不用想,也是昨晚那個阿虎在背后搞的鬼!”
“沒錯!就是那個狗娘養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竟然把王氏商行給說服了,現在王氏商行的東家都成花老五了!”提起這事張武可氣憤不已,昨晚回府之后他就做了安排,一大早便有府上的十多個兄弟去王氏商行,卻沒想到臨近中午,人是回來了,但卻狼狽不堪,不少人身上還有刀傷,更有幾個人是被抬著回來的,如果不是救治及時,說不定現在已經斷氣了。
“王氏商行原來的東家呢?還有那個叫王杰的!”原本就有些生氣的張明志當即狠了心,冷聲吩咐:“派人去城中分行那邊通知,給我搜!就算拆了扶胥鎮,也把王氏商行原來的東家找出來!太歲頭上動土,活的不耐煩了!明天早晨之前,務必揪出他們,丟南海喂魚!”
“我已經派了兄弟去通知了,一切照辦!只要他們還在扶胥鎮,不出今晚,必定能夠揪出來!哪怕是掘地三尺,也絕對能夠辦到!”為自己的兄弟報仇,張武的辦事效率也極其迅速,一張臉上滿是恨意,似乎恨不得將王杰等人生吞活剝。
“派人去通知阿古達,讓他轉告魯達赤一聲,派點兄弟幫忙!”張明志也非常果斷,頓了一下又繼續補充:“畢竟是第一次給咱們做事,好處是不能少的!參與的兄弟,每人二十個銅板!有確切消息的,三貫錢!”
“行!我立馬安排!”張武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剛要轉身,卻又回頭向張明志詢問:“二哥,小南海畫舫的事情,力哥那邊?”
“今早睡覺前我已經跟阿力提過了,你那邊一有消息,直接叫阿力就行!”張明志淡淡點了點頭,提醒對方一句。
“守義!你也太忙了吧?都沒空出來迎接一下?哈哈哈!”一聲爽朗的大笑,張明志和張武循聲向府門望去,登時驚喜萬分,一身戎裝的楊弘文在幾個心腹親衛的陪伴下大步走來。
“哪的話!只是你楊大哥也太有些神出鬼沒了吧?”當即張明志便笑著大步下了石階向著對方走去,同時爽朗一笑,卻面帶疑惑的詢問對方:“楊大哥你怎么來扶胥鎮了?有公事處理?”
“哪有什么公事?!還不是拜你小子所賜!”楊弘文將手中佩刀丟給一旁的心腹,一臉無奈的看著張明志,苦笑著解釋道:“你在扶胥被偷襲的事情已經快傳遍廣州府了!張伯父、李伯父和我爹他們知道之后,立馬讓我過來看看你!”
“特別是李伯父!”說著,楊弘文變戲法一般將一枚金燦燦的令牌攤在張明志面前,意味深長的笑著補充:“看到沒!李伯父一聽竟然是曹氏的人這么大膽,當下把這節度府的令牌交給了我,還再三囑咐我,若是曹氏膽敢隨意動用軍隊對付你,便要我不留情面的調動駐扎在東營的軍隊!”
“哎!看來這次回去,又少不了得好好孝敬一下李伯父他老人家!”張明志也是苦笑一聲,沒想到這次的動靜竟然會這么大,就連節度使李迢都親自開口發話了。
“你小子,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楊弘文笑著錘了張明志一拳,搖頭嘆道:“你小子福氣可夠好的!李伯父對你都快比的上他那親生兒子了!”
“拉倒吧!要不是李佑那家伙不爭氣,李伯父早就在軍中給他安排職位了!”張明志笑著搖了搖頭,提起節度使的兒子李佑,臉上浮起一絲不屑,隨即笑著還了楊弘文一拳,不肯示弱的回應對方的打趣:“你也不差!這個年紀,整個廣州府有誰能做到節度府牙將的位置上?還說李伯父對我好!我看你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哈哈哈!不說了,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楊弘文仰頭大笑幾聲,隨即擺了擺手笑著告辭:“我還得去東營那邊,等公事完了,我再來府上!”
“怎么?還說順道看我,還沒進來就要走!”張明志可不肯放過對方,一把拉住楊弘文,滿臉不悅的強留對方:“不行!說什么也不能走!有什么公事,下午再處理!先喝兩杯!”
“不行不行!這次真不行!”楊弘文的面色突然嚴肅起來,目光掃視周圍一圈,任由張明志拉近兩人距離,然后才低聲解釋:“東邊有戰事了,起義的賊軍已經有勢力滲透到咱們嶺南東道了,我這有緊急軍情,實在不能拖!”
“是嗎?聽起來好像挺嚴重。。”聞言,再看看楊弘文一臉的鄭重,張明志似信非信的眨了眨眼,卻也將對方松開了。
“行了,忙完了再跟你細說!我走了!”楊弘文也的確著急,剛被張明志松開就趕忙轉身大步離開了,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似乎唯恐張明志還會攔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