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參喜陰不喜陽,喜幹不喜溼,但是,完全沒有光照、沒有水分滋養也不行。
所以,山參一般生長在針闊葉混交林帶,得是清湯林子裡頭,有一定量的光照,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而且,附近還要有水源,離著水源近了不行,遠了還不行。
山參就是這麼一種對環境十分挑剔嚴苛的植物,這也是爲什麼山參值錢的緣故了。
一個是藥效高,有起死還陽的作用,另一個,就是資源太稀少,十分難得。
盛家爺四個來的這片林子,就是一片未經採伐的針闊葉混交林。
林下雖然也有灌木雜草,卻不是那麼鬧,沒有那些針桿植物,只稀稀落落的有些小灌木和蒿草。
而且,離著此地不遠,有一條小河。
綜合來看,這片山林確實有可能出大貨,當然,具體有沒有,誰也不知道,還得細心尋找。
爺幾個照著盛希平說的,就在那樹樁周圍,拿著索寶棍撥拉這地上的雜草,細心打量。
盛希平拿著索寶棍剛撥開一叢高草時,忽然被前面一抹紅色吸引了。
就在那叢高草前面不遠,一朵跟嬰兒拳頭般大小,紅豔豔亮晶晶,猶如珊瑚珠一般奪目的參籽。
“棒槌。”盛希平高興不已,急忙喊道。
“幾品葉?”盛連成、盛希安爺幾個一聽,心頭一震,忙朝著盛希平這邊看去,口中急切問道。
盛希平順著那朵參籽往下看,就見到一根青紫色莖稈上,分開六個丫杈,長著六片掌狀複葉。
“六品葉。”盛希平高興的應了聲兒。
“快當快當。”那爺仨一起喊道。“有多少?”
這是現學現賣,昨天聽盛希平這麼問的,今天他們也學著問道。
盛希平一聽就樂了,索寶棍往前面一劃拉,大聲道,“滿山都是。”
盛連成他們不懂滿山都是這話的含義,還以爲真的滿山都是呢,急急忙忙就衝了過來。
來到近前一看,呦,好大一朵參籽,就衝著這參籽,底下的山參也小不了啊。
“哥,你不說滿山都是麼?”二愣子盛希安左看右看,只有這麼一棵參,哪來的滿山都是啊?忍不住就問道。
盛希平白楞了弟弟一眼,“往後啊,不會說你就少說,別胡亂說。”
盛希平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棒槌鎖,依舊如同昨天那般,將索寶棍插在地上,用棒槌鎖纏住人蔘。
“去,在這周圍轉悠轉悠,保不齊哪裡還能看見有棒槌。”
六品葉的年頭都不少了,按正理,周圍應該有散落的參籽萌發,咋地也能出幾棵二甲子、燈臺子之類,保不齊還會也有四品葉啥的呢。
盛希平著急擡參,就指使弟弟們在周圍看一看,別在跟前兒胡說八道。
盛希安不太明白自己那句話說錯了,可大哥既然吩咐了,他們就得照做啊。
於是,盛希安盛希康哥倆,手裡拿著索寶棍,就在這周圍轉悠。
盛連成一看,兒子拿出了鹿骨籤子、快當剪子、快當刀子等工具,這是打算擡參。
他也幫不上什麼忙,索性趕緊拿著斧子、鋸,去周圍砍柴火、攏火堆、薰蚊蟲。
就這樣,爺四個各司其職,各幹各的。
盛希平小心翼翼的順著莖稈往下,撥開草皮和土層,動作輕微的撥拉開土,一點一點往下挖。
那邊,盛希安和盛希康倆人在這周圍轉了兩圈,都沒什麼收穫,又重新回來。
盛希安不敢往大哥身邊靠了,於是就去幫父親幹活。
盛希康靈活,蹲在哥哥身邊,看著他大哥擡參。時不時的,還用袖子給哥哥擦一擦額頭上的汗。
盛希康特別有眼力勁兒,瞧見盛希平撥拉出草根,就立刻遞上剪子。
見到旁邊有樹根,不用盛希平吩咐,他立刻就掄著斧子,把樹根砍斷弄一邊兒去。
盛希平一邊往外擡參,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家子的兄弟,同父同母,卻也能長出不同的性格來。
老二純純愣頭青、二愣子,遇見啥事兒都得較個真兒,不懂得拐彎兒。
也難怪,上輩子因爲考上大學不能念,這小子差點兒瘋了。
就這一根筋的腦袋瓜子,遭遇挫折,他不瘋纔怪。
相較之下,老三就比較機靈,處事也圓滑些,高考這條路走不通,他就立刻選擇其他的路,不鑽牛角尖兒。
按照這哥倆的性格,將來老二最好的出路就是搞科研。
就憑著他那股鑽牛角尖兒,刨根問底兒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指不定還真能研究出點兒東西來。
