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東海,雲瑯城。
雲瑯城地處東海之濱,是寬廣無垠的東海旁最大的人類城市。由於東海中有海雲島這麼一個在整個大陸上都赫赫有名的修士聯盟,想要乘船前往各個海島雲瑯城又是必經之處,因此這座城市又被稱爲仙蹤城,大量的修真者與普通人類混居其中。
普通人類對修士的態度一向都是畢恭畢敬,一有機會更是擠破了腦袋都想拜入仙門修習長生之術。修士們多數都很享受普通人類的尊崇目光,加上除了留在城中做生意的散修外,更多的修士只是將這個城市當做交通中轉站,很快就會離開,因此這個少見的“仙蹤城”得以安定地慢慢發展了數百年。
城中的散修們大部分都經營客棧和船泊,順帶出售一些法寶、丹藥等等,這些店家的裝修風格與普通店鋪截然不同,修士一眼就能看出分別。
月來客棧的老闆是一位姿容清麗、儀態端莊的女修,築基六層的修爲在大陸上算不得高手,卻也不會被不長眼的宵小之輩覬覦,加上客棧打掃得十分乾淨整潔,擺設風雅精緻,很有格調,往來的修士許多都成了這家店鋪的回頭客。
雲瑯城的一月份依然溫暖如春,大清早的,月來客棧就十分熱鬧了。
店小二端著靈粥小菜給各位客人上菜,即使習慣性服用辟穀丹的修士也樂於在這個朝陽明媚的清晨叫上一壺靈茶,舒舒服服地飲盡後再踏上返島的路程。
如今大陸上正道修真聯盟繁榮昌盛,人類修士們即使也有邪惡嗜血之輩存在,但比起捕殺價值一般的道修,他們也更樂於去找連毛皮都能換錢的妖修,人類的修真界陷入了空前的和平。
此時坐在大堂中的修士們各個打扮得道骨仙風,竭力爲自己營造出正派光明的形象,談話間基本上都圍繞著“昨日我救助了幾位被妖修追殺的同道”、“前段時間手刃了幾個罪大惡極的妖修”等等來展開,這些話題裡的主人公,臉上的表情矜持又自得,往往能收穫旁人的豔羨與誇讚,眉梢的得意就更加深了許多。
從許久以前開始,這些普通道修的觀念便漸漸地被正道聯盟的名宿領袖們給帶歪了,一代代地根深蒂固,直到道修與妖修已再無轉圜之地的如今,更是早已沒了扭轉的希望。
“這位仙師您好,住店還是打尖?”小二熱情地招呼著新的客人。
進來這位少年容貌精緻清秀,眼神溫柔平和,手裡提著個蓋著黑布的竹籃,一身樣式簡潔的白色交領寬袍,只腰間的玄色錦帶上繡著暗紋,勾勒出少年人稍顯細瘦的腰肢。
許多人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放到了少年手中的竹籃上。
“住店,給我一間好些的客房。”少年笑著回答道,聲音清澈。
小二連連點頭,引著少年往樓上走,邊走邊笑道:“仙師您是第一次來咱們客棧吧?我們這兒的客房可沒有一間不好,您隨意選一間,都保證讓您滿意!”
少年笑了笑,又隨意地問道:“你們這兒能烹調紫蓮花嗎?我新得了些紫蓮花,但是據說直接吃太苦了,放久了又容易壞,能幫我料理一下嗎?”
