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宮殿,果真是巧奪天工,百聞不如一見!”
殷逸看著眼前的物什,眸色中滿是贊賞,忍不住贊同出聲。
其實他之前也從未曾有機會如此細致地打量這座白玉宮殿,如今細細看來,果真是鬼斧神工之作!
殷逸的這一聲贊嘆,頓時讓顧今息回過神來。
手下快速而謹慎地將白玉宮殿重新放回盒子中包好,顧今息手提著包裹,頷首道:“不過是鄉野粗鄙之物,不足掛齒,皇上謬贊了。”
殷逸挑眉,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連他的一句贊揚都要如此拒之于千里之外嗎?
“朕的贊賞自然有朕的理由,至于你……”殷逸一頓,隨即拂袖轉身,“你已經自由了!”
自由……
聽到這兩個字,顧今息的心中不由地一跳,手中拿著的白玉宮殿似乎都沉重了幾分。
顧今息苦笑,人永遠都是這么的不知足,汲汲求取一件東西,可當真唾手可得的時候,才會恍然間發現,自己所求的根本就不是這么簡單的東西。
就像她現在,明明自由唾手可得,她卻發現自己竟然對眼前的人兒產生了一股不舍,甚至在方才的那一瞬間都有了想要為他而留下的沖動!
但是……
顧今息攥緊了手中的包裹,但是她不能!
她家中上有父母要侍奉,為了這白玉宮殿,她冒險離家萬里,已經是讓爹娘操碎了心,如今既然已經完成了她的目的,她還有什么理由再留下去呢?
更何況,這京中的種種亂局,已經讓她身心俱疲。她也需要一段時間,來好好地冷靜一下了!
顧今息猛地闔上眼,將包裹放在一旁,附身跪地,竟是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殷逸聽著身后的動靜,不由地脊背一僵。
她終究,還是迫不及待地離開……
殷逸心底長嘆一聲,任由身后之人動作,待到三跪九叩之禮行完之后,顧今息跪在地上,將腰背挺得筆直,一字一頓地道:“今息拜別皇上,此去永別,皇上……”
顧今息的聲音微微停頓,殷逸心跳的頻率也隨之緩了一拍。
顧今息咬牙,吐出最后兩字:“保重!”
話音落,顧今息一把抓住放在一旁的包裹,決然轉身而去,腳下速度飛快,幾乎已經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的極限,可見她想要盡快離開之心有多迫切……
殷逸死死地握住拳頭,才壓抑住自己,沒有上前一把將顧今息給拽回來鎖在身邊。
他早就決定好的,這一次,他會放手任由顧今息抉擇。
既然顧今息選擇離開,他也該放手了,若是強行將人留下,依著顧今息的性子,只怕也不會有多大的益處,不過是平添她對自己的憎恨而已……
半晌過后,殷逸的姿勢始終不曾變動,卻突然開口喚道:“曉春!”
音落,曉春的暗影頓時從黑暗中閃身而出,單膝跪地:“屬下在!”
殷逸沉聲吩咐道:“跟上去,護送她安全出京,不得有絲毫的閃失!”
“是!”
曉春早就猜到殷逸可能會如此吩咐,早將顧今息離開的方向記在了心里,當即閃身快步追了上去。
殷逸看著曉春離開的方向,眸色深深。
有曉春的護送,顧今息的安全無虞。這也算是自己為她做的最后一點兒事情了吧……
正當殷逸兀自出神的時候,只聽得身后傳來一聲長嘆。
殷邐自內室打簾而出,看著殷逸這副樣子,不由地有些唏噓:“既然舍不得,為什么不留下她?”
她知道,如果殷逸當真要留下顧今息,她是絕對走不出這百錦宮的。可殷逸非但沒有動手,反而是派了貼身的曉春前去護衛顧今息的安危。
這份情意,著實是讓人動容,這卻有些不像是那個她認識的殷逸了!
“為什么……為什么……”殷逸似乎也是不明白一般,喃喃自語著,終究還是搖頭苦笑,“若是能知道為什么,就不是情之一字了。”
“情?帝王也是有情的嗎?”
殷邐的話,不知是諷刺還是什么,輕聲道。
外界都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可她的這位傻哥哥,卻是對本是自己手上一枚棋子的顧今息動了真情。
這一回,可當真是沒人能救得了他了!
對于殷邐略帶嘲諷語氣的話語,殷逸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是一笑,道:“若是你我易地而處,此時離開的是沈太醫,你待如何?”
