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赤爾母親、姐姐、奶奶等女眷, 正拿著盛滿米酒的粗陶瓷杯, 或端著幾個小砂罐、里面裝滿特色烤茶,還有數個配套茶杯, 紛紛來口唱起清亮悠揚的民族山歌,一步步朝著他們走來。
酒在彝族村民生活中, 對表示禮節(jié)、遵守信義、聯絡感情有不可缺少的作用。
而茶也是彝族的主要飲料,多喜歡烤茶,本地待客互不同飲一罐烤茶, 每人都會遞上一個小沙罐、一個茶杯。
敬酒、遞茶基本以長為尊。
此刻, 咳嗽得特別嚴重、面紅耳赤的陳教授,接到家中最高長輩赤爾奶奶的一碗自制雜糧以及一砂罐烤茶。
他猶豫片刻, 道一聲謝,選擇接過散發(fā)清香酒香的雜糧酒,小小抿一口, 本來準備潤喉解咳。
結果——
“咳咳咳!”
陳教授咳嗽得越來越厲害, 瞳孔不自覺放大,雙手不自覺捂住脖子, 手里粗瓷碗快速滑落, 在赤爾等人驚呼下, 快要掉到火塘邊, 這絕對是大忌。
此刻,陳教授真的踹不過氣來,他像是被捏住氣管一樣, 脖子手上青筋直冒,一股從骨子里生出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救命!
他連這兩個字都發(fā)不出來,汗毛直立,心臟從未如此劇烈跳動過,快要蹦跶出來。在呼吸急促間,他甚至看到身邊黑漆漆影子的幻影,感覺自己也……
在瓷碗快要砸到地上那一刻之前,一只圓潤白嫩的小肉手穩(wěn)穩(wěn)接住,避免碎落尷尬與不詳的局面。
“陳爺爺,沒事吧!”
甜妹兒挑兩下眉頭,另一手擔心地輕拍陳教授背部,暖流悄無聲息暗指某個穴位,果然他開始大口喘氣。
赤爾一家人神情有些不好,火塘邊敬酒發(fā)生此類事情,對于他們來講,確實有些不吉利,但礙于貴客情面,且客人差點受傷,待客態(tài)度依舊不變。
旁人只當陳教授被口水與甜酒噎住,卻不知他那一刻的感覺,清醒過后,眼前幻覺黑影不見,看到的是其他人關心的目光,他心里一暖。
但手腳溫度真的降到零度,身上冒得都是冷汗。
他不敢對旁人講,在那可能不到一秒鐘,像是在一坨黑影幻想里,看到一張人臉,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熟悉人臉。
這一定是眼花。
“謝謝甜甜丫頭,大家對不住,我這是先前被口水嗆到,請問有沒有清水?!?
陳教授休息好一會兒,面帶歉意,起身對著赤爾奶奶又是彎腰又是道歉,只要不涉及任何封建迷信,他還是那個知識很淵博的講禮大學教授。
赤爾奶奶非常有親和力,連臉上皺紋都帶著一股慈善味兒,她笑瞇瞇擺擺手,轉身去拿干凈碗倒熱水。
氣氛漸漸緩和。
陳教授每每想說點關于祭拜等東西,‘咳咳咳’,喉嚨總忍不住有點癢,自己把自己的話強制吞進去。
更主要的是,他心底有點發(fā)毛,總想起那一張臉。且還感覺后背似乎有一點點發(fā)涼,涼意漸漸穿過身體,趕緊把背簍里的藍色長袖薄衣披上,以免感冒。
這一定是心里作用。
“陳教授沒事吧?”
李連長見他額頭、手心出汗水、面色通紅,但竟然添加外套,覺得十分莫名其妙,這是冷還是不冷呢?
陳教授搖頭笑道:
“屋里感覺有點涼。”
李連長:……什么鬼?
夏季炎熱酷暑,他們還圍著火塘接受主人的盛系宴請禮節(jié),屋里沒出汗的只有葉甜甜與山紳,其他人早就汗水直冒。
好在酒茶敬過之后,在夜晚火把節(jié)開始之前,他們都被允許在村里自由活動,客人本就不是犯人。
額頭有熱汗的劉強龍同意點頭道:
“今個兒天氣現在是不熱,快到水寨后的一截路,比前面好很多。”
山紳立馬想起之前水族鬼師的無意一瞥,心底不由有些發(fā)毛,他看向陳教授身上的桃木掛件,總覺得有幾分失色,上面刻畫也有一些模糊。
‘該怎么辦?’
收到眼神暗示的甜妹兒聳聳肩膀,找鬼師或薩摩唄!
此刻,小插曲過去,彝族婦女姑娘們已經唱著自己民族的祝酒歌,按照外表年齡從大到小粉團紛紛給客人們獻上的酒與茶。
根據彝族民俗,面對主人的熱情,客人們可收下而不抽不飲,最好不要拒絕,這時候也不會有傻子選擇拒絕。
山茶也是精貴品,這烤茶味道比粗糙農家茶味道更好,葉三叔李連長劉強龍喝得津津有味。
而林君英甜妹兒山紳,更偏愛誰愛味道清甜辣的糯米雜糧酒。
兩個大斗碗是尊客的。
大人們還來不及阻止,貪米酒的兩個小家伙,已經端著大斗碗把彝族家較高度的甜味雜糧酒釀全部喝光,比他們可爽快得多。
赤爾爽朗一笑道:“好!”愛喝酒的民族最愛遇到此類客人,果然不愧是他們特意請的貴客,有對比才更有滿意度。
“好喝!”
