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常的過著,宮里一派太平的景象。
好似皇后病與不病,根本就沒什么兩樣。
只是對旁人來說或許如此,殷離的日子卻不怎么好過。這幾天,主子不時動怒,因為朝政的困擾,也因為心底的那份不愉快。
這種不良的情緒就影響了身邊最近的人,殷離接連辦的幾件事,都沒能令主子滿意。他自己也跟著心煩意亂。好容易主子去飄纓苑陪纓妃說話,他才得了這片刻的空閑去修正自己的不妥之處。
寬闊的甬路,他疾步如風,卻明顯能感覺到身后有人跟著。
然而停下來回頭,根本連個鬼影都沒瞧見。
正覺得不對勁,就聽見女子清婉的笑聲:“這不是殷離大人嘛?”
殷離猛然轉(zhuǎn)過頭,看見近在咫尺的冰凌,著實嚇了一跳。“你跟著我?”
“跟著你?”冰凌一臉狐疑的說:“你發(fā)什么癔癥呢。我可是才去了內(nèi)務局給皇后娘娘取東西?!?
往她手里的托盤上瞟了一眼,里面是一只精致的錦盒??墒且箅x仍然不信:“哪里有這么巧,我剛好經(jīng)過這里,你就從這里出現(xiàn)了。而且你走路沒有聲音嗎?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真是好笑,你沒發(fā)現(xiàn)也要怪我?”冰凌嗤鼻:“我們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行走立坐都有規(guī)矩,難不成還為你改一改?”
本來就氣不順,殷離懶得和她爭論:“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用你說?”冰凌也沒給他好臉色:“你出了一天到晚挑別人的錯,不是也清閑的要命嗎?”
說完,她端著那托盤便繼續(xù)往前走,與他并肩的時候,唇角上挑,露出一個貴儀的笑容。
被殷離看在眼里,更加懷疑她的動機。只是想要攔住她也是麻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澳阕詈脛e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否則第一個不放過你?!?
冰凌聽他這么說話,絲毫沒有回頭??墒菑乃呗返谋秤?,明顯能看出她的洋洋得意。
“難不成……”殷離想著這幾日的事情都沒辦妥,該不會是她在里面搗鬼吧。這樣一想,便趕緊去了一趟內(nèi)務局。
看著他進了內(nèi)務局的門,便有人暗中返回來,稟告了冰凌。
“知道了,你們謹慎點?!北璨粍勇暽亓锁P翎殿。“娘娘要的東西,奴婢拿回來了。”
“打開看看?!贬侥@幾天恢復的不錯,精神頭也越來越好。
冰凌打開了錦盒,里面是一塊疊的四四方方的帕子,上面繡著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這蝴蝶的翅膀是很多色彩的絲線繡成的。有淺有深,變幻的也格外溫和。每擰成的一股絲線,都摻雜這亮絲和銀絲,哪怕是在房里,看著也光閃閃的。
“這蝴蝶繡的當真是好看?!北璨幻赓潎@:“那么細的絲,都能奉承幾股擰在一起,足見繡工精湛,是個很細致的人。”
“是啊?!贬侥c頭:“手藝的確不錯。即便是照著這繡樣來繡,沒有幾個月的功夫,也繡不成她這樣的手藝?!?
“皇后娘娘這是在說誰呢?”青犁端著藥湯進來,有些疑惑的問。
“哦,前幾日翻查先帝朝的起居錄,發(fā)現(xiàn)后宮曾經(jīng)有位手巧的妃嬪,據(jù)說繡的蝴蝶穿在身上能引來鳥兒撲食,活靈活現(xiàn)的。我一時好奇,就讓冰凌去內(nèi)務局把她的繡品給翻了出來,果然手藝不錯。”
岑慕凝接過藥碗,皺著眉頭一仰頭灌了下去。她不喜歡一勺一勺的喝,讓苦澀慢慢的在嘴里流淌。倒不如這樣爽快的喝完,省的過程漫長難受。
“吃顆紅棗吧。”青犁笑瞇瞇的說:“這可是金秋才貢上來的,甘甜可口?!?