“我……”
殷邐被問得一滯,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如果今天離開的是沈郎的話……
她想象不出來,想象不出到時候的自己會是如何的傷心欲絕,想象不出自己到時會大方分手還是會死纏爛打,想象不出……
不!
或許,與其說是想象不出,不如說自己是根本就不想要這一天的到來。
那么,皇兄此時也是一樣的心情嗎?
殷邐似乎是有些懂了,卻又似乎察覺到殷逸之事與她相比,終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看著身前殷逸的身形,殷邐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意的模樣。這位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君王,不知何時竟也會有這般失魂落魄的時候,如今想來,覺得意外得緊。
殷邐想要開口安慰她幾句,可每每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能頹然站在他的身后,也算是無聲地陪著他度過這段時光……
兩人就這樣一直站到了月落日升的時分,看著一輪火紅的明日就這樣冉冉從地平線上躍起,那種近乎是耀眼的光芒灑落天際,將殷逸整個的籠罩在其中,似是在溫暖他冰冷的身軀。
殷逸一個激靈,這才像是猛然回神一般,眼神一顫,似乎是被火紅的日光染上了點點色彩,漸漸恢復了往日里的睿智色彩。
深呼吸了一口氣,殷逸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胳膊,這才像是徹底恢復過來了。
可他這一轉身,才發現殷邐竟然寸步不離一直守在他的身后,不由地微微牽起嘴角,笑道:“怎么,不怪皇兄了?這次怎么愿意陪著朕了?”
殷邐陪著他站了這整整大半夜的功夫,就算是想動也早已經是四肢麻木,完全不聽頭腦的使喚,只能朦朧之間聽清楚問話。
搖了搖頭,殷邐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聽清楚了殷逸的話,不由沒好氣地道:“少自作多情!什么陪著你?本公主不過是怕你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會害得國之不國,家之不家!”
對于殷邐的嘴硬,殷逸也不在意,只是搖頭淺笑著:“人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依朕看,果真不假!不過就是讓你與那個姓沈的好好見上一面,今日就給了朕這種好臉色看,果真是胳膊肘向外拐!”
殷邐被這話說的一陣臉紅,殷逸說的沒錯,自己之所以這么做,其中不乏是因為昨夜曉春偷偷安排她和沈郎在臨別前見上了一面。
雖然沈郎要去的是戰場那種兇險萬分的地方,但是此時正是家國需要他的時候,是個男人,就該擔起這份責任!
這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有到了真正面臨離別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這一切。
如今她的沈郎已經平安從京城這一團亂局中抽身而出,赴往他自己的戰場,而她,身為皇室公主,既然蒙受了天下百姓的供養,卻又沒有承擔起一般公主和親的使命,那么,她也該在這個時候和東離、和所有的百姓共存亡,盡自己的一份力,為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國出一份力了!
少了沈太醫的隔閡,殷邐拋卻了這一份意氣用事,再想到今日公堂之上殷逸的錦囊妙計,的確是助她化險為夷,她心中對殷逸的氣怨自然也是消了七分,不似前幾日那般示若仇敵一般了。
殷逸看著殷邐臉色的變化,心中對這小丫頭倔強的性子也是無奈得緊:“你啊,朕也不奢求你知道什么感激了,只是接下來這宮中之事,暫且還要你來坐穩大局,萬萬不可再耍這等小孩家性子!”
殷逸的話像是在訓著一個不知事的孩子一般,讓殷邐幾分羞惱幾分嗔怒,隨口應了聲知道,旋即神色一怔。
“怎么了?”
見殷邐神色有異,殷逸問道。
殷邐思慮了片刻,道:“皇兄,雖然你以四皇叔為掣肘,暫且控制住了皇后,可是……”
殷邐的話語微頓,可其中的意味卻已經是說得分明。
殷逸聽得此話,挑眉道:“你是在擔心,皇后會為了張相的事情與我們反目?”
殷邐抿唇,道:“是!畢竟,張相這可不是小罪名,通敵、謀逆……無論是哪條罪名,若是當真坐實了,都是要滿門抄斬的!就算是皇后不顧及與張相的父女之情,可她自小生在相府長在相府,必定會有不舍牽掛之人,到時候若是反戈一擊,恐誤了大局!”
殷逸聽了殷邐的話,微微斂眉沉思。
其實,殷邐的話不無道理,單從皇后往日的行事來看,她雖是個聰慧之人,但到底沒有經歷過鮮血的洗禮,仍舊保持著一份純善之心,做起事來難免柔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