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輝在杭州的動畫公司與其說是在給國外的公司作外包，不如說它以做外包為名義，實際上是劉欣的動畫工作室的人才貯備基地。公司僅有的幾單外包生意都是接的劉欣的動畫工作室的生意，短短的時間內就迅速打響了名氣，因為《浦海堡壘》、《世界空戰物語》的制作單位上都掛著這家公司的名字，就連《全金屬狂潮》也有這家公司的參與，不出意外的話，在十月新番《叛逆的魯魯修》結尾的時候，也能在字幕上看到這家公司的名字。

無數中國本土動漫企業羨慕這家表面上已經打入了日本市場的明星企業，它創造了偌多的gdp，員工享受著高工資，還能夠去日本培訓，幾乎是業界的標桿。但是實際上整個公司的靈魂都在劉欣的工作室里，余杭的公司相當于日本公司的分部，余杭公司的管理層并不能夠控制自己公司的發展，它本身就是作為附庸存在的。

于是日本工作室的中國分部的領導層很有意見。

普通員工是沒有意見的，他們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了，眼見自己制作出來的并不是低齡的幼兒動畫并且能夠在日本找到市場，對于員工們來說，不管哈不哈日，這都讓他們精神滿足。而被招聘來管理整個公司的管理層就要痛苦和糾結的多，他們所發揮的作用并沒有他們一開始想象得那樣多，基本上就是充當了工頭的角色。成為了來自日本命令和要求的執行人，他們手上幾乎沒有自主權，余杭的原創世界動畫公司在國內也沒有作品。

這是最要命的，基層工作人員拿工資，磨練技術，逐漸成長為不遜色于日本動畫從業者的高素質人才，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夠找到工作。在日本的高層名利雙收，票房不停地刷新。夾在中國的中層說是管理者沒有管理者的自主權，說是技術工作人員，他們在技術上面所做的又很少。

于是沈正輝的到來讓管理層決心攤一次牌。無論如何必須奪回一點點經營自主權。不能完全淪為日本公司的配套。

這正契合了沈正輝的心思。

此時站在沈正輝面前的ceo沈強，雖然和沈正輝是校友，說起來還是沈正輝的學長，因為同姓沈。還是家門兒。但是他站在沈正輝的面前還是非常緊張。國內的動畫市場是什么樣子的。沈強還是了解的，最賺錢的動畫也都是沈正輝旗下的公司出品的，所以對于要求有自主權能夠獨立自主制作動畫。沈強在構思說服沈正輝的發言的時候還頗花了一點心思，他覺得沈正輝把動畫部門分拆掉而不是加強鵬城的星輝動畫，轉而在余杭成立新的動畫公司，肯定是為了差異化經營，絕不是為了將制作低齡幼兒動畫的部門增加擴大。于是他頗費心思準備了一個長篇的發展計劃演講，著眼于長遠布局，準備說服沈正輝在全年齡向動畫上燒錢，說知道剛剛說了一個開頭，“我們想要爭取一點自主權，做一點中國本土特色的全年齡向動畫片?！?

“好啊！”沈正輝這個回復讓沈強把構思了好幾天的發言全部噎在肚子里面了。

“沈董，您說好？”

“嗯?！鄙蛘x點了點頭，“我也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你們能夠主動提出來，這很好。有計劃準備怎么做嗎？”

沈強愣了一下，急忙遞上計劃書。

思路還是頗為陳舊，沈強的想法是從深挖古典文學名著，嘗試多種風格，甚至包括水墨畫的類型，通過政府的關系和省電視臺先搭上，這樣起碼餓不死。《三國演義》、《西游記》、《紅樓夢》、《封神演義》、《隋唐傳說》這些都是很好的原始題材，沈強的意思是先組建一個編劇組，對故事進行改編，以便于動漫化的制作。計劃書寫得中規中矩，也算是業內平均水平以上了。

沈正輝不得不承認，中國動漫事業的落后不是沒有理由的。

他把計劃書先放在一邊，沈強看上去就有些緊張了。

“我們公司和博雅文化關系很深，你知道嗎？”沈正輝問道。

沈強點了點頭，“聽說過，他們是我們的股東。”

沈正輝繼續說道，“博雅文化旗下有一家站叫做起點，你聽說過沒有？”

沈強愣了一下，“聽說過，網絡小說嗎？只是我平常不太看那種……”

“你的計劃還不錯，不過自己組建編劇組什么的和我們的觀眾離得太遠了，未來的形勢絕對不是我們拍什么別人就看什么，既然你瞄準的是全年齡向，那么顯然，我們的觀眾也不是年輕到只要是動畫片都喜歡的人群，所以對于題材的選取和甄別我們應該多借鑒一下有成熟市場的國家的做法，譬如日本?！?