“也好?!贬侥罅艘活w慢慢的吃起來:“的確不錯。”
青犁這才看了那塊帕子:“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還喜歡刺繡?!?
“我呀,是什么都會一點點,可什么都不精。勉強能湊合事?!贬侥毤毜膿崦桥磷樱骸熬褪窍胫泻髮m的女眷們做針線活,出宮換成銀子。不如就繡這樣好看又簡單的絹子。能賣出價來。想來皇城內(nèi)外,達官貴人價的夫人小姐也喜歡。她們在宮里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還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鼻嗬缳澩c頭:“可惜奴婢不擅長這個,幫不上忙?!?
“你幫著我照看宮里大小的事情已經(jīng)很好了?!贬侥炝藗€懶腰:“這些日子,我除了吃就是睡,過的倒是安生。就是辛苦你和冰凌了,事事都要仔細打點?!?
“奴婢不覺得辛苦。”青犁勾唇:“看著娘娘一天比一天好,奴婢就安心了。”
正說到這里,外頭明清嚷了一嗓子:“娘娘,赫連大人來給您請平安脈了?!?
“請進來吧?!贬侥绷松碜?,也正經(jīng)了臉色。
赫連就這么慢慢走進來:“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
他頭上的玉冠很是好看,如他本人一樣溫文爾雅。只是這樣的好相貌卻成就了一副市儈嘴臉。岑慕凝鬧不清楚,銀子對他來說究竟有什么要緊,至于這么渴望。
“皇后娘娘的氣色看著不錯,看樣子顱內(nèi)淤積的血塊越發(fā)小了些?!焙者B將輕薄的天蠶絲絹子搭在皇后的手腕上,跪著替她請脈。
“昨個還是真絲的絹子,今兒就換成天蠶絲了?!贬侥怂谎郏骸澳愕故菚硎?。”
“微臣也是為了娘娘的鳳體著想。娘娘膚質(zhì)細嫩,自然是天蠶絲才襯得上娘娘的身份。”赫連滿不在意的說。
“那明天準備用什么?”岑慕凝看著他深邃的眼眸,蹙眉問。
“那就要看娘娘預備賞賜微臣什么了。”赫連笑著回看她一眼。
“沒見過像你這么貪財?shù)挠t(yī)?!鼻嗬缟俨坏闷沧欤骸澳闳缃褚呀?jīng)是太醫(yī)院的副院判了。拿著皇上給的月例銀子還不滿足,向皇上討了賞賜不說,還敢讓娘娘破費。你怎么不去搶銀鋪呢?”
“姑娘這話說的。微臣是御醫(yī)又不是山賊。自然是要恩賞比搶銀子省事,也更符合微臣的身份?!焙者B松了手,轉(zhuǎn)而正經(jīng)臉色道:“皇后娘娘顱內(nèi)的血塊與微臣所思一般,的確是輕了不少。如今血脈也算是通暢。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事。麻煩的卻是娘娘損傷了基體,想要成孕著實不易。”
他忽然說到這個,讓岑慕凝有些尷尬。“你只管治你該治的,別的不用你費心?!?
赫連饒是一笑:“娘娘,拿多少銀子做多少事,微臣很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微臣身為副院判,是有義務提醒您,越早治療越好,錯過了最佳的年紀,恐怕無力回天了。至于要不要治,聽皇后娘娘您的?!?
