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的。”花玫月優雅的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飲了半口,放下,說道:“節禮已經備好,連靖王的母親,老王妃的正月十五的笀禮都一應周全了,只是這會子禮單還沒定——我得再斟酌斟酌,總不好到時候丟了面子。”
“你明白就好,姨娘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還沒有你想的周全。”燕姨娘看著衣著華麗的女兒,這個女兒從小就異常的膽小,模樣也生的好看,她經常想,女兒將來會嫁到什麼人家呢?老爺是個寡情的,但對子女的婚嫁還是上心,不會將女兒塞進火坑。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女兒會平步青雲,直接就是靖王世子側妃。侯門宅院的那些腌臢事,她是過來人,沒有不知道的,她自從知道這門親事後,就日夜揪心。
女兒安慰她說:“有得必有失,若要得富貴,就得去趟渾水,靖王世子府的水深是不錯,但是大姐姐不是也嫁入還要嫁李丞相府的嫡子呢,雖然闢府別,但日子也消停不了。更何況,再不濟,也比宮裡的那位強多了,那裡纔是刀光劍影,殺人於無形的地方呢,再說這門親事已經沒有推辭的餘地,姨娘莫要如此傷神了。”
木已成舟,燕姨娘別無他法,她只得自己這多年來的經驗傳給花玫月“守心”二字。
燕姨娘想到這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拍拍手,丫鬟引著一個乾淨體面的中年嬤嬤進來……
月槿齋,花夫人住處。
槿露往臨窗大炕一歪,嘆道:“真是累殺我了,沒想到成親還真是累死人的事情,很多禮數都要講,還不如當初在母親身邊,一直陪著您呢。”
花夫人點了點花槿露的額頭,滿臉慈愛地笑道:“都是做人媳婦兒的人了,怎麼還說這些傻話呢,也不怕新姑爺笑話你啊。”
話題一轉,花夫人問槿露:“昨天你也認親了,花老夫人讓我給你寫的那本李丞相嫡支名冊還對得上?”
“大體是對的上的。“槿露抓著花夫人的手感激涕零道:“幸虧有您提前預配了,否則我還真的記不住那麼人,李丞相府人真多啊,還蜘蛛網似的複雜,原本想著李丞相就李翰林一個嫡子,家裡也不應該複雜到哪裡去,原來還真真是錯了,侯門大院的哪來那麼清楚的關係啊。而且翰林還反覆叮囑過我,凡是李府的飲食,都要小心。”
想了想,槿露問花夫人:“母親,你能幫我找一位信得過的女醫嘛,要是她願意來少將軍府,由她在後院看著我和翰林的日常飲食,我才安心呢。”
花夫人說道:“母親早就已經爲你找好了,昨天就接到府裡來了,不過這時候被燕姨娘請過去說話,待會才能回來。”
踏雪居里,醫女將花玫月兩隻手都診脈完畢,這才篤定的說道:“側妃娘娘懷孕一個半月有餘了。”
重禮送走了醫女,燕姨娘又驚又喜,花玫月嫁過去三月就有孕,這是好事,有了子嗣,在夫家地位纔算穩當了一步。
可是,一想到靖王世子府複雜的情況,燕姨娘是心驚肉跳,有了孩子,那些人會不會做出喪心病狂的事情來?想讓一個孕婦落胎,或者對付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嬰兒,辦法真的太多了!
花玫月稍稍平復了激動的心情,安慰姨娘道:“姨娘放心,世子他是個有擔當的大丈夫,他會好好保護我們母子的。”
燕姨娘憂心忡忡道:“他一個男人,再有本事也管不到後院來,你在世子府裡孤立無援,姨娘如何安心?”
花玫月想了想,問道:“剛纔給我診脈的那位嬤嬤是何方神聖?姨娘能請得到她,何不再請她隨我回世子府?我和世子可以供養她一輩子。”
燕姨娘嘆道:“姨娘一個妾室,輕易不得出門,哪裡有本事請到這尊大佛?這個嬤嬤是以前宮裡尚食局六品司藥女官,據說以前追隨過前朝皇后的,淪落到了民間之後,曾經被還未出閣的花夫人給救過,所以這次是由你祖母出面,以花夫人的名義專門給你大姐姐預備的,我只是沾了沾光,請她來爲你把脈。”
原來是母親爲了大姐姐請的大內高手,自己肯定是不能碰的,花玫月有些失望,不過面色依舊如常,安慰姨娘道:“從宮裡出來懂得醫術的女官又不止她一個,民間也有一些醫術精妙的婦人呢,我和世子慢慢尋訪,定會找幾個妥當的人……”
月槿齋,花夫人給槿露講這位司藥女官的來歷,這女官姓林,今年五三,江南人氏,出身杏林世家,是個苦命人,兒時喪夫,青春又喪夫。因沒有子嗣,夫家不容她,無奈之下回了孃家,不到一兩年,哥嫂漸漸也容不下她。
槿露覺得有些奇怪,不禁問道:“前朝的宮裡頭招女官必須是無夫女,林嬤嬤怎麼入的皇宮?”