至於老三,選擇的方向就廣了,不管哪個行業,有眼力夠機靈,都能混好。
盛希平腦子裡想著,手上卻半刻不停,一直小心的撥拉土。
這棵參看起來不小,長在地裡挺深的,那蘆頭老長。
能夠看得出上半截兒蘆碗兒很清晰,到下半截兒,那蘆碗兒幾乎就看不見了,那是因爲年頭太久,已經慢慢擠平了。
順著蘆頭往下,逐漸露出肩膀頭和丁須,盛希平不敢大意,先把丁須一點一點擡出來。
在看到丁須的朝向時,盛希平還特地扭頭,往那邊看了眼。
記住了方向之後,這才用溼土將丁須和細須都覆蓋住,然後繼續撥土,將山參肩膀頭全數露出來。
“這傢伙,比我大拇指頭還粗好幾圈呢。”
盛連成也在旁邊看著呢,一見那肩膀頭露出來,便發出驚歎聲,這麼大的參,他可是頭一回見。
“嗯,這苗六品葉不小,鬧不好都長上百年了,爸,咱這回掏著了。”盛希平一聽,就笑了。
去年打死那條蛇的時候,他心裡就覈計來著,約摸著此地有寶。
可當時跟著那麼多人,周青嵐又被嚇的不輕,就沒顧得上進山。
後來工隊有活,又是拆楞又是往周家送柴火,緊接著就是看青護青,盛希平愣是沒能騰出工夫重新回來看看。
今年他真是憋不住了,趁著眼下工隊沒有活,不管咋地也得進山看看。
沒想到這冒蒙兒過來,真就掏著了。
昨天那苗二甲子是轉胎參,今天又遇上了一苗六品葉。
眼下這苗不知道具體多大,反正看著露出來的肩膀頭,以及頂上那朵參籽,這苗六品葉肯定不小。
果然啊,人家都說是初把兒運道旺。
他們這爺兒四個,除了盛希平之外都是初把兒,這運氣,沒誰了。
這棵參比昨天那棵大不少,擡參所耗費的工夫自然也不少。
盛希平等人走到這兒也就九點來鍾,到中午十二點了,那參露出來還不到一半兒呢。
“老大,停下來歇會兒吧,咱先拿個飯,休息休息。
這麼大一苗參,怕是沒法一口氣就擡出來,不管咋地,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盛連成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招呼兒子停下來,拿墩兒休息。
忙活這一頭午,盛希平也是夠累的。
雖說這林子裡沒有大太陽烤著,可這時候天氣還是很熱的。
再加上盛希平全神貫注的擡參不敢分心,精神高度集中,手眼配合,這種其實特別耗費體力。
一聽盛連成說拿飯,盛希平長出一口氣停下手裡的動作,接著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哎呀我的天,這一頭午給我累的。”
盛希康盛希安趕緊上前,扶起來哥哥,到一旁坐下。
然後拿出他們揹著的煎餅、鹹菜、大醬啥的,幾個人也不管那些,隨便用煎餅捲上點兒啥就開吃。
盛希平也沒去洗手,只用旁邊樹葉子搓了幾下,然後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煎餅就開啃。
一邊啃,盛希平一邊回憶著當年跟著師父進山時,師父說的那些話。
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盛希平也不管那些了,忙從地上站起來。
手裡拿著煎餅,朝著之前他看的方向走,一邊走,嘴裡還唸唸有詞。
“爸,我哥幹啥去了,不是吃飯麼?他咋起來走了呢?”
盛希安挺好奇,他哥這是累出毛病來了?咋吃著吃著飯就走呢?好像嘴裡還唸叨著什麼,這是咋地了?
盛連成也不懂啊,但他相信自己的兒子,盛希平絕對不是閒著沒事兒故弄玄虛的人,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別吱聲兒,你哥不知道尋思啥的,你別胡亂說話打斷了他。”
盛連成朝著二兒子擺擺手,小聲說道。
盛希安一聽,不敢說別的了,只叼著大煎餅,看向前面哥哥的舉動。
就見到盛希平一邊走一邊比劃著,往前走了三十幾步,然後停下來,伸手撥動前面的草叢。
接著,父子三人就聽見盛希平一聲高喊,“棒槌。”
爺仨直接就傻眼了。
剛纔盛希安和盛希康在這附近轉悠來著,沒發現什麼啊,這咋盛希平一陣嘟囔加比劃的,就找到棒槌了?
