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槿露眼注視的目光中,沉思著的皇帝輕輕吸了口氣,然後揚眉,開口,“花府……”花槿露瞪大雙眼,一動不動的望著皇帝,雙耳幾乎豎起,生怕自己會錯過任何一個字眼,可是皇帝纔剛剛說出花府兩個字,花槿露就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彷彿整個人被颶風捲起拋到了半空又重重摔下那般忽高忽低,雙腳空虛。
天旋地轉之中,花槿露看到眼前明亮的一切驟然變得昏暗陰沉,耳邊也是突然響起嗡嗡嘈雜之聲。劇烈的眩暈頭痛當中,花槿露拼命的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卻依稀看到皇帝嘴脣蠕動,耳邊呼呼的嗡鳴之聲完全掩蓋了皇帝的聲音。終於,花槿露再次陷入到了之前那種全然的黑暗陰霾之中,整個人也像是被那颶風猛的摔落而下。
等到雙腳感覺踩上了踏實的地面,耳邊呼呼的嗡鳴聲也跟著消失,花槿露在眼前最後一線光亮徹底消失之前,清晰的看到了一塊牌匾,一塊高高懸掛在這碩大廣場上的牌匾,匾上龍飛鳳舞的雕著“靜心殿”三個大字。像是巨大的盒子倏然關閉,最後一線的光亮被黑暗吞沒,花槿露帶著對於未來的滿心驚慌和憂慮,徹徹底底的陷入到了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陰霾之中。
花槿露沒有心情去想花府一干女眷的未來福禍,因爲她額頭兩側的太陽穴在突突的跳著,頭疼的厲害,花槿露緊緊的閉著雙眼,雙手死命按在兩側太陽穴上,希望能夠藉此減緩一些疼痛。可是所有的動作卻好像都是徒勞的,整個腦袋仍然像是要炸開似的疼的蹦蹦響,花槿露死命的咬著嘴脣忍耐著。
“啊……”下嘴脣已經被自己咬出血來,可是額頭卻還是疼的要命,花槿露終於忍耐不住的叫出聲來。就像是撞了邪似的,隨著這一聲痛呼出聲,那一陣緊似一陣的頭疼竟倏的緩了下來,不過幾個呼吸而已,花槿露便感覺到額頭恢復如常。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小姐,你可別嚇唬奴婢啊!”
“快,去找大夫來!”帶著哭腔的熟悉聲線繁雜吵嚷著在耳邊響起,從劇烈頭疼之中得到緩解的花槿露皺了皺眉輕輕睜開雙眼。
“呀,小姐你醒了!”映入花槿露眼簾之中的是思畫破涕爲笑的臉龐。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噩夢魘著了?可口乾嗎?要喝水嗎?”思竹眉尖微蹙的湊近過來,挨著思竹立在花槿露的牀頭,手上端著溫度正好的茶水。
“我這是在哪裡?”花槿露眨了眨眼,微微有些嘶啞的問道。
“小姐自然是在自己的房裡。”看到花槿露眼神迷糊的望過來,思畫皺眉說道,同時又朝著思竹望了一眼,目光之中俱是擔心。
“自己的房裡?”花槿露呢喃著睜大眼睛,四下一看,見眼前並不是那碩大空闊的廣場,回眸過來又看到思畫思竹熟悉而關切的兩張面孔,腦海中忽然一緊,想起了剛辭幻境之中自己看到的一切,花槿露唰的一下坐直身子,完全反應了過來。
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思畫,花槿露急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爹爹呢?可回來了?”
“現在正是子時剛過了三更天。老爺他進宮議事還沒有回來。”雖然不明白花槿露爲什麼會如此緊張的問起花老爺,思畫卻還是乖巧的回了話。
“小姐,你別怕,奴婢都在,大家都在!”思竹以爲花槿露是被之前的噩夢嚇到了所以纔會問起花老爺,於是溫聲安慰著,同時拿著帕子伸出手去想要幫花槿露擦掉咬破嘴脣的血痕。
隨著思竹的動作,花槿露嚐到了血腥味,她安靜的坐在牀邊任由思竹幫著自己潔面,滿腦子思緒翻涌。
剛纔醒來的衝動已經淡去,如今只剩下大夢初醒的理智。
剛纔那個夢雖然真實,可是畢竟只是個夢,可能是她整日裡太多思慮所以纔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雖然這個夢好像不大吉利,可是老話不是說做夢都是相反的嗎?那麼夢境中花老爺獲罪被押入大牢,現實中可就正對應了得勝歸來衣錦還鄉嗎?
