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 馬車店嘈雜的聲音, 將淺眠的白老爺子與文景深父子吵醒, 瞧著通鋪上, 雷打不動、酣睡鼾睡的葉家人, 不由流露出好笑與羨慕的目光。
“白先生,咱們上午先去縣醫(yī)院買草藥, 然后再去縣城辦事處, 下午葉同志他們走親戚, 咱明天回碧山鎮(zhèn)?”
“明天我得去黑市給老伙計買點東西, 周一或周二再出發(fā)回鎮(zhèn),讓他們在葉家再多呆點時間?!?
兩人小聲說著話。
文陽熙在一旁靜靜聽著。
臘肉與紅薯的香味兒,終于喚醒沉睡的葉家大老爺們。
將自己收拾干凈,背著大背簍,在煙霧籠罩的秋季早晨,一行人往北邊縣醫(yī)院走去。
縣醫(yī)院是一個大院子, 里頭有幾棵小樹,也沒有花園、魚塘、草坪啥的,圍墻還是黃泥土圍墻。
院內有幾排白墻黑瓦平房, 將它們分成各科室、部分病房。治病主主要是吃藥,打小針。藥品最常見的就是中藥, 醫(yī)院里有專門的中藥熬藥處。
至于手術什么的,可以這么說,醫(yī)院打吊針的都少的可憐,有的護士根本不會打吊針。一句話:頭痛發(fā)燒, 阿司匹林一包。
這也是當初李嬌紅聽到‘開刀什么的’,立即變臉。醫(yī)院里,吊水都不太會的護士,她敢讓醫(yī)生開刀嗎?
在這年代,有能力的中醫(yī)特別吃香,退伍的軍醫(yī)更吃香,在哪里都得被好好供奉著,根本不愁養(yǎng)不活全家人。
白老爺子跟著老伴,窩在一小山村,實在是‘屈大才’。
走進縣醫(yī)院,最先聞到的不是什么消毒水的味道,而是濃濃的中草藥味兒,在醫(yī)院最左邊,擺著一張桌子,病人們家屬排著長隊取新熬制的中藥。
甜妹兒瞅著一溜煙兒的平房,心里可發(fā)愁啦,這醫(yī)院看著就不太靠譜,以后家里有人生病,是不是只能靠白爺爺。
實在太愁人!
果然要買很多醫(yī)藥種子。
進入醫(yī)院前,得先到一張木桌子,前報道登記。
“你們誰生病啊?幾歲?。磕挲g?婚否?頭痛還是肚子痛?。俊钡怯浀拇髬?,既不是護士也不是醫(yī)生,她頭也不抬,熱心問得跟相親模式差不多。
“同志你好,我是白毅參,來找你們的祝院長。”
這還是第一次,甜妹兒聽到白老爺子的名字。
“你們可算來啦!院長今早一直惦記著您。”
登記大媽笑得更熱情,筆紙一放,吧啦吧啦話說得賊溜,領著他們去醫(yī)院最近面一間磚瓦房——祝院長辦公室。
還沒進門,頭發(fā)花白、國字臉粗眉毛、精神飽滿的祝院長,可能聽到什么動靜,大步邁出來,激動不已。
兩位退休軍醫(yī)老友以男人放棄摟在一起,大力拍背。
“你這老家伙,要不是這場暴雨,還舍得來縣城看看老伙計?”
“路途這么遠,顛得骨頭架子都散了,你不也沒去看我跟老夏!”
“骨頭架子散了,我能給你拼好,盡管來,老夏那家伙真不出來!”
“拼?就你那半吊子洋醫(yī)技術?”
