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出,蕭瑜楓就上任了,每天按時準點地給皇子授課,閒暇時間就在皇上讓他住的院子裡種些花花草草,讀讀古籍,生活好不自在。
此事傳到官員們耳朵裡,各種各樣的說法流傳。
“沒想到給皇上打掃馬廄,最後還能成爲少師,早知道讓我們家星兒去,豈不是美事一樁。”
吏部侍郎的夫人,先前聽說蕭瑜楓被皇上罰去打掃馬廄,偷著樂了好一段時間,再一傳出蕭瑜楓上任之事,忍不住和吏部侍郎抱怨起來。
“我哪知道皇上怎麼想的?”
這吏部侍郎也是個牆頭草,早些時日在蕭丞相手下,撈到不少油水,現下又對蕭瑜楓的事情眼紅起來。
“還不是怪你沒有本事。”
“你……”
本就靠著夫人孃家一步步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吏部侍郎是敢怒不敢言,心下卻又狠狠給這個女人記下一筆。
第二日朝堂之上,有人就此提出疑問。
“啓稟皇上,臣有一事不明。”
“愛卿請說。”
李弘轉動手中的玉戒,心知該來的終究逃不掉,心下已尋好對策。
“蕭家所做之事人盡皆知,而今皇上貿然啓用蕭瑜楓擔任少師一職,臣認爲考慮欠佳。”
大臣跪倒在大殿上,先前被蕭丞相壓榨的厲害,自然也是見不得他兒子好。
“臣附議,此舉不符合規矩,還請皇上三思。”
又一臣子跪倒在地,說出心中所想,他不服。
“蕭家一事,蕭丞相已請辭,再者蕭瑜楓主動請罪,爲朕打掃馬廄數月,念在蕭父陪朕征戰這麼多年的份上,蕭瑜楓才學又是歷年來的第一名,相信在他的教誨下,皇子們的才華回略上一層樓。”
威嚴的聲音穿過大殿,李弘目光一沉,衆人自知此乃不可逆轉之事,便沒人再附議。
消息傳到齊安宮時,李檸溪正和李九安桌前對弈。
李檸溪執白棋,李九安執黑棋。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家皇妹還有這一手,平日是他小看了。
殊不知此乃前世李檸溪嫁於蕭瑜楓後,因還想著和他好好的,又聽說蕭瑜楓喜歡下奕,爲了和他多接觸接觸,她便學了下棋,可惜,直到他們二人和離,二人都沒有對上一局,而今,倒是李檸溪藉此時長打發無聊的時間,也算是一個趣事。
“皇妹可聽說父皇封蕭瑜楓爲少師一事了?”
落下黑棋,李九安還是好奇地開口詢問道。
“知道些。”
見黑棋想要封殺自己的去路,她筆鋒一轉,另闢蹊徑。
“作何感想?”
見她反應平平,李九安不死心地接著問。
“沒有感想,父皇做的決定,定是有他的理由的,我也管不著。”
李檸溪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她已經不用嫁給蕭瑜楓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與她也再無瓜葛,手執白棋,落在關鍵一處,下一步就該收網了。
“是嗎?”
這下換李九安想不通了,平日裡皇妹和蕭瑜楓最不對付了,現如今卻沒有太大的反應,這實在令人太驚訝了。
恍惚間沒注意到自己的黑棋已被白棋反包,仍然按著原先的路線落下。
“絕殺,皇兄輸了,有什麼好寶物,可別忘了你的皇妹。”
趁李九安走神的功夫,她收起網,完成了絕殺,這一招還是前世她聽說蕭瑜楓輸了棋,她好奇,便想破了它,前世她可在這一招上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勝了皇兄,她一本滿足!
“你呀,就知道欺負皇兄。”
李九安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應允了下來。
“皇兄最好了。”
她拽住他的衣袖撒起嬌來,自從上次收到夜明珠,她可是愛不釋手,對皇兄的東西更加感興趣了。
而於此同時,李弘也想起了元夜,相國寺是一個很特殊的單位,元夜出了寺後,進宮也不過幾次,想起元夜那張出塵淡漠的臉,他突然有些可惜,如果元夜他不是內定的佛子就好了!
帶著遺憾,李弘衝動之下,召見了元夜。
“參見皇上,皇上金安。”
元夜行了禮,突然被召見,心下充滿疑惑。
李弘端起清茶,掩飾自己的心虛,抿了一口,詢問道。
“小師父有禮了,主持近來身體如何?”
放下清茶,他已經想到了。
“勞皇上惦記,主持一切安好。”
在李弘的示意下入座,元夜合十雙手,謝過他好意。
“相國寺是朝廷延續多年的香火,一直庇佑著朝廷上上下下……”
放下茶杯,他說起客套話,心中卻另有打算。
“皇上謬讚了,相國寺受一朝香火,理當造福一方,應該的。”
元夜頷首,修長的手指端起茶杯,此茶入口極苦,過後又回味甘甜,好茶!
“不知小師父此番下山所爲何事?”