花槿露一面暗自安撫著自己一面接過水來,小口小口的喝著。看到花槿露的情緒穩定下來,思畫思竹也都放下心來。正在花槿露小口小口喝水的時候,門外傳來老嬤嬤花夫人和門外值守小丫鬟的對話聲。
聽到花夫人的聲音以及腳步聲,花槿露皺了皺眉,不悅的眼風便掃向思畫思竹。
看到花槿露掃過來的眼神之中滿是責怪自己大驚小怪驚動花夫人的意思,思畫吸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奴婢可沒有叫人去正屋,姨娘怕是被小姐的叫聲給驚動的。”
“我剛纔的叫聲很大嗎?”見思畫對著自己擺出一臉的無辜,花槿露皺了皺眉,問道。
“嗯。”思畫點頭,然後擡手比劃了一下繼續說道,“小姐叫的那麼大聲,偏又像是噩夢給魘著了,任憑奴婢怎麼叫也不醒來,當時可是把奴婢給嚇壞了呢,剛纔思竹還叫人去找大夫呢。”
“沒錯,是做了個噩夢,有點可怕。”見思竹也附和著點頭,花槿露知道思畫說的必定不錯,吸了口氣,輕聲說道。
“是什麼夢啊,嚇的小姐連嘴脣都咬破了。”思畫隨口問道,可是話語纔剛出口,思竹便皺眉打了她一下,然後思畫便對著花槿露吐了吐舌頭,一副歉然模樣。
“當時覺得可怕的不得了,可是真的醒過來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花槿露知道思竹是怕自己再想起那個噩夢而害怕,輕吸一口氣,勉強堆起笑意輕聲說道。
“不記得就好,夢裡的事情啊,都是反的!”聽到花槿露的回答,思竹搶在思畫之前說道。
“對對對對!都是反的反的!”思畫連聲附和。
說話之際,房門被推開,花夫人和老嬤嬤快步走了進來。花夫人一面走一面揚聲問道,“怎麼樣怎麼樣,現在可覺得好了點?”
剛纔在門外的時候,花夫人就已經聽小丫鬟簡單說了花槿露大叫的原因是做了噩夢,而一路走進來的時候又隱約聽到思畫思竹正在安慰花槿露,此刻一見面又看到花槿露臉色發白明顯受到驚嚇的模樣,不由的心疼無比。
“母親放心,已經沒事了。”花槿露推開手中捧著的茶盞,微笑著望向花夫人。
“看看這臉色,一定被嚇壞了吧?”花夫人隨即來到跟前,思畫思竹讓出位置,花夫人在牀邊坐下,溫柔的撫摸著花槿露的臉龐,一面大量一面憐惜說道。
“都是我不好,害的母親半夜三更還要擔驚受怕。”看到花夫人和老嬤嬤俱是髮髻蓬鬆,而花夫人身上披著的藕荷色對襟褙子更是連釦子都扣錯了幾顆,花槿露抿了抿脣,歉然說道。
“真是個孩子,說的盡是傻話。”見花槿露神色如常,花夫人一顆心終於放回原位,眉頭也漸漸鬆開,可是等到花夫人的視線落到花槿露的脣角上,卻又是眉間一緊,心疼說道,“看看看看,怎麼連嘴脣都給咬破了,可見真是給嚇壞了!你這孩子居然還擔心我會跟著受驚!”
“噩夢嘛,當然是可怕的。不過老話不是說了嗎?夢都是反的!”見花夫人神情緊張,花槿露微微一笑,握著花夫人的手腕寬慰出聲。
“還疼嗎?”花夫人也從懷中摸出一塊錦帕,輕輕的沾了沾花槿露的脣角,柔聲問道。
“已經不疼了。”感覺到花夫人捏著錦帕的手指像是羽毛一般輕柔的落在自己脣角,花槿露笑著搖頭。
“可還有其他什麼地方難受嗎?”花夫人皺著眉頭將身子微微後傾,上下打量著花槿露。
“不過是做了個夢被嚇到而已,母親太小心了!”花槿露臉上露出不以爲意的神色。
“別怕別怕,母親來了。”見花槿露神色如常,花夫人點了點頭,然後便自行掀開被子同花槿露肩並肩的坐在一起,又伸手將花槿露攬入懷中抱好,這才柔聲說道,“好了,母親在,你安心的睡,母親守著你。”
“好。”花槿露靠在花夫人溫暖柔軟的懷抱中,輕輕閉上了眼。
老嬤嬤上前將被子掖了掖,便帶著思畫思竹退了下去。因怕花槿露再被嚇到,所以本是隻留一盞燈的房中特意在各個角落都多放了幾盞,燈光明滅交輝,映著房中一片暖黃。
花槿露本以爲靠著花夫人能夠很快睡著,畢竟剛纔只是個夢而已。可是等到老嬤嬤等人退了下去房中恢復一片安靜之後,花槿露卻是暗自心慌起來,隱隱之中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似的。
腦子一轉,眼前彷彿就浮現出那靜心殿上發生的一切,尤其是回想起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說到對花老爺府一干女眷的處置時自己並未將後半句話給聽清楚,花槿露就下意識的渾身僵硬。那個夢真的是太真實了!
“怎麼了?”感覺到懷中的花槿露忽然身體僵硬起來,花夫人低下頭來,伸手摸了摸花槿露的額頭,不由一驚,“呀!”
“沒事沒事,我就是有點後怕。”被花夫人這麼一摸額頭,花槿露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竟然發了一層冷汗,額頭上更是汗津津涼颼颼的。
“這發冷汗可不能馬虎,要落病根的!”花夫人用帕子爲花槿露擦了擦額頭冷汗,然後又翻身下牀,輕聲吩咐了守在屏風外頭的老嬤嬤和思竹去準備熱水來爲花槿露擦身。
看到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房間再度鬧騰起來,花槿露帶著幾分歉意靠在牀邊,靜靜的望著滿臉憂色的花夫人。花夫人坐在花槿露的身邊,輕輕攬著她的肩膀入懷,一面拍著花槿露一面輕聲的哼唱著不知名的童年歌謠。
花槿露瞇著眼睛靠著花夫人,暗自的告誡自己不要緊張。如果那個夢是真的話,那麼花老爺就應該早在下午被關入天牢,不管皇帝是否要株連九族,至少花府一干女眷的懲罰也是少不了的,可是直到現在花府卻仍然好端端的,並沒有接到任何不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