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云歸的招式越來越猛烈,朱吉樺雖并不感到難以招架,但也漸漸有些吃力。
云歸的武功底子朱吉樺見識過,而她的狠勁他也見識過,可像今天這樣如此殺氣沖天,還是頭一回見。
就好像是過去所有的努力就為了這一天似的,無數的隱忍在這一刻全部釋放,盡情放手一搏。
朱吉樺雖心感奇怪,但更多的是好奇,忽然他折扇下壓,扣住了她的雙劍,另一只手緊緊攥住了她細小的雙腕,輕笑道,“云姑娘,我們是否……曾經認識?”
云歸雙手被制住,奈何內力不如他,幾經掙脫無果,正焦急間聽他說出這么一句,忽然停止了掙扎,抬頭對著他的眼睛怒目而視,“當然!”
朱吉樺本是試探著問,沒想到她絲毫沒有遲疑的給出肯定的答復,更加好奇,“能否告知在下,何時何地,又因何事結識了姑娘?”
云歸冷笑道,“你這樣的‘貴人’,怎會知曉何時何地?這種小事又怎會進入你的慧眼!”
朱吉樺眉頭皺起,心中反復思索,究竟自己何時招惹了花子幫,又是何時招惹了這個女子?
從初次見面時,她便表現出不小的敵意,可與她同行的花子幫眾人并沒有任何異樣,莫非與花子幫無關?
可他一個幾年才能出一趟遠門的國家領導人,哪有機會得罪一個小姑娘?
“云姑娘,在下初到南海,怎會與你結怨,怕是姑娘認錯人了吧?”
云歸嘴角一撇,不置可否,忽然猛使強力,朱吉樺正在思索間,不及反應,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力掙脫,余力逼得他倒退兩步后,她便又攻了過來。
看她這樣,至少得是殺父之仇,否則不會如此拼命,朱吉樺正欲問個究竟,可她根本不給機會,雙劍呼呼生風,像兩團旋風向他一遍又一遍襲來。
朱吉樺無奈,右手猛地一抖,折扇便如一片銀杏葉,飛旋著攻向她的面門。
云歸猛地一驚,下意識仰頭躲過這呼嘯而來的折扇,再回正身子時,朱吉樺卻已到了面前,兩手扣住了她的兩邊脈門,略一使勁,云歸便覺雙手一陣酸麻。
只一瞬間,雙劍忽的脫手,如兩支離弦之箭飛出擂臺。
勝負似乎已經分出,但朱吉樺并不急于求勝,也沒有給她再次進攻的機會,而是伸指在她胸口兩處一點。
一股內力順著那兩處穴道涌入她的周身筋脈,一瞬間便動彈不得。
此時只需輕輕一推,將她推下臺去,勝負立判,可朱吉樺并不在意輸贏,此時反而慢條斯理的問道,“在下愚鈍,還請姑娘賜教,在下究竟如何得罪了姑娘?”
云歸沒有說話,而是用如刀的目光盯著他的雙眼,一分一秒都像無數支寒冷的冰針,直刺朱吉樺的眼瞳。
朱吉樺作為皇帝,大風大浪也見過不少,并沒有被她的目光震懾到,只是越發感到奇怪,正欲再問,卻見她已閉上了雙眼。
他頗有些笑意的說道,“姑娘,在下并沒有封住你的啞穴,為何遲遲不開玉口?”
云歸依舊不為所動,但她的周身開始冒出蒸騰的白氣,額頭漸漸滲出豆大的汗珠,似乎此時的她正置身一片火海之中,全身散發著熱浪。
這不是什么很高深的內功,朱吉樺一眼便看出她的意圖。
她正用全身的內力突破筋脈的封閉,這就像是用力氣去撞破一堵墻,并不需要高深的靈術,也就是內功,但區別在于高手能一沖即破,但“低手”一沖不破則往往會對自己的身體造成極重的損傷。
這云歸的功底有幾斤幾兩,朱吉樺雖不敢說了如指掌,但大致也知道她不算是高手。
“住手!”朱吉樺下意識喝道,連忙伸掌在她背后一推,內力灌入,推動著她的內力,瞬間沖破了周身的閉塞,助她解除了封脈。
朱吉樺一心救人,可沒有想到她心中所想卻始終只有一件事。
寒光一閃,朱吉樺瞥見了她不知從何處抽出的一柄黑色的長刀。
迅捷狠戾的十字刀光忽然乍現,緊接著便是噴涌而出的殷紅液體。
朱吉樺的雙目猛然增大,捂在胸口出的手掌,鮮血正不斷從指間處涌出。
他不可置信,雙目無神的單膝跪倒,猩紅順著指間滴向擂臺,不久便形成一小片血潭。
這一變故來的太過突然,一直等在擂臺邊緣的兩個錦衣衛立刻上前救駕,卻被他伸出一手阻攔。
雖說云歸圖窮匕見,忽然成了刺殺圣上的窮兇極惡的刺客,但在多數人眼中,此時只是比賽中的一個最正常不過的場面,因為知道朱吉樺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大明皇帝,你也有今天!”