花夫人回道:“宮裡女官和普通宮人不同,女官是不備後宮之選的,所以寡婦也算是無夫女。只要身體健康,能讀識字,並且通曉算法者即可。”
槿露立刻明白了,女官“不備後宮之選”,就是說皇帝可以睡宮裡任何一個女人,但是女官除外,所以對是否處女以及相貌都沒有要求。
宮裡女官幾乎都是江南人士,是因爲每一次皇上下旨甄選女官都是在江南,而且被選中入宮後,女官家裡的是免賦稅和徭役的,看到了其中的好處,林嬤嬤就這樣被利益薰心的哥嫂送進宮裡。
林嬤嬤進宮後,被當時的前朝皇后看中,前朝皇后見她不僅識字,還精通醫術,就將她安排在尚食局的司藥一司,管理後宮藥材和藥方,先從二品女官做起,慢慢升到了正六品司藥。
“憑林嬤嬤的能力和資歷,完全能升爲尚食局五品尚宮,可是她個性耿直,得罪了皇上身邊的秉筆大太監,前朝皇上下了一道旨意,放一批老宮人和乞歸的女官回家,她雖然沒有乞歸,但名字卻被人寫上去了,所以不得不出宮回江南老家了。”
這林嬤嬤在江南老家生活的也不如意,哥嫂如吸血鬼般盯著她歷年積攢的財物不放,當初趕她回孃家的夫家也尋過來,說要過繼一個男丁在她名下,將來也有人給她摔盆燒紙錢,其實還是算計她的產業。
之後前朝覆滅,林嬤嬤生活更是不堪其擾,可她這個年紀再回皇宮做女官是不可能的,一次偶然的機會當時還未出閣的我救下了身無分文的林嬤嬤,我和她一直都有書信來往,只不過和你父親鬧翻的那數年,失去了聯繫,現如今,既然要爲著你著想,我自然又去尋了她來。花夫人就給林嬤嬤和槿露牽線搭橋,將引薦到少將軍府。
花槿露聽到林嬤嬤的身世經歷,一時唏噓不已,暗想女官在皇宮裡各種風光,后妃都要尊重她們,可一出了宮就要面臨著各種封建禮教的約束,除了終身享有品級和俸祿,其他方面和普通婦人無異。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總有那些難以預料的事情。
想到這裡,槿露就把在前天進宮謝恩時,見到舊僕雨馨的事情給花夫人說了,“咱們院子大丫頭原來也是跟著父親的,基本都識字,論能寫會算,雨馨就是個拔尖的,可是她隨著花梅青的身份進了宮做了陪嫁丫頭,不知怎麼的去了許貴妃娘娘殿裡當差,像她這種官奴,有沒有可能當女官或者有機會從宮裡頭放出來?”
雨馨一家人都在花府當差,聽到雨馨的消息,一家人抱頭痛哭到半夜,他們還以爲雨馨在宮裡折磨死了。
“這個不好說啊。”聽到雨馨的消息,花夫人也有些意外,“宮女裡也有機會做女官,讀通文的,先爲女秀才,再遞升爲女史,最後成爲六局掌印的也有,但她們的身份畢竟是官奴,和我們這種甄選進宮的平民女子是不同的,我們可以乞歸,平民身份做宮女的女子到了二十八也回放出宮外,可官奴身份若沒有皇上開恩,就只能老死宮中。”
槿露聽了,暗想雨馨現在依靠的是許貴妃,雨馨是個機靈的,靠著這顆大樹往上爬,希望能有撥開烏雲見明月的那一天吧。
冬天日子短,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吃過晚飯,、花玫月、花槿露和丈夫分別辭別了孃家人,往家裡去。
臨行前,柳姨娘拉著槿露說悄悄話,“大小姐啊,姨娘求你一件事,棠玉已經及笄,到了說親的年紀了,你是少將軍夫人,見多識廣的,很多人家你能去,姨娘去不了。你幫姨娘留意留意,若有合適的人家,甭管文官武官,就爲三妹妹探個口風罷,如今你父親忙於朝中差事,這些事情自然是顧不上,哪裡還會顧得了這個孩子的親事……”
這確實是父親做事的風格,更何況母親也不過就是空有個花夫人的名號罷了,內裡的事情是一點都做不了主,都是花老夫人一手把握著,槿露明白柳姨娘的難處,於是應下了,笑道:“姨娘放心,我會留心的,若有家風正派,子弟出息的人家,我定會幫忙牽線,只是不敢打包票能成事。棠玉年紀最小,我們這幾個做姐姐的都不會袖手旁觀,姨娘和其他兩位妹妹也可以說一說,大家羣策羣力,這事情就好辦了。”
柳氏笑呵呵的謝了,其實這個下午她花玫月都提過這事,答案也基本滿意。
以前柔弱膽小般的玫月是很看低沈氏自視甚高的姨娘的,可現在早就化成溫煦的陽光,平易近人,她親熱的笑道:“姨娘對我如此重託,是瞧的起我,這事我記住了,定會留意。只是我現在雖是個世子側妃,但是見識不如大姐姐和二姐姐,姨娘可以和她們說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
柳氏自然是知道的,可以花青梅不要說是幫忙了,就是要幫那也要能見得著面啊,更何況她姨娘的那件事情,還真不知道她心裡是如何想的呢!
不過如今有了這兩個能幹的小姐幫襯著,柳氏心下稍定,一門心思的開始準備棠玉的嫁妝了。
往靖王世子府的馬車上,蕭衍之依舊靠著車廂,眼神空洞的看著窗戶。
“世子爺。”花玫月輕聲叫道。
蕭衍之回過神來,側身看著妻子,“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