一碗下肚,甜妹兒臉紅彤彤的,黑亮眼睛里泛起兩分水花,還打個酒嗝,漂亮眼睛看向漂亮彝族姑娘。
“再來一碗!”
蒼白臉色同樣染上絢爛紅暈,山紳說出甜妹兒的心聲。
啃著窩窩頭小粉團歪歪頭,對著裝雜糧酒的瓷碗,條件反射地吐出舌頭,舔舔嘴邊的毛絨絨。
葉三叔放下酒碗,拎緊兩個不斷向前的小豆丁,無奈道:“甜妹兒,山紳,你們不許再喝酒,萬一喝醉?!?
話音剛落,甜妹兒用力一捏,手里瓷碗直接碎成瓷渣,她歪歪頭,無辜眼睛盯著三叔,用軟軟糯糯小奶音撒嬌道:“三叔,你看碗都碎啦!”
其他人:……醉貓!
山紳同樣用力捏碗,自然沒反應,最后委委屈屈道:“三叔,我的手疼?!?
葉三叔:……你叫誰是三叔。
甜妹兒把他的碗接過來,快速捏成碎渣,踮起腳尖,用軟綿綿小手摸摸山紳頭,他本來就漂亮眼睛比夜空還好看。
并不知道講什么的其他人:……
醉酒對于彝族村落并不是一件壞事,赤爾奶奶媽媽已經去給客人備解酒湯。而其他女眷繼續(xù)殺小豬,準備做鮮麻香辣的彝族坨坨肉,這可是火把家年年特色。
兩只醉酒紅豆丁乖乖排排坐,仿佛剛剛的徒手捏碗,根本不存在,但劉強東屁股往旁邊挪動兩下,生怕自己也變成渣渣。
至于僅喝一口、起身醉得抱著木柱子跳舞的劉強東,以及沒喝雜糧酒、裹著一件長袖外套依舊骨頭發(fā)涼的陳教授,早就被醉酒娃娃拋到九霄云外。
好在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醉酒的甜妹兒,還在赤爾姐姐幫助下,換上一套漂亮的民族服飾,貼身精巧小背心與五彩百花長裙,柔順黑發(fā)插上一支銀簪花,淋漓盡致地展現少女的甜美可愛,比傳說中的小仙女更漂亮。
葉三叔愁長大一女百家求。
旁邊長輩們看得好想偷回家里養(yǎng),至于剛結婚的小年輕夫婦們,突然想回房造一個萌萌噠的小閨女。
彝族姑娘心里明白,恐怕今年火把節(jié)選美冠軍,再怎么都比不過不到一米五的外村小姑娘,雖她相貌未完全張開,但那周身氣質卻比其他大人強更多,不容任何人忽視。
而醉酒的山紳臉色更紅,心跳加速,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一直無意識地歪頭傻笑,那模樣更像地主家傻兒子。
她眨兩下長而翹的睫毛,霸氣宣布道:
“我最漂亮!”
“嗯哼,你最漂亮……”
山紳傻乎乎嘀咕呢喃,旁人也聽不太清楚具體內容,只當是小鬼酒話。
迷迷糊糊的甜妹兒,混混沌沌中度過整個白天,意識清醒后,見到就是旁人各種復雜的神情,還有羞意沖天的劉強龍,以及唇色變淺的陳教授。
“原來米酒也能醉人!”
兩豆丁被勒令遠離一切酒壇酒碗,包括酸酸甜甜的米酒釀。
在火把節(jié)準備的最后時間里,見到赤爾爺爺的甜妹兒,抽空問一句:“畢摩爺爺,那位水族水書先生——”
話語未盡,老畢摩拿著祭拜用品離開前,只講三個詞語。
“過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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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鄰近所有村寨彝族村落的村民們,聚集在一起,這是所有畢摩共同挑選的燃火地點。
因為非本族人,甜妹兒等人拿著還未點燃的火把擠在人群后方,他們附近,還有盛裝出席的其他村落的人。
對于唯一出現的漢族客人,很多民族的男女老少投向打量目光,尤其對身穿彝族服飾的甜妹兒。
穿得美美的甜妹兒心情不錯,維持著燦爛奪目的笑容,惹得許多各民族少年男孩,或偷偷把花扔過來,或光明正大送花。被護犢子葉三叔全部狠狠瞪回去。
山紳松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
甜妹兒環(huán)視四周,看到距離不遠處的白發(fā)水族鬼師,他身邊都是幾位不同民族的老人,其中一位白發(fā)蒼蒼、皺紋橫生、渾身散發(fā)恐怖氣息的老婆婆最特別。
不等她多瞄幾眼,此刻在人群中央,由一位最年長的一位畢摩以最以傳統(tǒng)方式擊打燧石點燃圣火,然后開始誦經祭火。
他把整個豬頭擺放在神臺中央,再又把煮好的土雞、糍粑、糯米飯、醇糧酒,整齊有序地擺放在神臺上。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外婆生日浪一天,明天恢復正常,爭取兩章,加油加油。
親人朋友都在問什么時候結婚-_-#-_-#,感覺太……到下午吃飯之前,手機已經沒電,在山莊里充電器忘記帶,旁邊的接口不一樣。
下午一直保持著尷尬不失有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