沈強是真的覺得坐立不安了。

“我在鵬城和金鴻和星輝談的時候就說到，金鴻是一個很好的漫畫平臺，它上面有很多優秀的作品，如果是得到了廣泛認可的作品，我們就應該試著把它動畫化，當然，中國的這個動畫的氛圍不是太好，大家都認為動畫片是不正經的小孩子看的東西，所以我們一直以來的市場都是外部的，現在你們想著自己動手這很好，不過我們還是面臨著培養市場這個一個艱辛的過程，所以考慮到這個，我們就要盡量在題材的選取上討巧。”

“您的意思是可以選擇起點網上受歡迎的小說改編嗎？”

“不僅僅是小說?！鄙蛘x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半天抬起頭來才發現沈強還愣愣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我想東西走神了?！彼嗣约旱念~頭?！斑^段時間，博雅文化應該會進一步地進行業務調整，會緊隨著起點中文退出原創漫畫網，這就算是很好的題材庫了，雖然我知道你們正規中文系出身大概不太看得起網絡上的作品?！?

沈正輝分明掃到了沈強嘴角一閃而過的嘲諷的表情，“不過，站在我的角度，我要考慮整個產業鏈的配合和形成?！彼稚献鲋謩?，把計劃書推到了沈強的面前，“這個還是你來做。我只看結果?！?

沈強咽了一口口水?！跋薅ㄎ覀兊念}材范圍嗎？”

“你本人可以到起點看一看，或者讓你手下的人，我們的員工都去看看，當然。也不局限于起點。榕樹下也可以。不過我總覺得那個地方的作品不太適合改編成動畫片?！遍L出了一口氣沈正輝繼續說道，“不過我有個建議，第一部作品很重要。想要成功的話，就不要選擇太風格化的作品，選擇一部搞笑的作品成功的幾率就會大得多?！鄙蛘x敲了敲桌子，“你好好想想，我到時候再看你們決定了之后的計劃書?！?

沈強懷著惆悵、有些興奮，還有些頭疼的心情離開了沈正輝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著的，沈正輝一走就可以充當會議室。

沈正輝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面也想了很多，最后拿起電話來，開始約談博雅文化下面子公司的老總們，想了又想，他又給王安然打電話，“你姐姐最近有空嗎？我想開個公司的會，能不能請她列席。”

王安然有些奇怪，“你直接給她打電話不就好了嗎？我記得前段時間她和我說也想見你來著?！?

“有說是什么事情嗎？”

“投資的事情吧，”王安然隨口回答道，“好像和企鵝和阿貍有關系似的，怎么了？”

“沒事?！鄙蛘x放下了電話，心道這就是給你打電話的目的，同時也開始做心理準備，準備了好長時間，等到說話的言辭都思考得差不多了才提起了電話。

“你居然還知道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是王安萍恨恨的聲音。

沈正輝費勁了唇舌才把王安萍對企鵝和阿貍兩家公司的怨念安撫下來。企鵝到現在為止不知道怎么賺錢，都是靠著一輪又一輪的風險投資燒錢，王安萍被拖進去燒了不少錢，這一次居然又被沈正輝忽悠著又從小超人手上買了股份，她自然怨念深重；阿貍那一邊，管理層對于國內的紅色始終抱有戒心，一再將王安萍的擴充資本計劃拒之門外，一門心思地想要引入外資股份進入，王安萍被不能干涉的獨立運行創業團隊折磨得焦頭爛額。

不過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在被折磨的同時，這批創業團隊也被她的背景和能夠動用的資本所折磨。所以他們要引入外資資本，目的就是為了和國內的投資人平衡。

出席在博雅公司發展討論會上的王安萍一點好心情也沒有。

沈正輝要節約時間，于是整個討論會就變成沈正輝單方面闡述自己對于將來互聯網發展方向的描述，然后再向各個子公司布置發展的任務。由于沈正輝如此言之有據，加上言必稱日本和美國的例子造成的見識上的壓力，在整個會議上，各個運營團隊都只能不斷學習沈總的講話精神，等到自由討論讓所有人發言的時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安萍——這些團隊幾乎都是她找來的。

“按照沈董的要求去做?！蓖醢财己唵蔚囊痪湓捊Y束了所有可能的爭論。

在這短短的三年時間里，王安萍從事了她能夠想到的自己感興趣的所有行業，房地產、金融、風險投資等等，這其中還包括她以前沒有興趣電影電視制作和發行。驚人的財富也在這短短的幾年時間里迅速膨脹起來，等到王安萍轉身回頭看的時候，她本人都被她自己的事業所綁架了，她必須忙忙碌碌地處理自己事業發展中遇到的問題，她在家里的地位上升，親戚們開始希望能夠從她的事業中得到好處，這其中還包括她的兩個伯伯，就連在她父親眼中，她的地位也變得重要起來，家里面的人對她抱有了更高的期待，于是王安然在政界發展。她在商界發展，互相扶持的想法就這樣在家中通過了。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重大的變化，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身邊這個人——王安萍瞥了一眼沈正輝，如果不是他的話，自己大概在某個國企當個混日子的領導，或者借著自己家里面的權勢換取鈔票，王安萍偶爾有空會思考一下如果沒有沈正輝自己的人生道路是怎么樣的，即使她自矜于在商業上頗有造詣，但是眼下的成就似乎并不是完全的自己的成績。

“你又有新想法了？”王安萍問沈正輝，這時是會后了。

“當然?！鄙蛘x撓了撓頭說道。“小說和漫畫絕對不僅僅局限于動畫、電視、電影的題材這么局限，日后技術的發展，網頁游戲的成熟，會讓有小說故事背景的游戲成為吸金利器。如果不是我強忍著自己好高騖遠的本性。我幾乎現在就想搞個游戲公司。不過不急，等到時候隨便收購幾家公司就好了，反正上游產業鏈的布局我們已經基本上完成了?，F在就是好好發展，應對競爭對手的工作了，我們這么占優勢，做好我們自己我們就已經贏了?！?

