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之余,我忍不住又腦補了柳晨風在黑夜里,掛在疾馳的火車外頭到石家莊尋我的畫面,那很可能會發生的坎坷過程,竟是讓我笑著笑著......睡著了。
我是個坐車喜歡睡覺的人,我們老蘇家祖傳暈車,到了我這一輩還算稍好一些,出租什么的我不太暈,公交車晃得不太夸張倒也能忍得住,但火車以及長途汽車不行,這些車廂里頭的沉悶空氣,我向來是聞上兩三分鐘,便開始犯困。
這一次,買的還是軟臥票,不好好在車上睡一覺,甚至還有些對不起我花出去的一百多塊錢車費。
快到石家莊站的時候,白毛的亢奮情緒,到達了一個至高點。
他一個個把我們推醒,我從他對面的上鋪翻身醒來,一睜開眼,便瞅著白毛隔著桌子站在窗前,眉間聚著的黑氣涌動著,兩只看上去跟恐怖片里反派主角差不多的大眼,激動地盯著窗戶外頭,嘴里低低地念叨著。
“羅靜怡......我來了,哈哈......我來了!”
這帶著些怨毒的聲音,聽得我眉頭直皺。
車很快到了站,白毛帶著我們往外走。同樣是省會,石家莊站下的人很多,我們必須要緊跟著他才行,否則,擁擠的人潮會很快將他的身影淹沒。
過年前,我們比羅靜怡早放假兩天,白毛回家的時候,特地跑到石家莊來,自己摸著了羅靜怡的學校,接著她一起回的東北。所以,羅靜怡學校的位置,白毛記得特別清楚。
不過不同于他上一次來的是,已經默默晉級小土豪的我果斷拒絕了他的公交路線,帶著他們到火車站對面隨便吃了一頓肯得基后,我們打車去了羅靜怡所在的科技學院。
這個學校在市郊,公交有直達,但過去晃著最少得一個多小時,至于出租,據白毛估計,差不多也得四十分鐘左右。這還是保守估計,一點多鐘,同屬省會城市的石家莊,交通真心比鄭州好不到哪兒去。
甚至還要更堵。
在出租車上,我坐在副駕駛座才幾分鐘,便晃得迷迷糊糊又想睡了。車窗戶開著,在各種嘈雜聲和風聲里,我還是清楚地聽著了白毛三個坐在后排說話聲。
老竇說:“你還是先打個電話跟她說一聲吧,萬一她不在學校呢?”
強子附和著說道:“是啊,石家莊不比鄭州,鄭州沒個手機電話咱找個人還找不著呢,更別說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有道理,盡管他們看不著,可我還是閉著眼,自顧自地點著頭。
可是,白毛卻說:“沒事兒,我知道她宿舍,她不在學校,咱就在她宿舍樓底下等,我就不信守不著她!”
“......”
我聽得有些無語,羅靜怡要是跟別人出門旅游散心半個月,我們難道還要在她宿舍樓底下蹲半個月么?
好吧,就算我們能等得起,蹲得起,可人家學校舍管,保安也不是吃干飯的,女生宿舍樓底下蹲幾個外地學校的男生,一蹲還蹲好幾天,十幾天,這絕對是明目張膽的圖謀不軌。
我深深地一嘆,不再說話。
一路過去,晃了大半個小時,我敏銳的感知使得我在出租車停在K大(科技大學的簡稱)門口的一瞬間里,醒了過來。
車窗外,是掛著墨底白字K大招牌,寬闊的中西式結合的大門。也許是在市郊的關系,這里的綠化率倒是比市區要高上不少,時值四月,不論校里校外,入眼之處,大多都帶了些綠意。
這學校門臉,倒是讓人看著挺舒服。但盡管如此,我還是一點兒都不想在這蹲半個月。
我伸了個懶腰付了車錢,同他們仨一起下了車。這會兒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兩點,快要到上課時間,一波一波的學生說說笑笑的,朝著校門里頭走,因為年歲在這擺著,我們四個混進學生群里,倒是一點兒都不突兀。
雖然知道羅靜怡的宿舍位置,可我們也不敢確定她下午有沒有課,會不會去上課。進了K大學校,我們四個站在岔道口琢磨了一番,決定還是先在學校里頭逛逛,一來讓白毛調整一下情緒狀態,別一見著羅靜怡就激動的上去抽人家兩耳摑子,二來,也是讓我們三個想想,找不著羅靜怡,要怎么把白毛勸走。
K大和我們學校的布局不大相同,他們學校的建筑多是中西結合,甚至還帶一點點復古感覺。建在主干道左右的幾棟教學樓多以白藍灰三色為主,再配了淡藍色的玻璃,樓周圍充斥了柳綠花紅的大小花壇,乍一看,倒也賞心悅目。
已經到了上課時間,但學校里溜達的學生也還是不少,嗯,大多都是情侶。
我們尋了個開在學校里頭的小賣店,買了四瓶冰水,沿著一條據白毛說是能走到女生宿舍的林蔭小路,慢慢晃悠著。
