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老妖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很偏僻的村子,四周都被農田環繞著,村莊后方,視線的盡頭處是大片的樹林。如今的時節正是草木已綠,一地的麥子已經有人小腿高,陽光底下微風一吹,此起彼伏的麥浪倒是有些讓人心曠神怡。
但,這種畫面不應該是出現在縣城或者鎮上山里么?
我眨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那村子目測可能最多也只有幾十戶人家在住,稀稀拉拉的幾個二層小樓中間,夾雜著的是九十年代才能經常看到的平房,這種房子擱現在,只存在我的記憶里頭。
再看周圍,我們雖然已經到了郊區,但郊區又不是山區,這個村子要不要保持著這種原生態,與鄭州這種大都市如此格格不入啊。
這一會兒時間,我們前后的三輛車都已經停靠在了路邊,駱澤伸頭出窗看了一眼后,扭頭跟我們說道:“下車走吧,再開車過去,容易打草驚蛇。”
這倒是實話,放眼這周圍,真的是連個人影都稀罕,更別說來個車了。
我們一行人紛紛下了車,腳踩到地面后,我才遲鈍的注意到,這條勉強能雙行道的小路原來還是土路。路面還有些坑洼,土路邊緣依稀可見前些天連下幾天雨留下的痕跡——兩排凹陷其中的鞋印。
老妖先前來過這里,我們很自然地一起往他身邊聚著,只是才走了兩步,強子卻拉住我刻意放慢腳步,與已經走到那老妖身邊的那些人隔了兩三米。
“蘇然,你有沒有覺得有啥不對?”
“什么?”
我以為強子要說這村子有點太脫離現代化,如果不是放眼周圍還能在麥田之中看到幾根堅挺佇立著的電線桿的話,我真得懷疑這村子是不是有點與世隔絕的意味了。但,一個在陽間混跡五百年的鬼王住在其中,要真與世隔絕,倒也能說得過去。
我已經想好怎么說服他了,但強子目光卻是看著我們身前聚起來的那群人和妖仙,嘴唇輕輕動著。
“你記不記得在白事兒一條街時候,于老太太跟咱說,她是昨天晚上聽著孟嵐秋要在今天傍晚攻擊咱的這個消息?”
“啊,是......嘶!”
我應聲的同時,腦袋里又想起了老妖在清澤醫院里說過的話,一口涼氣當真從牙縫一直涼到腦子里——是的,老妖那會兒說,他是今天清晨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的,而昨天晚上和今天清晨,中間少說得隔了七八個小時!
我怔怔地想著,中午那會兒在出租車上打電話,我跟強子為了避免讓出租車司機以為自己拉了倆神經病,通知清游他們的時候也只是說知道了今天傍晚,孟嵐秋會來醫院,消息確切。而之后在清澤醫院里時,因為沒能從于老太太那再問出來些什么,我們倆自然也沒有再去提,甚至,我連想都沒再想。
可現在一想起來,明顯就覺得不對了。
我們這邊兒昨天晚上是人員具全的,若真是那個時候消息流出,怎么著我們這邊兒也得有一個兩個能收著的。這個年代,手機已經遍及了每個年齡段,街頭遛彎的老頭老太太可能都每個揣了一個,妖仙和陰陽先生,又怎么會沒有呢?
但,偏偏我們這兒,還真的是沒人收到這消息。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老姚,若是說我們這些人和妖仙里頭,是因為結識的朋友少而沒能得到消息的話,那么他呢?他和于老太太可都是歸屬于谷先生那邊的,并且老姚本身也是谷先生派過來給我們幫忙的,于老太太都知道了,他會不知道么?
再想想今天,我們回來時候和老妖一起把這個消息帶給他們時,老姚也是滿臉的震驚和意外,我記得當時我還特意看了他,若他那表情真的是裝出來的,那他成妖仙之后不上北影中戲進修一下子,真的是可惜了。
“你覺得,他會知道么?”
“知道。”
我心里頭有些忐忑,可強子沒有一絲遲疑地點頭。此刻想來,當駱澤提議我們主動出擊的時候,老姚的那遲疑明顯就是又給我挖了個坑,誘導著我往里跳呢!可再想想,請陰差陰帥來助,他提出來之后我也經過了深思熟慮,就目前的情況而言,若是真的能請來,于我們而言也是極大的助力。
也許,他就是在等我們得到消息,而那個谷先生給他的“任務”之一,很可能就是說服我,用這一招增加我們的勝率!
