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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蕓蕓醒來的時候,看到病房里只有泰瑞。他坐在沙發上,手里擺弄著一瓶子的鮮花。那連胡子都忘刮卻專注放著一支支花的樣子,令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第二次選擇也許會幸福的。
她一喊他的名字,哪怕干澀微弱到自己也聽不清楚,他卻立刻看向了她。
“我睡了很久?”因為她挨打,讓他擔心了吧。
泰瑞走到她床邊,一句話不說,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
顧蕓蕓之前沒看清,等他走近,才發現他糟糕的面相。嘴角破了,額頭腫了,眼圈發紅,眼睛里布滿血絲。
“你和你的堂哥打過架。”她和他交往以來,語言和表情多是冷冷淡淡的。他曾說過她是冰美人,卻不知那是她對情感不敢再任意投入的自我保護。其實,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他烘暖了。
泰瑞回答是,又說:“我跟他不再是兄弟。”
顧蕓蕓嘆息:“血緣關系由你說斷就斷?”
泰瑞單是看到她面目全非的臉,就恨不能把本揪出來再暴揍一頓,“你該了解我,我說話從來算話。我不但會斷了跟他的兄弟關系,還會讓整個布朗家像丟垃圾一樣徹底拋開他。”
本的野心是羅伊集團的最高位,而他的野心是布朗家的領導權。本羅伊敗到谷底,但他泰瑞布朗卻已經成功了。布朗借羅伊集團的光所經營的事業同他這些年汲汲鉆營的酒店和石油業已經不正相提并論。布朗家族中的股份由祖父母轉入他名下,集團的利潤百分之八十來自于他獨立創立的公司。他的大伯大伯母,也就是本的親生父母,也得聽他的指示行事。
“不要把他逼得沒有退路,我還怕他最后來個魚死網破,再連累其他人。”顧蕓蕓反過來勸他消氣,“你不是幫我打回去了嗎?當他瘋狗亂咬人,別跟他計較。等去了美國,你不用做那么多事,慢慢也會疏遠。”
說完,她的手背他握到疼。
“泰瑞……”他為什么用那么悲傷的眼神看著她?讓她的心不由揪住了。
不安地動動身體,撕裂般的痛楚從小腹傳來。她禁不住皺起臉,卻不知那已經腫得變形。因此,這一皺更痛,實在忍不住哼了哼。但劇痛之后,心里好像空了一處,恍若失去最珍貴的某些東西,突然潸然淚下。
感覺手上一熱,濺開的水珠,卻不是自己的眼淚。
“泰瑞,你哭了?”仿佛剛發現,她又驚問,“泰瑞,我又為什么哭?”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會有如此強烈的失落感。
泰瑞捧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的雙眼之上。
她的掌心瞬間因為他的淚而滾燙。
水青和云天藍接到電話后再次趕到醫院。
雖然蕓蕓已經轉入普通病房,泰瑞卻依舊坐在外面,神情比之前更沮喪。
水青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看見病房門打開,里面走出來的,是蕓蕓的母親。門剛在她身后合上,就開始抹眼淚。
“阿姨。”水青叫她。幾年不見,除了神色有些憔悴,穿著顯得雍容的周蘭芬似乎過得不錯。
周蘭芬抬眼看到人,就仿佛看到希望一樣,上來就抓住水青的手,“青青,你幫我勸勸她,讓她千萬別想不開。這孩子太苦,一次又一次遭受打擊。我怕她——”撐不下去。
“阿姨,蕓蕓情緒很激動嗎?”水青擔心地問。
“要是這樣還好,總算也能發泄。可她跟我和泰瑞一句話都不說,靈魂出殼似的,雙眼直勾勾,看著讓我心里不好受。讓她哭出來,卻眼淚都沒有一滴。”母親為女兒的傷痛更傷痛,周蘭芬哭得厲害,“她到英國之后,嘴里從不提到你,可我知道她一直想跟你聯絡,也最惦記你和羽毛。我們說盡了話安慰她,她根本不理會。要是見到你,她會聽你的。青青,以前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如果當初聽了你的,不讓東皇注資,也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都是我不好,心太貪了。”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現在最要緊是我們一起度過難關。請放心,我相信蕓蕓一定能恢復過來。我們三人中,她比我和羽毛更堅韌。”云天藍說得對,除了本羅伊,她不該再追究其他人的責任。因為追究下去,大概她自己才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
“對,對。”周蘭芬不知怎么,從水青十五六歲時就很依賴她,其間走了岔路,到如今已經完全信任,“蕓蕓吃不下醫院配發的早餐,我去買些她愛吃的回來。你快進去吧。希望她看到你,感覺會好一些。”
水青連忙點頭,看周蘭芬急匆匆走了。
“她堅持要分手。”泰瑞,這個一度幫著本羅伊與云天藍和水青為敵的男人,因為愛上了顧蕓蕓,而脫離了原來的人生軌道,“她現在不肯見我。請你告訴她,我死都不會放開她。”
“你要答應她,我也不會放過你。”蕓蕓出事后,水青的情緒相當張牙舞爪。