從門口到院長辦公室,兩老伙計一直互懟,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而甜妹兒見怪不怪,四處打量這十分老舊‘氣派’的屋子。
屋子內老磚墻上刷得白灰已經(jīng)發(fā)黃,一進門,最先入眼是墻上掛著大大小小十來面錦旗,都是人民群眾的感激旗幟。
旗幟旁邊,是擺放文件的黑色大柜子,上頭有鎖。柜子轉角,兩張老式辦公桌,桌子有上黑紅色老漆,桌上壓著一塊玻璃,玻璃里夾著一些灰色老照片。
甜妹兒用超人視力看到,照片里有好多軍人合影,其中有一個軍衣帥哥,跟丑的臭師父一摸一樣。
桌子對面,靠墻擺放著,一條木制兩米長的椅子,用一塊一塊木頭釘成,他們所有人坐下去,還有空閑的位置。
正當甜妹兒瞧的起勁兒,白老爺子招呼她過去:“甜妹兒來,叫一聲祝爺爺。這丫頭可是臭老頭的寶貝徒弟,你這當老輩的,見面禮呢!”
這就是白老爺子,刻意領葉家人,到縣醫(yī)院與縣辦事處的原因。
甜妹兒是讓老伙計難得上心的徒弟,長大后她萬一不在村里混,出村也能有人照顧一二。而且,還能夠擴展一下眼界類的。
“祝爺爺!”
脆生生的稚嫩童音。
白老爺子阻止葉爸爸的手,笑著對他搖搖頭。
另一邊,祝院長萬分驚訝。
夏老頭的性子他很了解,脾氣暴躁、心高氣傲、獨,但他的能力與才學,確實值得他驕傲,誰都預料不到他會收徒弟,還是一三歲女娃娃。
“甜妹兒是吧?真乖!祝爺爺不知道你要來,也沒準備啥好東西,這個鎖給你玩?!弊T洪L邊和善將一塊精巧銀鎖遞給她,邊好奇瞅著裝乖的小丫頭。
長相標致、眼睛清澈明亮、機靈活潑,是個聰明的,生的比自家孫子孫女令人稀罕。但實在看不出,哪里竟值得夏老頭的關注,莫非是因為這丫頭跟他長得像?
這么一瞧也沒錯,夏老頭年輕的時候,卻是是一俊俏漢子,引得隊里少有的姑娘惦記著,可惜他不為所動。
可能因心理暗示,他越看越像。
葉爸爸:敢說出來不?我保證不打人!
祝院長自以為得到原因,他想到夏老頭孤苦伶仃一個人,摸摸甜妹兒的頭,親切問道:“甜妹兒,你還想要什么?只要祝爺爺有,都給你!”
甜妹兒總覺得他眼神怪怪的,出于有所求,乖乖道:“我想要草藥的種子,種在家里頭,以后爺爺他們,還是師父生病,就不同花錢買藥啦!”
縣醫(yī)院里藥材多吧!
“哈哈哈,還是個孝順丫頭,真聽話!呆會祝爺爺給你來兩包普通藥材種子?!?
祝院長干凈利索答應下來,甚至還搭上一本百草藥書,心里好奇夏老頭咋哄娃娃學字的,像只貓爪癢癢,他恨不得立馬去碧山村里看老友的笑話。
“話說你個老頭子,在村里面,也能給我找麻煩,那個大姑娘高中生李嬌紅的腳是咋回事?”
白老爺子愣神片刻,才反應他口中的大姑娘是誰,搖搖頭道:“她跟我有什么的關系!”
李嬌紅被送到縣城醫(yī)院,腿腳果然變得嚴重,院里年輕醫(yī)生不敢診治。也就祝院長,以及一個老中醫(yī)有法子,偏偏祝院長有事出縣城,老中醫(yī)又是個古板性子。
跟李嬌紅活躍性子碰撞,縣城醫(yī)院整天讓病人看笑話,氣得一向以治病救人為醫(yī)德的老中醫(yī)說挑梁子不干。
等祝院長回來,聽說從碧山村送來,還有白老爺子的診治話語,想一下,直接把這位嬌病人,送到市里大醫(yī)院去。
一個多月,花出去不少公費。
李嬌紅還在市醫(yī)院治療,氣得公社領導干瞪眼,這都找的什么破高中生,怪不得被送回來。
現(xiàn)在,公藥費終于停止。
李嬌紅立馬打包出院,至于她的腿有沒有治好,祝院長也不太清楚。
“是,跟你沒關系。感激你讓我沒遇到這么麻煩的病人以及家庭?!?