“你這人真是無趣?!鼻嗬缫豢匆姾者B就忍不住生殷離的氣。“罷了罷了,趕緊開今天的藥方,別在這里墨跡了。”
“是?!焙者B起身,轉(zhuǎn)而走到桌案前,盡心的寫起藥方來。
岑慕凝看著他這樣子,忽然有種錯覺。他或許是被什么人,什么事情傷了心,才會覺得人沒有手里的銀子可靠。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岑慕凝才懶得去管他經(jīng)歷過什么。
“皇后娘娘真的不想治嗎?”赫連卻不怎么甘心似的。
“說了讓你別多管閑事?!北璨粷M的瞪了他一眼。
“微臣哪里是多管閑事,只是既然皇上吩咐微臣好好照料皇后娘娘的鳳體,微臣當然得盡心勸說一番。否則來日皇上責怪微臣沒有治愈娘娘,是娘娘不能得嫡子,那微臣的榮華富貴豈不是都要被葬送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焙者B邪魅一笑,揚起一邊唇角:“還請皇后娘娘可憐微臣?!?
“你……”冰凌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
“治是要治的,只是現(xiàn)在還是先醫(yī)好娘娘的傷要緊。”青犁是不怎么信他的?!澳闳羰沁B這點傷都沒治好,談什么別的?!?
“那好?!焙者B滿意點頭:“微臣會讓娘娘很快就康復的,等娘娘康復了再著手治愈別的。”
“隨便你吧。”岑慕凝懶得和他費口舌?!斑@里沒事了,你先退下?!?
“不急。”赫連走過來,從藥箱里取出了異樣東西?!澳锬锟隙ㄐ枰@個吧。不貴的,一百兩銀子一盒。十盒,保證娘娘肌膚如雪,那些丑陋的疤痕再不會困擾娘娘?!?
“你說什么?!贬侥埵且惑@:“你怎么知道本宮身上有疤痕?”
冰凌也是冷了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赫連卻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一點都不在意:“娘娘有所不知,這每個人經(jīng)歷過什么,不一定寫在臉上。畢竟人都是會偽裝的。可是,一定會寫在她的身上。脈象是不會騙人的?!?
說話的同時,赫連把那精致的玉缽往前伸了伸:“這藥一小盒可以涂抹三次。香湯沐浴后涂抹,涂抹一次隔三日才能涂第二次。”
“本宮不需要。”岑慕凝很討厭被他揭穿她昔日的痛楚。
“娘娘貴為一國之后,不會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來吧?”
“皇后娘娘說了不需要,你聾了嗎?”冰凌都恨不得給他一刀了?!斑€不快退下?!?
“一百兩真的不貴。”赫連卻偏是不肯走。
“給他一百兩。”岑慕凝不知道他是抽什么風,卻懶得和他計較。
“娘娘,是一千兩?!焙者B少不得提醒了一句。“您放心,若是十盒都按照微臣所言用了,疤痕不退,微臣十倍奉還?!?
岑慕凝使了個眼色,冰凌轉(zhuǎn)身取了銀子來,氣鼓鼓的從他手里拿過藥:“還不快走?!?
“微臣告退。”赫連這才滿意的收好了銀子,召喚了個內(nèi)侍監(jiān)提著他的藥箱,高高興興的退了出去。
“這叫什么人啊,真是氣死我了?!鼻嗬邕^:“奴婢這就去找殷離理論,讓他同意叫別的御醫(yī)進宮?!?
“罷了?!贬侥龜r了她:“銀子都給了,這么打發(fā)他走,簡直便宜他了。”
“倒也是?!鼻嗬缫幌耄_實是不能白白便宜他?!昂?,那奴婢就等著他的藥不管用,十倍找他拿回來。娘娘,奴婢先去配藥熬藥了。”
“勞煩你了?!贬侥龥_她微微一笑。
“侍奉娘娘是奴婢的本分?!鼻嗬绺吲d的笑了起來:“奴婢樂意。”
待她出去,冰凌才敢多說一句:“這個赫連,該不會是殷離的同黨吧?鬧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居心。奴婢就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我也看不懂。”岑慕凝微微嘆氣:“罷了,宮里的煩心事太多了,他只要不作怪,貪財就貪財吧?!?
“怕就怕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為了銀子被別人收買,那可就真是防不勝防了?!北杪晕@氣:“奴婢先看看這個藥有沒有什么不妥。”
“罷了?!贬侥岵黄鹋d趣:“放一邊就是了。有些痕跡,本宮不想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