“幾品葉?”好歹盛連成歲數大,經歷的事情多,迅速恢復了理智,急忙接山。
“五品葉。”那邊,盛希平豎著莖稈上的枝杈,大聲回道。
“快當快當。”這回盛連成也不問有多少了,手裡抓著大煎餅就往前跑。
來到兒子跟前兒,盯著前面那株植物目瞪口呆。“兒啊,你是咋找著這棵參的?”
盛希平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也是冒蒙兒。
以前上山的時候,聽師父講過,我那時候歲數小,沒咋往心裡去。
剛纔就是忽然想起來一點兒,試著找,沒想到還真就找著了。”
劉長德的本事,是他丈人秦三炮傳下來的,老一輩兒人在山裡生活了一輩子,都有些外人懂的門道兒。
盛希平也弄不太懂,剛纔他就是靈光一現,照著師父傳下來的口訣去找,沒想到還真就找到了。
能找到棒槌就好,誰還在乎怎麼找到的啊?
盛連成高興極了,忙低頭找東西,想要把眼前這苗五品葉鎖住。
可棒槌鎖只有一套,還拴在那棵參上呢,這咋整?急的盛連成四處找,也找不到什麼合用的傢什。
“爸,你找啥呢?”盛希平一看他爸那東張西望一臉著急的模樣,覺得奇怪,忙問。
“我尋思找個東西,把這苗參拴住,別跑了。”
自古流傳下來的人蔘故事裡,那山參都是通靈性的。
遇見山參了先要大喊一聲,嚇得那人蔘一哆嗦,然後用紅繩拴住,這人蔘就跑不掉了。
眼下他們手裡沒紅繩,盛連成就擔心,萬一這苗參也跑了咋辦?
盛希平一聽哈哈笑起來,“爸,你別怕,參跑不了。”一邊說,盛希平把腰間的褲腰帶抽了出來。
盛希平剛結婚沒幾個月,他腰裡這腰帶是一條紅布做的。
正好,動手撕下來一小條,拴在那人蔘的莖稈上。
周圍都是翠綠的雜草灌木,那苗五品葉頭上頂著一朵紅豔豔的參籽,莖稈上還繫著紅布,再顯眼不過。
“咱先回去吃飯吧,趕緊吃完飯,好有力氣擡參啊。”
盛連成見兒子用紅布條拴住了參,當即鬆口氣,便要拽著盛希平回去吃飯。
“爸,你別急,我在這周圍再轉幾圈,這周圍肯定還有。”
盛希平搖頭,眼前這明顯是一片參,數量多少不知道,但絕對不會就這兩棵。
既然來了,那肯定要好好找,能找到幾棵算幾棵,要不然不是白來一趟麼?
盛連成一聽直接傻眼了,“啊?還找?這附近還能有麼?”不是吧?這都瞧見一棵六品葉一棵五品葉了,還能有?
“爸,你不懂,六品葉年頭都不短,周圍肯定有參籽落下來再長出來的。
擱參幫來說,這樣的地方,就叫老垵子,現在應該是還沒找到老垵子的中心,我再去找找。”
盛希平不死心,他總覺得,在這附近,應該還會有不少參,他得好好找找看。
盛連成犟不過兒子,能咋辦?只能把盛希安、盛希康都叫過來。
爺四個手裡拿著索寶棍,一字排開,不停的用索寶棍撥開雜草灌木,尋找人蔘的蹤跡。
忽然,就在盛希安前面,撲棱棱飛起一隻野雞來。
給盛希安嚇了一大跳,張口就喊,“野雞。”說完,盛希安扔下索寶棍,朝著那野雞就撲了過去。
盛希平仰頭望天,心中無語,他怎麼就帶了這個二愣子進山呢。
放山有放山的規矩,放山過程中,不能亂說話,不能亂喊,除非見著棒槌,其他的如果喊了,就必須把看見的東西拿著。
比如說見到蘑菇,那就得把這一片蘑菇都撿起來,哪怕是見到了蛇,也得把蛇抓住。
盛希安這二愣子,見到野雞亂喊不說,還朝著野雞撲過去。
真以爲徒手就能抓著野雞麼?哎呀,可咋整?讓著小子愁死了。
就在盛希平想說話卻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時候,忽然聽見盛希安哎呦一聲,眼前忽然沒了弟弟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