難怪,他那會兒會說能不能扳倒孟嵐秋,要看我們的運氣了!
那運氣,原來就是說的這個!
老姚此刻背對著我們,如同其他人一樣,認真聽著老妖的分析,駱澤的部署。強子拽著我的胳膊也一起湊近聽著,可我腦子里現在亂成了一片,右手上的劇痛還在一抽一抽地提醒著我這次請陰差時候明顯有著異常,最后,駱澤到底說了什么,我一句都沒有聽清。
“行了,開始吧。”
駱澤的最后一句隱隱約約地落進我耳中,我身前站著的胡南珍和烏鴉精姑娘挽著胳膊往路邊上走,隨著她們的身影一晃,我也終于是回過神來。駱澤已經分配好了我們所有人需要做的,清游帶著林安,老妖帶著周萱,王志洋帶著朱雪怡,老姚帶著強子,而我,則是跟著駱澤。
最后留下的陸狄道人,則是要到這片麥田的正中央,以他的法器八卦盤替我們監視著周圍。畢竟是要一個剿滅煞氣沖天的鬼王,我們必須得保證這周圍沒有誤入戰場的普通人。
由于我們已經能確定柳生道人這些年都在跟著孟嵐秋助紂為虐,視人命魂魄為草菅,所以要說這村子周圍沒個什么惡毒的陣法,我們也不敢信。我跟駱澤是最后出發的,先離開的這些人和妖仙兩兩一組,分別朝著各自負責的方位伏下身子前進著。
駱澤與陸狄道人又說了幾句話,才拍拍我的肩膀后,遞過來一張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符咒:“放身上吧,百里傳音符,離耳朵近一點。”
聽著這名字我不禁一愣,但雙手還是動起來,把這符咒疊起,裝進了外套上位于胸口的裝飾性口袋里。這符咒我聽過,來頭也挺大,但先前聽清游說起的時候,這符咒已經是失傳了許多年的,如今,也不知我們之中是誰有幸得了這符咒的傳承。
“是那老姚給的,不過這并不是他畫的。”駱澤很輕易的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一邊帶著我沿著土路往那村子的方向走,一邊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著讓我心驚肉跳的話:“先不說這百里傳音符的事兒,剛才我們說話的時候,你在想什么?我幾次看你都是雙目呆滯,是想到了什么么?”
“啊......”我心頭猛得一跳,差點忘了駱澤的本職,剛才他們說話時間少說也有個五六分鐘的樣子,我發呆發那么久,駱澤若是沒發覺才是奇了怪了。此刻放眼周圍,清游他們都已經踏了上麥間阡陌,這條不算起眼的土路上,除了我和駱澤倆之外,就只剩下坐在車邊收拾著東西,還沒出發的陸狄道人了。
想想我們這群人里,最犀利的除了清游的刀刃胡南珍的爪,烏鴉精姑娘的倆眼老妖的牙之外,就只剩下駱澤的腦子了。于是,沒有再做多猶豫,我把剛才想到的疑慮,全都告訴了他。
“所以,你覺得這讓你憂慮的問題在哪兒?”駱澤聽完思索了一會兒,認真地問著我:“是覺得老姚不夠真誠,等等真的打起來,他會臨陣脫逃么?還是說,你覺得他建議你請陰差陰帥,只是為了坑你?或者說,你覺得他還有什么計劃在瞞著你,讓你覺得心底里不舒服?”
駱澤幾乎是一下子就把我心底里頭想的都說了出來,而不等我點頭承認,他又繼續說著:“這個我能理解,換作是我,也會心里不舒服,糾結。可是你想過沒有,他為什么會過來幫我們?”
“為了K掉孟嵐秋!”這點我倒是一點都不懷疑,從頭到尾,那谷先生挖的這么多坑,為的不就是這么一個目的么。
“所以,我們現在是盟友,而既然他會過來幫我們一起,就說明他們單靠自己,也是推不到孟嵐秋的。”
“你想想,他如果真的是昨天晚上就收到了消息,而我們都沒有聽著,他直接說出來會不會引起我們不必要的懷疑?或者說,等老妖帶回來這個消息,時間又緊迫,他再提出請陰差陰帥過來幫忙,是不是我們就更難有什么反對意見?”
“或許,這就是那位谷先生做出來的計劃,但他知曉的比我們多,能力又比我們強,如果這個計劃真的能達到我們最終所要的目的,成功率要更高,那么我們按著他的計劃去走,又有什么不可呢?”
“你心里又在不舒服什么呢?”
“......又掉坑里了,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