茶過三巡,李弘於悠悠開口。
“不瞞皇上,小僧看懂了卦象,卻不知如何解卦,師傅只道讓小僧下山,瞭解塵緣罷。”
娓娓將事情的原委道來,出家人不打誑語,元夜如實說。
“那就祝小師父早日了卻塵緣。”
見他真誠,李弘,也不好意思在多說什麼。
“謝皇上。”
一時間,倆人相對無言,李弘爲自己的衝動後悔,元夜則轉動手中的珠子,細數著。
“此番請小師父進宮,還有一事。”
良久,李弘開口打破了僵局,思量再三,他想到了終於想到了解決方法。
“聽聞小師父前些日子施粥一事,想必也樂意幫朕這個忙。”
“皇上但說無妨。”
元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身傾聽。
“朕想請你爲天下百姓祈福,意下如何?”
“樂意效勞。”
雖不知李弘心裡在打算什麼,此情此景卻容不得元夜拒絕,斂去疑惑之意,應了下來。
“好,那小師父回去收拾一番,即日入宮,好爲祈福做準備吧。”
見他應允下來,李弘點頭示意,近日來災害不斷,也是時候做法祭天了,在相國寺主持的親傳下,他相信元夜不會太差。
“謝主隆恩。”
元夜回府收拾了一番,便住進了宮裡。
關於元夜進宮祈福一事,在宮裡傳開,許是因爲他驚人的五官,又或者是相國寺親傳弟子,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李檸溪聞言後,心裡樂開了花,本就覺得待在宮中無趣,元夜的到來,加上前些日子倆人的相處,這下她便有了一個知心玩伴,也不怕皇兄不在時,一個人無聊了。
……
“醒醒……”
恍惚間,蕭瑜楓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喊他,模模糊糊聽不真切,他努力靠近聲源,突然白光乍現,他又昏了過去。
再一睜眼,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
“你醒了,我這就去稟告李公公。”
侍女忙不迭起身,往屋外跑去。
這一呼喊,搞得蕭瑜楓一頭霧水,怎麼回事?他明明病死了,太醫都說他這個病治不好了,怎會再一次復活?
蕭瑜楓不可思議的起身,動了動手腳,最後來到銅鏡前,看著鏡中略顯青澀的自己,他明白,自己重獲新生了。
前世,蕭瑜楓休掉李檸溪後,如願娶了自己的表妹,本以爲擺脫了李檸溪這個女人,自己和表妹能夠幸福美滿。
婚後他和表妹燕珍孕有一子,孩子也健健康康長大。
誰知,表妹和三皇子早就暗中勾結,被他撞見倆人私會後,表妹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表明嫁於他,就是爲了他手中的勢力,有他的勢力,三皇子才能穩坐皇位,而她才能坐上皇后,如今三皇子已坐穩皇位,告訴他也無妨。
他破口大罵,直到表妹被宮中人接走,他也被下旨已叛國的罪名被抄家!
雖然被燕珍背叛,但看著孩子,他只能讓自己振作起來,帶著孩子,再苦再累,只要看著孩子成才,他也算是值得了。
然而,人禍可當,天災不可逃!
他在孩子十五歲時,病魔纏身,束手無策的他只能等死,但孩子是無辜的,他動用手中最後一絲勢力,讓燕珍帶走孩子!
等燕珍到時,他已是彌留之際,或許是看他實在可憐,就在他以爲自己已經死了,渾渾噩噩之間,他聽到了燕珍和自己視若珍寶的孩子之間的對話!
原來,孩子不是他的!燕珍那賤人騙他!還有那個他付出了諸多心血的孩子,那孩子從知事時,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父親!
直到最後他徹底失去意識,再次醒來。
思緒回到眼前,看著鏡中面容憔悴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一年,環視四周,發現周圍沒有看到一絲熟悉的模樣,這讓他有些遊移不定!
“公公,昨晚救起的人已清醒,看上去有些面熟……”
說話聲越來越近,房門被人從外向裡推開,陽光照在蕭瑜楓身上,刺得他閉上了眼。
“見過蕭家世子。”
來人看清他的面貌後,蕭瑜楓有一瞬間的怔愣,眼前這人面無白鬚,聲音尖細,很有宮中特色,但他從未見過。
勉強起身,忍著頭部劇烈的疼痛,他行了個禮。
“這怎麼使得,雖說蕭家已家道中落……”
這一拜,可讓這公公口不擇言,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忙閉了嘴。
“公公,現在是什麼時候,或者說福嬌公主可嫁於在下了?”
蕭瑜楓聽得一頭霧水,當即想要摸清現在是什麼時候,一切的改變,還是因爲他和李檸溪的婚事。
“您與福嬌公主的婚約不早已解除了嗎?”
見他好像出言混亂,聯想著他剛撞了頭,那公公不由得心下一驚,這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當待不起。
“哦,腦子有些不清醒,還請公公海涵。”
說完,蕭瑜楓又一作揖,婚約已經解除?也好!
還真是世事無常啊,當年他薄情對待李檸溪,最後落得這般下場也是活該,不知這一世她過得還好嗎?