“能能能,當然能!”小二目光閃了閃,立刻笑逐顏開地答應了下來,“您只需要付給我們少許的料理費就行了,保管給您把紫蓮花處理好。”
“籃子裡有六朵紫蓮花,麻煩店家幫我料理四朵,剩下兩朵我還要拿去送人。”少年說著,便將手裡蒙著黑布的竹籃遞給了店小二。
這些話都被暗暗注意著少年的修士們給聽了去,紛紛十分乏味地收回了目光去。
少年正是謝修竹。走進客房後他反手鎖上房門,又將窗子推開,室內一片敞亮的同時,一道白色的身影也隨之躍了進來。
謝修竹在冰洞中修煉半年後,由於身上冰之匙得天獨厚的純淨冰屬性靈氣,以及系統獎勵的足足三顆極品築基丹,他成功的築下了修真者品質最爲完美的十品靈基。
古往今來,所有十品靈基的修真者都無一例外地順利結成了上品金丹,能夠預料,謝修竹今後直到結嬰之時的修煉之路,都將是一片坦途,與前世辛辛苦苦卻只能鑄成六品靈基、最多擁有中品金丹的艱難道途相比,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琥珀的築基比起謝修竹來說則更爲順當,他壓根不用花功夫在築基上面,直接從煉氣十層邁入了築基一層的門檻,就如他先前所說,他修煉路上唯一的那道坎,就是成年化形,如果一切順當,就能夠完整地繼承埋藏在他身體中的妖神血脈,如果出了岔子……會發生什麼事,琥珀自己也說不清楚,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事。
此刻兩人來到東海之畔,是準備乘船前往隱匿在浩瀚海洋中鮫人島,兩人使用傳送卷軸來到這裡,但由於鮫人島的位置沒有在系統給予謝修竹的地圖上標註出來,所以只能先到雲瑯城來搭船。
好在琥珀前幾年去過鮫人島遊說鮫人族長,路線記得還算清楚,只要租到合適的船隻,鮫人島並不難找。
至於爲什麼琥珀要翻窗戶進入客棧……是因爲寒羽宮半年前就在整個正道聯盟廣發通緝令,追蹤一名少年與一隻白色幼虎的下落——化形丹是謝擎鬆的舅舅從天衍派得來的,稍微一問,便知道這枚化形丹只能維持妖修三天的人形,丹藥煉製還不成熟,因此追蹤目標定爲了白色幼虎而非烏黑長髮的白皙少年。
所有修真者開設的客棧,房間裡都設有隔音結界,琥珀稍微檢查了一下,便蹲在謝修竹懷裡撓了撓他的衣襟:“我想吃肉,點幾個肉菜上來吧。”
謝修竹手法熟練地將手放在琥珀毛髮鬆軟柔順的背上,一下下地給它順毛,溫和地勸道:“琥珀,前幾天白玉姑娘招待你吃了那麼多頓的肉……乖,不要挑食,待會兒我再叫份靈蔬上來。”
琥珀嚴肅地回答:“本大人不挑食,除了蔬菜我都愛吃。”
“……這也叫不挑食?”謝修竹無奈,見琥珀態度堅決,便退了一步道,“那就不吃靈疏,但今天真的不能再吃肉了。這些肉即使拿靈泉烹調過,歸根到底還是凡物,不像靈疏,從根莖到葉片都富含靈氣,完全不會增加身體負擔……總之少吃點。”
琥珀撇了撇嘴:“謝修竹,你好囉嗦啊。”他母親都沒有這樣叮囑過他……雖然這種被仔細關懷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兩人說了會兒話,沒多久,琥珀便一躍跳到了房樑上藏起來——店小二來了。
小二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放置了剩餘兩朵紫蓮花的竹籃,“仙師,紫蓮花做好了,您慢用。”
謝修竹點點頭,客氣有禮地道:“謝謝了,料理的錢先記在我賬上……對了,請問貴棧是否有合作的船家,明日上午我準備出海。”
店小二收下謝修竹遞過的賞錢,熱情地回答道:“有的,您來得正好,今兒早上預約了,明天正好能趕上出海,您是準備到哪裡去?與人共乘還是自己單乘一船呢?我好下去給您登記。”
“單乘一船,那就勞煩小哥了。”
待小二告退後,謝修竹坐回桌上,琥珀也從房樑上跳了下來,三兩下又坐進了謝修竹的懷裡——這習慣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養成的,不過比起謝修竹把不認識的小狐貍精抱進懷裡,還是自己把這寶座給佔了比較舒心。
謝修竹當然不會拒絕琥珀的親近,而且比起人形的琥珀,幼崽狀態的他更爲懶散隨意,趴到謝修竹舒適溫暖的懷裡後,便瞇起眼睛開始打盹。
一夜無事,第二天清早,琥珀蹲進那個竹籃裡,和謝修竹一起坐上了靈舟。
撐船的船家一身蓑衣,身量很高,一頂斗笠遮在他的腦袋上,身上的靈力顯示他不過煉氣二層,港口邊的大部分船伕都是這個修爲,習得粗淺的道術,剛剛好用來撐船。
“客官想要往哪裡去?”船伕背對著謝修竹站在船頭,聲音蒼老。
“往東六十里,那裡有處荒島,將我們在那處放下就好。”謝修竹回答道。
船伕沒有多問,某些海外的靈島會在不起眼的荒島上設置傳送陣,只有門中的弟子才能使用。
海上的朝霞比北部大陸要來的更加壯闊,初升的太陽從海天交際處緩緩升起,光芒萬丈。
船竿一撐,靈舟便劃出了數十米,漸漸地,雲瑯城的輪廓消失在了謝修竹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