白毛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了,也許是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環境勾起了他珍藏在腦海里的記憶,他走著走著腳下一頓,眼淚撲簌簌地從眼框里掉了下來。
昨天老竇跟我們偷偷說過,白毛從失戀到昨天,他都沒有見他哭過,哪怕是夜里做夢,白毛也只是爆著粗口怒罵。
白毛自己也說過,他是一個東北的硬漢子,擱哪兒都是流血不流淚的主。
這一點,我跟強子也深知。
可是現在,即將見到羅靜怡的他,哭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在薄外套上,瞬間打濕一大片。
這......怎么辦?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按理說,這時候我們應該上前拍著他的肩膀安慰幾句,可是白毛壓抑了這么些天才哭出來,總該讓他把壓抑在心里頭的負面情緒發泄發泄。
......算了,讓他哭吧。
我想了想,默默地挪了兩步,拿起冰水,又喝了一口。
強子跟老竇看了我一眼,會意之后也挪了兩步,拿著冰水跟著喝了一口。
然而,只顧著琢磨白毛和羅靜怡倆事情的我們,忽略了一件事情。
別人眼里的畫面是,小路邊,三個手里拿著冰水的男生把一個男生堵在了小路邊上,被堵的男生面容憔悴地掉著眼淚,然后對面這男生的眼淚攻勢,三個男生非但沒有讓他離開,反而是一邊喝著冰水,一邊把他堵得更嚴實了。
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帶著各種情緒的目光,也不停地落在我們幾個身上。
鄙視,諷刺,好奇,復雜......這些情緒幾乎是主動地跳進了我的靈覺感應里頭,我莫名其妙地捏著水瓶看了圍觀群眾一眼,心里冒出來了不太好的感覺。
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然而,白毛還在心無旁騖的哭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我看著他琢磨了片刻,腦中莫名地閃過了曾經在我們學校論壇上看到過的,關于我的幾個貼子,而后瞬間明白了過來。
我忍不住不一拍腦門,抬手拍拍還在懵逼狀態里的強子和老竇之后,遞了白毛幾張紙之后,拉著他便往鋪在花壇里頭的,應該是通到另一條路的羊腸小道上走。剛才這讓他發泄情緒的地方選得真心不好,再這么下去,羅靜怡還沒見著,我們幾個可能就要上他們學校論壇的頭條了。
不過,還沒等我們走出去幾步,一個清脆而又陌生的聲音,帶著些遲疑從我們背后響了起來。
“陳......英俊?”
我們幾個腳步一頓,同時回了頭。
一個模樣很是普通的女孩站在白毛剛才哭過的位置上,她微微歪著頭,似乎是想再確認一下被我們幾個圍在中間的白毛的模樣。
我瞇了眼打量了一番這女孩,心里對照著白毛曾經給我們看過的照片,雖然羅靜怡長得也算是個比較大眾化的臉,可明顯跟眼前這個女孩還是有些不同的地方的,比如,羅靜怡的嘴角附近似乎是有顆痣,而眼前這個沒有。
但,能一口叫出來白毛的名字,想來她應該還是跟羅靜怡有些關系的,我想了想,把身體側了開,露出白毛那張哭的稀里嘩啦,連我們都不太能認出來的臉說:“你......認識他?”
女孩快步走了過來,歪著頭細細看了一眼白毛的臉,頓時張大了嘴巴:“我去,真是啊?!哥們兒好樣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過來的!”
“......??”
女孩的干脆直接讓我們四個齊齊蒙了圈,對,是四個。這女孩兒的話剛剛說完,白毛便被她的話刺激的蹦得老高了。
這女孩兒白毛也認識她,她叫陳婧婧,是羅靜怡的室友兼閨蜜,挺活潑的一個姑娘,用她自己的話說,這個學校應該只有兩個人能認出來白毛,一個是羅靜怡,一個就是她了。
簡單地互相做了自我介紹之后,陳婧婧帶著我們去了小路附近的涼亭里坐了下來,嘆著氣跟我們抱怨著說:“陳英俊,你特么可算是來了,我一點兒不夸張的跟你說啊,就這些天里,羅靜怡都快被人折騰成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