果然,云歸也是知情人之一,朱吉樺早已猜到,此時并沒有驚訝,只是強忍著痛楚,苦笑道,“你果然知道朕的身份,這么說,你恨的就是皇帝了?”
云歸冷笑道,“朱吉樺,你這一生害死多少人,又被多少人憎恨,你該想到今日之禍。”
朱吉樺艱難抬起頭,看著她,眼中滿是絕望,“看來今日朕要在此地駕崩了,真是沒想到會死在你的手上。”
云歸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似笑似哭,似喜似哀,就好像大仇得報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喜悅,帶給她的反而是無盡的痛苦回憶。
她緩緩舉起黑刀,懸于他的頭頂,作出一個處決的動作。
“云姑娘……”
然而她的刀并沒有落下,并非是被朱吉樺的話打斷,而是她根本就在猶豫之中,不知該不該下手。
此時聽他喚自己,云歸先是一愣,隨即雙目無神的問道,“怎么?”
“呵呵……原諒在下仍舊沒能想起,在下究竟何處得罪了云姑娘,若能在臨死前得知我為何而死,也算是死而無憾。”
他的聲音越發虛弱,好像用不著云歸動手,他不久也將身隕,這使得云歸再一次陷入了兩難的選擇。
猶豫片刻,云歸笑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哀痛,“你可記得,十二年前,嘉峪關外,趙家村慘案。”
說起此事,朱吉樺顯然有印象,并且十分深刻,“趙家村……你是趙家村的人?”
“我的父親,叫趙瑜。”
“趙瑜?”朱吉樺那無力的腦袋剛低垂下去,聽到這個名字,忽然又抬起,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云歸當然看出了他的表情,冷笑道,“你當然不會有印象,區區一個嘉峪關守軍的小小百夫長,怎么會在你這天之驕子的腦中留下丁點印象?”
聽著云歸的諷刺,朱吉樺并沒有反駁,因為對他而言,一個百夫長實在是很小的官,他所認識的也就只有嘉峪衛宗的幾位統領。
沒等他搭話,云歸繼續道,“十二年前,你們派軍屠殺整個趙家村,為了考驗我父親的忠誠,居然讓他親自帶兵進行這項慘無人道的任務。逼著一個父親殺害自己的妻兒,兄弟,父母,這就是你們大明的所謂仁政!”
朱吉樺低頭不語,顯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他的沉默證實了云歸所說的一切,并且還無法反駁,甚至沒有任何的辯解。
因為他深知這項秘密的屠殺行動是有多么的不義,雖然不是由他一手策劃,但也經過了他的默許。
或許對于一個統治者來說,有些事不得不為,棄車保帥之事也屢見不鮮,但對于趙家村的數千村民而言,他始終是一個惡魔般的存在。
“所以……趙大人放了你?”
“放我?笑話!”云歸忽然怒氣騰升,將那把黑刀奮力一甩,劃出一聲令人膽寒的呼嘯,“一個連自己的妻子父母都毫不猶豫的埋葬的人,會留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女兒嗎?我的哥哥就在軍中,有我哥哥這個兒子,他足以傳下香火,又怎會留著我,妨礙他的升官之路!”
朱吉樺聽得不禁皺眉,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傷痛,就好像思緒完全飄到了一段往事之中,太過投入甚至都忘了如此重的傷勢,就連他的語氣都變得緩和起來。
“如此說來,你還恨著你的父親。”
“不錯,殺了你之后,我接著便會回到嘉峪關,殺了那個朝廷的走狗!為我娘,為我的爺爺奶奶報仇!”
朱吉樺沉吟片刻,說出了那具爛俗的臺詞,“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何讓仇恨成為你一生的束縛?”
“束縛?我從嘉峪關一路至此,十二年來所忍受的痛苦,你絕想象不到!只有復仇,才是支持我活到今時今日的唯一動力!你這個一生榮華富貴的惡魔,又怎么會懂!”
朱吉樺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真相后的他并沒有覺得輕松,相反變得十分凝重,他抬頭望著云歸,淡然道,“此事朕縱然有不對之處,但也是情非得已,朕可以給你一個交代,但大明還離不開朕。命,是不能給你了。”
他還未說完,云歸便已察覺到不對之處,這人此時就好像沒事人一般,絲毫看不出一點受傷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云歸惱羞成怒,舉刀狠狠的劈下,而朱吉樺卻并沒有躲閃,嘴角處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