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帖完,杜子衿便去了毓梳院,陪著安筱毓一道處理府內事務,說了一會兒子話,晚飯前才回了子樂閣。
這時出府去打聽消息的牧漁已經回來了,正在屋子里候著她。
“小姐……”牧漁一見杜子衿進院子,便迎了出去,因著周圍還有其他的丫鬟仆婦,便也沒有多說,只是面色有些著急的默默跟在杜子衿身后進屋。
等到遣散了所有人,杜子衿見牧漁謹慎的將房門關上,這才淡聲詢問。“如何,是真病?”
私泄命題的事情一出,太子一直保持沉默沒有站出來澄清,連帶常德帝也沒有出面,民憤一時到達了頂峰。
而后有許多太醫從太子府進進出出,便隱約有傳言說是太子病了。
她聽說了第一反應就是極有可能太子裝病拖延時間,另外用身體示弱以作哀兵之計,至少那些王公貴族大臣、還有黎民百姓、文人學士們都不至于再咄咄逼人,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反應做出對策。
只是一晃三天過去了,照原定時間,明日便是秋闈科考正式開考的第一日,眼下這太子鬻賣命題一事還沒有解決,宮中口風嚴緊,至今還沒有一個說法。
且太子府那邊,慢慢的就傳出來太子似乎不太好了,能不能熬過去還兩說。
外面一片聲討聲中,所有人又開始動搖,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誤會。太子如此病重,命不久矣,哪還有心思精力為著一點私利做出這般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不得不說,若是太子真的裝病,這一招倒是出的極好。
“是真的,今日云妃娘娘也出宮去了太子府,說是去見太子……最后一面。”牧漁聽著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害怕,這好好的人,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可曾打聽出太子是何病?”沉吟片刻,杜子衿再問。
她始終不信,前世一路勢如破竹最有力角逐帝位的太子,這一世會窩囊的早早病死。
“那些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太子一直高燒昏迷,五臟灼燒,這樣下去即便再頑強的身體也遲早吃不消。”牧漁微微皺眉,她畢竟只是一個小丫頭,怎么能打聽得清楚太子府內部的機密呢。“不過聽說,太子偶爾無意識一張眼,雙目赤紅,像要吃人一樣……”
“雙目赤紅……吃人……”杜子衿垂眸思忖,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在蕩山外的客棧中的那一晚,雖然不堪回首,可是那妖冶赤紅的吃人雙目,卻是如出一轍。
她想,她大概知道太子昏迷不醒的原因了。
不是病,是毒,蠱毒……
正在凝神思索如何應對太子病重一事,是救還是任由他死……
忽然屋外傳來丫鬟們的聲音,“三少爺!”
“嗯。”屋外傳來杜千陌溫和的聲音,“你家小姐可在屋里?”
杜子衿思緒停下,目光朝牧漁看了一眼,后者會意止住話題便去開門。“三少爺,小姐在屋里頭。”
杜千陌溫和的目光在牧漁討喜可愛的臉上略作停頓,便越過她直接落在屋里那道清麗的身影上。
“阿滿妹妹。”杜千陌大步跨過門檻,腳步輕盈如飛,讓回首望去的杜子衿一下子錯看成父親杜淳風。
“三哥哥怎地這會兒過來?”微微怔神后很快清醒過來,杜子衿噙著發自內心的愉悅淺笑問道。“聽聞三哥哥今日下午出門,明日就要開考,哥哥可曾準備好了?”
說著,便轉身到了西窗后的椅子上拿了一個輕便的布籃子拎了過來,放到杜千陌的面前的桌子上。“聽聞七日七夜都要待在那個狹小的格子間里,吃喝拉撒答題都在那里面,甚為不便,許多考生都是半途就倒下,好不容易支撐到出考場的都已經憔悴枯槁到脫了形。這科考與其說是對知識見聞等智力的考核,何嘗又不是對體力的考驗呢。”
“這是什么?”杜千陌喝了一口從牧漁手中接過的茶水,含笑的聽著杜子衿危言聳聽的見解,便放下茶杯好奇的翻看面前的布籃子。
素藍色的細棉布搓條編麻花編織成的半臂大的籃子,里面筆墨紙硯、衣物鞋襪、吃食用水、尿壺到急救用的藥丸,以及一些瓶瓶罐罐一應俱全,看的杜千陌嘆為觀止,一臉驚奇。“阿滿哪來的主意搜羅來這么多的東西。”
“阿滿也是盡自己所能把能想到的在考場內會遇到的各種情況都備下解決方案,這樣不至于到時候有了突發狀況因資源匱乏得不到及時解決,讓三哥哥留下遺憾。”杜子衿的目光跟著杜千陌的手指一樣樣翻動而流轉,心中雖然知道,明日的科考很有可能不能如期舉行,但是她仍愿意為著眼前這個前世把命都獻給自己的哥哥做點什么。
杜千陌翻看著,贊嘆著,驚奇著,到最后笑容一點一點的淡去,微微遺憾一嘆。“可惜了我的阿滿妹妹準備如此周全,只是明日的秋闈取消了,真是枉費妹妹一片心意。”
杜子衿笑意也是跟著一滯,隨即配合著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何?”其實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讓本次秋闈取消的罪魁禍首便是她自己。
“妹妹在內院大概不知,近來盛傳太子為了一己私欲,以權謀私斂財,身為主考監守自盜竟私自泄露科考命題牟取暴利。此事影響甚深,也驚動了皇上。今日下午我隨同窗一起出去打探消息,一直到傍晚才出皇榜昭告天下,證實今年秋闈取消了。”杜千陌語氣溫和平靜的跟杜子衿解釋來龍去脈。
“那……此次科考還會重開嗎?”杜子衿跟著入座,沉默許久才問。“許多外地趕來京中赴考的學子是否情緒激動,聽聞他們都是攢了幾年的銀子才湊足盤纏進京,科考取消于這些人是否影響甚大?”
當時她只想著報仇,打擊太子,又加上時間緊急,是以憑著一股恨意一腔沖動,的確考慮的不夠周到。想到因著自己的私憤,極有可能影響他人一生的命運,一時間不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