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兒當然知道自己得罪了直親王的側(cè)福晉,那側(cè)福晉回去之后少不得會向直親王告狀。不過她想到自己有隆科多的寵愛,而隆科多既是孝懿皇后跟佟貴妃的胞弟,又是當今皇上的表弟,算起來便是直親王的表舅,按著身份她還是直親王的表嬸呢,直親王無論如何也會給幾分薄面。
只是李四兒萬萬沒想到,當晚回去納喇氏便見了紅,請了數(shù)位太醫(yī)過府就診都沒能保住納喇氏這一胎。其實納喇氏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每次來月事都會疼痛難忍,請了不少擅長婦科的太醫(yī)調(diào)理都不見效;這一胎也是懷得艱難,養(yǎng)了兩個多月才總算將胎像穩(wěn)固下來,沒想到才去參加了一次壽宴,回來便小產(chǎn)了。胤褆自然怒不可赦,吳雅氏為了避免被遷怒,便將李四兒對納喇氏說的話添油加醋地告知胤褆。
胤褆對隆科多本身就沒什么好感,在他看來,隆科多不過是因為他阿瑪佟國維對江山社稷有功才能有今天的高官厚祿,如今他的小妾害得自己的孩子沒能來到這個世上,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隆科多寵妾滅妻,派個小妾去裕親王府給老福晉賀壽,分明是不把裕親王府放在眼里。他不上折子參奏,也對不起他這個親王的頭銜!
安撫過因為失子而痛哭的納喇氏,又吩咐張佳氏仔細照料之后,胤褆才帶著人回書房,洋洋灑灑寫了一封陳情書,勢要將隆科多參成白身!
“福晉,妹妹畢竟剛剛沒了孩子,這屋里的擺設(shè)還是換一輪吧,免得觸景傷情。”吳雅氏一直在納喇氏院子里候著,等胤褆離開之后才不急不緩地對張佳氏說道。自從納喇氏被診出有孕之后,她屋子里的擺設(shè)就換了百子千孫、石榴花開等好意頭的花樣,如今看著難免有些諷刺。
“這個自然,等一下我便吩咐人去辦。”張佳氏淺笑著回了一句,那笑意意味深長。
吳雅氏微微福身:“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張佳氏頷首,說道:“今兒也是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吳雅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對著銅鏡緩緩摘下發(fā)髻上那支卷須翅三尾點翠銜單滴流蘇鳳釵,許久方才露出一絲勝利的笑意。納喇氏能這么快小產(chǎn),真是多謝那個李氏的一臂之力,順帶著還將爺?shù)呐瓪廪D(zhuǎn)移了出去,不叫別人懷疑是她跟福晉一起動的手腳。納喇氏再得寵都不要緊,可是她不能允許納喇氏誕下爺?shù)暮⒆樱∠ハ聼o子時已經(jīng)將她們的寵愛奪得一干二凈,要是再生下一兒半女,這府里豈不是連她們站的位置都沒有了?不要怪她心狠手辣,要怪就只能怪納喇氏自己不知收斂處處樹立敵人,才讓她跟福晉化干戈為玉帛共同出手。那一批沁了藥的瓷器,過了今晚估計就要被下人“不小心”打碎了。
“青釉,去把顏色清淡的衣裳給取出來。爺剛剛沒了一個孩子,也不適宜穿大紅大紫的惹爺不高興。”吳雅氏拿著用溫水浸過的帕子擦去臉上的胭脂,吩咐一邊伺候的丫頭道。納喇氏小產(chǎn),接下來都得坐小月子,借著這個時候,她更應(yīng)該努力一把,把爺?shù)男乃冀o扭轉(zhuǎn)回來。
“是。”
納喇氏小產(chǎn)的消息婉寧是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才知曉的。雖然早就知道納喇氏身子不好,這一胎懷得不算穩(wěn)妥,卻不想昨天被李四兒這么一刺激,孩子居然沒了。依照直親王那樣的火爆性子,估計就要跟隆科多撕破臉面了。
“隨我去見見福晉吧。”婉寧往手腕上套了只赤金掐絲的手鐲,對琥珀說道。
富察氏顯然比婉寧早一步得知消息,正在跟趙嬤嬤商議該送些什么到直親王府作為慰問,見到婉寧過來便說道:“想來你也知道消息了。直親王家的側(cè)福晉小產(chǎn)了。”
“妾身方才聽說了。”婉寧在富察氏賜座后才坐了下來,“妾身來也是想跟福晉說說此事。昨兒在裕親王府老福晉的壽辰上,直親王側(cè)福晉跟隆科多家的小妾發(fā)生了口角,也許是被那個小妾氣著了,所以才動了胎氣見了紅。那個小妾說話實在無理,只是妾身聽聞隆科多對她及其寵愛,若是往后宮里的娘娘問起,妾身該如何回答呢?”畢竟納喇氏是跟婉寧她們坐一塊兒的,要是宮里問起來,她也要給一套說辭。
“這本就與你無關(guān),若是有人問起,你照實說便是了。”富察氏也略有耳聞,“我昨兒聽四嫂說,雍親王對隆科多這樣的行為也是極為不滿,昨兒又鬧出這么一遭,只怕直親王今日便要參奏隆科多了。我方才還跟趙嬤嬤商議著該送些什么過去。”