“我可看不出來?！蓖醢财己吡艘宦?。

“實在不行的話，把概念包裝一下，拿到股市上面去上市，圈錢走人也可以??！”沈正輝笑瞇瞇地回應。

“說道上市，”王安萍繼續說道，“企鵝盈利上市都遙遙無期，你居然一轉手花了1800萬美元從小李手中買了20%的企鵝股份，這不是說企鵝值9000萬美金，七億多人民幣嗎？你還真敢做??！”

“相信我，等上十……甚至不用等十年，等上幾年，你就知道這個價格是多么劃算了?！鄙蛘x急忙解釋道。

“哼！”王安萍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生氣，“現在你覺得在網上寫小說、畫漫畫也能賺錢了？”

“絕對賺錢，當前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和落后的生產力的矛盾，文化產業這塊蛋糕只會越做越大，你現在能夠多蓋一家電影院就多蓋一家電影院，保證日后賺翻?！?

王安萍當然明白土地的價格在很長的時間里都只會上漲不會下跌，特別是電影院這種娛樂場所及其附近的土地，可以預見，未來的地價上漲必然遠遠超過自己的貸款利息的增長速度。但是王安萍不覺得自己就應該對沈正輝的態度滿意。

“聽說劉家的女兒被你拐去了日本，你還把人家丟在那里?！?

沈正輝被噎住了，“她已經成長為一位優秀的動畫制作人了，《浦海堡壘》她有參與制作，最近日本好幾部受歡迎的新番也是她制作的，她在日本有自己的事業，絕對不是被我拐走這么低俗。”

“你就扯吧，”王安萍撇嘴，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你應該和你的這位女朋友說說，有空應該多回家看看?！彼坪跻庥兴?，“她爸爸媽媽都要不認識她了。”

沈正輝以為這還是對自己的指責，于是只好含糊地說道，“我會轉告她的?！?

“你準備用國內的公司生產動畫片和動畫電影的想法不錯，我已經聽說了，我們和日本的關系要有所變化了，以后二手販賣這種事情大概確實做不了了?！蓖醢财颊f道，“不過對你來說似乎也無所謂，反正那些片子在日本和美國的票房都不錯?！?

“包括歐洲。”

“哦，”王安萍點了點頭，“廣電的領導被你臊得不行，文化部、宣傳部和廣電三部門剛剛發文，說是要扶植中國的動漫產業。”

“哦，這是好事??！”

“嗯，第一步計劃就是晚上九點鐘之前不允許境外動畫片播放。”

“呃……這個，為了扶植國產動畫片，能夠理解?！鄙蛘x也只能含淚往下咽了，2000年的時候網絡還沒有那么發達，電視上不放，想看到還真得挺難，特別是在小地方。

“如果真的扶植起來也就算了，”王安萍說道，“如果扶植了十年八年還是一副丟人的樣子，政府的臉……”

“這個，十年八年領導不是早就換了嗎？”沈正輝也忍不住含蓄地諷刺道，“更何況你說什么扶植起來的標準是什么樣子的呢？”

“這個倒是?！蓖醢财脊ζ饋?，“要妝點臉面總是有辦法的?！?

沈正輝矜持地笑著。

“不過你不要擔心，星輝和原創動力都在扶植名單上。”

“萍姐，你是我親姐姐?！?

“滾，”王安萍停頓了一下，“順便和你說一下，雖然gonzo下一部《戰斗妖精雪風》國內不會引進電影，但是這部片子保利會引進錄像帶dvd發行版權?！?

沈正輝揚了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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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萍繼續解釋道，“空軍說從《世界空戰物語》中得到了很多收獲，所以他們也對下一部描寫最先進的人類戰斗機的戰斗方式很感興趣?！蓖醢财既滩蛔⌒α诵?，“簡直覺得可笑，居然從動畫片中學習怎么打仗?！?

“我覺得偶爾外行人提供一些奇思妙想的思路，總會讓一些專家有茅塞頓開之感，這就是因為這種思想打破了常規，所以不能輕易忽視外行的見解?！鄙蛘x攤開了手，心中聯想到了日后的科研人員給劉慈欣寫感謝信的事情了。

“算你說的有道理吧，”王安萍低頭道，“你什么時候回日本？”

“馬上就要走了，機票訂的是后天。”

“這么緊？”

“我的電影要上映了，要回去參加首映禮?！?

“你新拍的這部？這么快？”

“呃，是年初就已經拍好的那部?！鄙蛘x面露尷尬之色，“搞笑的校園功夫片。”

“我會買盜版碟的?！蓖醢财计沧臁?

“香港就看得到?！?

“香港，”王安萍狠狠瞪了沈正輝一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