云天藍雖然神情偏冷,以牢牢站在水青身后的姿勢來看,在這件事上會任嬌妻為所欲為。
水青一個人推門進去。
病房里開著中央暖氣,但挺直背脊,目光投在窗外的女子全身籠罩著寒冰。
顧蕓蕓,曾經明艷如太陽花的女孩,當年的天真和爛漫早已經離她遠去,渴望轟轟烈烈愛情的心破漏后,連多年的友情都失去了。但她遇見了一個對她好的泰瑞,終于能接受他,并準備要開始新生活時,卻再度遭到命運的背棄。
水青為蕓蕓心痛。本來不該這樣。希望蕓蕓能拋開過往的一切而重新開始,所以自己才說不要見面的。可是,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三年來的首次重逢,卻充滿著悲劇色彩。
“蕓蕓。”天注定要她們面對面的話,她寧愿再遇得更早。
顧蕓蕓聽到水青的聲音,渾身一震,看疲了窗外的雙眼終于調轉回來,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立即抿顫了唇,目光痛切。
女人的友情是奇特的一種存在。因為,作為其載體的女人本身就是復雜體。敏感纖細,多疑多愁多思多煩,卻可能以一個最小的,毫不惹人注意的契機,突然心胸開闊,柔情似水,用天生的母性融解各種沖突矛盾煩惱和情結。
因此,就在這一眼對望之間,水青和蕓蕓原本下決心各走各路的兩人,世界再一次交匯。
“我的人生完了。”一早晨的沉默終于打破,但已經沒有必要從過去開始說。
“你的人生剛剛開始精彩。”不是空洞的安慰,“外面有一個到死都不要放開你的男人。蕓蕓,女人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此。”
“我已經不能為他生兒育女,怎么還可以厚臉皮拖累他?”眼前起白霧,顧蕓蕓怕眼淚讓水青更擔心,毅然忍住。
“他有幾個堂弟,布朗家不會因此斷絕子孫。地球人滿為患,放眼看去,螞蟻一樣多。你和他不會寂寞,只要走出家門,單和附近鄰居說圈話,一天就過。真想要孩子,也不要拘泥血緣。剛出生就被遺棄的嬰兒最不稀奇,到有關機構申辦領養,像你和泰瑞這么好的背景條件,工作人員會恨不得你們領去百來個,讓那些本來最悲慘的孩子變成最歡樂的一群。”水青也喜歡孩子。因為喜歡,所以要辦學校。
顧蕓蕓愕愣。老實說,她想都沒想過世界地球的人口大問題,暫時也沒想過除了自己生以外還能養孩子的方法。
“你說要和泰瑞分手,他不肯放,你得趕緊反悔。我跟你說,在國外孩子十七八歲就出去單過,寧可付房租,不愿跟父母一塊住。要是有二十多歲還跟父母住一起的人,在別人眼里看著會覺得那人太軟弱內向。結婚后,那就更離父母遠了。只顧自己的小家庭,逢年過節回趟父母那里,年紀一大把的父母還得做菜洗碗。老了老了,最后身邊能陪你說話解悶的只有你老公。所以,老公最重要。孩子能生固然好,不能生我們也別強求。實在想當媽媽,我認真跟你建議領養。云天藍被綁架的時候,我到非洲找他。多虧孤兒院的一個孩子幫了大忙,我現在正贊助這家孤兒院。要不是院長嫌我新婚不讓領,我其實很想帶回國一個。”重生前經濟條件不好也就算了,水青錢挺多的這一世,一場非洲劫難,讓她領悟到很多事。
沒有泰瑞展現的痛,沒有母親展現的悲,顧蕓蕓看著水青那么積極樂觀的態度,情緒不由被牽引了。
突然,門又開了,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人。
“羽……”完全沒想到羽毛也會來,顧蕓蕓抽抽鼻子。
“蕓蕓。”羽毛眼睛已經紅通通的,來的路上哭得很兇,到醫院才拼命忍住。可一見到面,眼淚又出來,而且嗚嗚凄慘。
“羽毛,我才勸得挺好,你這么一哭,又讓人傷心。”是水青把羽毛叫過來的。
三人重逢,比起兩人重逢,更能安慰蕓蕓的心。
羽毛讓水青一說,半顆淚就含在眼里,努力睜她那細長柳葉眼。
“看看她,哭起來是不是還和小時候一個樣?”水青坐到蕓蕓床邊,笑著說。
“真是一點都沒變。”蕓蕓呵呵,視線模糊一片。
羽毛也坐過來,有些不滿得抱怨,“我都二十五了。還不是蕓蕓你我們三個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偏偏是在醫院。不知怎么,我想起青青看分數榜,發現自己那么多不及格,昏倒那次。你們倆怎么回事?溫室里的花朵。”
“真是那樣。”蕓蕓流淚。笑著流淚。
“說就說吧,就揭我的短。羽毛你那時候的成績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水青左手摟一個,右手摟一個,“好了,誰都別哭了,那么難看。”
誰知,蕓蕓一頂到兩個好有的頭,就嚎啕大哭起來。
緊跟著,羽毛。
再接著,水青。
三人哭得稀里嘩啦,拼誰的眼淚最多。
就這樣,一起迎來了女人華麗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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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楓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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