“既然感激,藥材給我多便宜點!”
“這可不行!”
一番懷舊與打趣話語后,祝院長與白老爺子開始論醫(yī)術,聽得其他人云里霧里,只能傻笑地喝一杯又一杯溫熱的茶水,最后干脆不陪笑,去外頭院子里轉圈。
而暈暈乎乎的甜妹兒,被葉爸爸拴在白老爺子旁邊,她代表的可是師父夏老爺子,勉勉強強‘三好友’相聚。
“尋常藥草有,量多有點問題,其中幾種恐怕得等一兩天,等送來再給你。黑市那頭你要不要去轉轉?我找人陪你?”
“肯定要去轉轉,買一點東西。臭老頭心大,直接把全部身家給我,讓我替他買一些東西。糧食什么的,肯定得買,那臭脾氣……”
“得,他又拿啥古醫(yī)書給你交換,能不能給我也瞅一眼……你們車坐不下吧!我找個人加輛車,送你們回去……”
等兩人討論好,甜妹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身上蓋著大棉襖,被無聊醫(yī)學知識催眠睡著啦,錯過很多關于師父的消息。
從縣醫(yī)院出來,一行人則去縣城東邊的縣辦事處。
縣辦事處是建國前的舊衙門改造而成。
原來大堂、二堂,改成前大廳,后大廳兩部分。前面是會議室,后面也是幾間白墻黑瓦平房,作為會客室、接待室、辦公室,辦事處公共食堂等等。
沒有電話,沒有暖壺,公共食堂全憑票買飯,除去病號飯是一碗細白面,其他也都是紅薯、雜糧、米飯、粉條等等。
辦事處最貴的是公用腳踏車與一個小鬧鐘。
里面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全新全意為群眾服務,只想著幫忙解決問題。
一行人從大廳進去,各種各樣吵鬧的聲音不絕于耳,誰家彩禮少啦、誰家孩子搗蛋、誰家吃不起飯……甚至娶不起媳婦兒,也在這里哭泣,找公道。
辦事員們忙得團團轉,能解決幫忙解決,不能解決的好聲勸慰,大部分家事也只能勸說。他們像是一個聽人抱怨的垃圾桶,看得葉家人驚嘆連連。
這辦事員真好脾氣,處理問題,還沒葉二嬸干脆直接呢!
在辦事處,白老爺子的朋友是他曾經(jīng)救過的人,關系雖沒祝院長那么鐵,但這么些年來,人家一直感恩戴德。
一聽要辦戶口遷移,他聽完文景深的具體情況后,不影響、不破壞規(guī)矩,十分鐘基本辦好,就差張隊長一方的接納。
“……今天太麻煩你啦!”
“謝什么,昨日白大夫你們來,我都沒有好好做東,今天委屈你們吃食堂。要是白大夫你們不吃,這戶口的事兒……”
而且在他的強勢挽留下,葉家人沾白老爺子的光,花辦事員的糧票,第一次在鐵飯碗的公共食堂吃飯。
他們吃得是滿滿一大碗燉白菜加豬肉的粉條,用的是大骨頭湯,可以加麻辣,吸溜吸溜,香味濃郁,鮮滑燙暖,這可是食堂里最貴的一種飯菜。
量特別足!
甜妹兒:……只比媽媽差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在紅色時期前,除去對地主以及封建迷信打擊,很多干部的熱心是我們難以想象的。
曾經(jīng)聽說那時候有人帶著一溜達餓得不行孩子,去哭泣啥的……
紅色時期,主要是事情更多更嚴格,稍微不注意就……然后就流行幾不,其中有一個就是“不幫”。
嗯嗯嗯,葉子啥都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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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去醫(yī)院,最怕打針。
經(jīng)常被幾個人按著,才能扎屁股,捂臉……一不留神,滿醫(yī)院跑……我媽滿醫(yī)院追。
而且吃藥一定要有糖或者橘子,不然不吃。
最討厭吃黃連,那種一放嘴里,來不及咽下,就苦得……
中藥不好喝,需要里面放紅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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