目中帶著些許懷念,或許是年紀大了,總喜歡回憶從前,他收回目光,開始向眼前的公公打聽。
“敢問福嬌公主和我之間都發生了什麼嗎?李公公放心,等你一一告知後,在下就離開,不會給您添麻煩。”
“這……”
那公公考量一會,到底因爲之前蕭丞相有恩與他,開了口。
“原先您和福嬌公主有婚約,但……”
半刻鐘之後,蕭瑜楓終於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也明白了這具身體的前意識爲何要撞牆自盡,年少太輕狂,自負清高難以接受罷了。
“謝過公公。”
知道李檸溪現在日子過得不錯,他的心裡也好受了許多,前世正是因爲他的休妻,導致她再嫁,最後都是落得不圓滿的結局,這一世重來,與他了無瓜葛也好。
但蕭瑜楓不會想到,那公公抱著報恩的念頭,終究還是不忍蕭丞相府中子弟凋零,更何況蕭瑜楓還是蕭丞相唯一的子嗣!
他來到勤書殿外,看到在門口等待的李公公,他有些躊躇,最後再李公公耳邊輕語幾句,李公公讓他在門口等著就進了勤書殿。
“稟皇上,蕭瑜楓昨晚撞了宮牆,被宮中守夜的管事發現,如今正在宮中修養,不知要如何安排與他!”
深知蕭家大勢已去,蕭瑜楓卻又在這個關頭撞宮牆,他也不敢自作主張,只能來請示李弘。
“哦?”
停下批改奏摺的筆,李弘眉宇微皺,蕭丞相已請辭,他兒子這又是鬧哪一齣?
“讓他進來。”
他倒要看看,這蕭瑜楓還要搞什麼幺蛾子!
從蕭瑜楓接到消息,到他來到勤書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三皇子和他相比,可是差遠了!
目光微垂,蕭瑜楓叩拜在地上,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暮色氣息,不似之前,年輕氣盛,自負清高。
“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看出蕭瑜楓的變化,李弘眉目之中沒有一絲變化,一個人經歷這麼多,還是原來的模樣,那就是愚蠢了,他就那樣晾著蕭瑜楓,也不急著詢問,自顧自地批閱著奏摺。
“謝主隆恩。”
雖謝過皇恩,蕭瑜楓卻沒有站起身來,看出李弘的意思,蕭瑜楓苦笑一聲,想起父親因自己而落得如此下場,恐怕眼前的這位帝王也是功不可沒啊!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對自己父親的處理結果他心中有愧,不管今日皇帝詔他所爲何事,爲了父親,他必須先開口。
蕭瑜楓跪的筆直,如同他還是前世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啓稟皇上,先前的事宜都是草民,爲了不放棄仕途,請父親協助的,還請皇上開恩!”
“這麼說來,你是來求情的?”
剛被蕭瑜楓的行爲迷惑,再一聽這番話,李弘心裡頓時燃起怒火,他已經很仁慈,事已成定局,再怎麼說,他也不會改變心意的。
“不,草民沒有這個想法,草民是來向您請罪的,以還福嬌公主一個清白,了卻心中一樁往事。”
爲了打消李弘的猜忌,他又接著說道;“求得皇上的贖罪後,草民將踏上征程,去雲遊山野,做一個閒人,還請皇上明鑑。”
說完,一個重重的響頭在大殿內響起。
“嗯,那你就去替朕打掃幾天馬廄,以此謝罪吧。”
皇上心中難免一驚,此時的蕭瑜楓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於以往,先前只覺這孩子偏激重勢,念及舊恩,他決定觀察些時日再做打算。
“謝主隆恩。”
蕭瑜楓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跟隨著李公公的步伐去了馬廄。
換上便服,蕭瑜楓開始向師傅虛心的學習料理馬場之事,從原來的不熟練,再到熟能生巧,最後完全掌握。
過程中難免有被馬兒踢到或者是濺一身馬糞,他還是很有耐心的去處理事宜,爲人處事也沒了先前那股子瞧不起人的勁頭。
“馬兒,今日過得怎麼樣?”
馬天生具有靈性,相處得久了,蕭瑜楓也會和它們交流,雖然得不到迴應,但比起先前的爾虞我詐,自我感覺心中暢快。
殊不知一切都在被人暗中觀察著,一舉一動都被上報給了李弘。
“嗯,那朕的硃砂筆來。”
離他讓蕭瑜楓打掃馬廄已過去數日,這些日見來人的稟報,他的確是收斂了性子,也沉穩了。
思前想後,蕭瑜楓是因爲仕途才犯下這些事宜,更何況這裡面還因爲有他推波助瀾的緣故,如今蕭丞相已經辭去,他的心腹大患算是解決了一個!
在看眼前的青年也算順眼,李弘略一思襯,直接寫了一道聖旨讓李公公帶去給蕭瑜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蕭瑜楓悔過自新,朕見心憐,封蕭瑜楓爲少師,欽此。”
見蕭瑜楓半天沒有動靜,李公公把聖旨交到他的手上。
“謝主隆恩。”
回過神來蕭瑜楓忙不迭謝恩,面上卻是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