“妾身想著,直親王側(cè)福晉這回小產(chǎn)想必元氣大傷,不如送些補身子的藥材過去吧。雖說太醫(yī)院多的是好藥,但這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婉寧說道,“本就聽說直親王這位側(cè)福晉身子一直不大好,調(diào)養(yǎng)了許久才有懷有身孕的,”
“也好。”這慰問的東西也不能顯得太貴重,又得忌諱避免勾起人家的傷感之情。富察氏又道,“惠額娘知道消息后肯定會傷心,我打算明天進宮去給惠額娘請安,你帶著幾個孩子隨我一起進宮吧。”
“是。”
正如婉寧跟等人所料,今日一早胤褆便一封折子狀告隆科多寵妾滅妻治家不嚴,藐視皇室宗親,縱容小妾無視上下尊卑,又將昨日李四兒的一番言論詳細道出,更說明自己家的側(cè)福晉因為李四兒的頂撞而動了胎氣以致小產(chǎn)。直親王府跟佟府向來不親近,這封奏折更是狠狠打了佟國維的臉,更重要的是,直親王家那個側(cè)福晉肚子里的還是皇上的親孫兒,如今孩子沒了,皇上不龍顏大怒才奇怪。
隆科多如今是宮中一等侍衛(wèi),那邊直親王的折子一上去,他這邊便已經(jīng)聽到了風(fēng)聲。昨晚李四兒只跟他告狀,說在裕親王府受了欺負,卻并未告訴他她頂撞直親王側(cè)福晉一事,如今已經(jīng)叫天子知道,后果是不堪設(shè)想了。
康熙昨晚就聽太子回來稟告,說佟家遣了個小妾去裕親王府賀壽,心里本就十分不悅。今兒又知道那個小妾害得自己兒子的側(cè)福晉小產(chǎn),更是怒不可赦。就算佟家是他的外祖家,隆科多是他的表弟,佟國維于江山社稷有功,但也不代表佟家可以肆無忌憚。下了朝康熙便將佟國維叫去御書房,只跟他說了兩句話,一是賜死李四兒,二是將佟國維的官位降三級留用,隆科多外調(diào)去守長城口,在鄂倫岱手下當差,即日出發(fā)。
佟國維不敢有異議,他明白皇上已經(jīng)是輕拿輕放,換做別人家恐怕早就削官奪爵了。他領(lǐng)了皇命,先是吩咐自己的心腹跟著李德全將李四兒那個賤蹄子處理掉,然后自己則去了侍衛(wèi)班,將隆科多拎回府。
“你沒瞧見汗阿瑪今兒的臉色有多難看。”胤禩喝了一口野鴿湯,“不過看樣子大哥對這樣的處罰并不滿意。”
“那皇上還能如何,總不能殺了隆科多吧。”婉寧給胤禩夾了一箸鴨條溜海參,“已經(jīng)是一命抵一命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胤禩只是笑了笑,就大哥那性子,不追著倒打一耙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了,怎么可能輕饒?今兒下朝之后他還聽見大哥讓人去調(diào)查那個李氏娘家的情況,想來是不想放過李氏一家了。不過隆科多也真是糊涂,被個小妾拿捏著迷了心性,丟了大好前途。如今被調(diào)去守長城口,連個正經(jīng)官兒都沒撈上,想必汗阿瑪是讓他從一個小兵做起了。
“妾身聽說鄂倫岱與隆科多素來不合,這回隆科多被調(diào)至鄂倫岱手下,想必日子也不好過了。”鄂倫岱跟家人關(guān)系也不大好,他阿瑪佟國綱生前還曾經(jīng)求皇上下旨殺了這個兒子,折騰起來連皇上都招架不住。婉寧記得前世這個桀驁不馴的人卻跟胤禩交好,那時候還讓不少人大吃一驚。
“也是該叫隆科多吃一頓教訓(xùn)。”胤禩對隆科多的感覺并不好,此人自傲狂妄,自恃自己的汗阿瑪?shù)谋淼鼙悴话阉麄冞@些阿哥放在眼里。殊不知他有今日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汗阿瑪看在佟國綱、佟國維的份上給的。
就在大家都以為李四兒必死無疑的時候,卻傳出李四兒有了兩個月身孕的消息來。李德全沒辦法做主,只能進宮請求皇上的旨意。隆科多卻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這一切被赫舍里氏跟隆科多嫡長子樂興阿給看了去,自此夫妻父子離心,樂興阿也只當沒了這個阿瑪。
律法有言不問罪有孕的婦女,康熙只得暫時收回成命,卻讓人將李四兒從佟府挪了出去到一個偏僻的莊子上,只等她生下隆科多的孩子再處死。而隆科多也被佟國維壓著即刻出發(fā)去長城口。
納喇氏終日茶飯不思,只拿著自己給腹中孩子做的衣裳日夜痛哭,始終心有不甘,更不愿意李四兒平安誕下孩子。胤褆也不愿意這個殺子兇手再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便買通了人搜尋李四兒的下落,趁著夜半無人時制造了一場失足落水的戲碼,讓李四兒一尸兩命。
佟國維怎么可能不明白這是直親王府的作為,只是眼看皇上并沒有要追究直親王的意思,這苦水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他既痛心自己的兒子被一個狐貍精害得前途盡毀,又痛恨直親王府的趕盡殺絕,一時之間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