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要吃蘋果派嗎,”說話的女孩穿著淺藍色的病號服,左手臂架著輕便的矯形架,右手托著一個小盤子,
艾德琳還沒有聽真切,守在旁邊的納達卻先開了口,
“露娜,艾德琳明天要動手術(shù),吃這些會影響血壓,”
“那我只能自己獨享了,”女孩毫不介意的甜笑著,
露娜也是病人,在艾德琳住進來不久,因為手骨骨折送來的,她的心臟同樣不算好,但不像艾德琳那樣嚴重,
“明天的手術(shù),我會為你祈禱的,”露娜的語氣很輕快,艾德琳聽清露娜的話,微微笑了笑,
艾德琳知道露娜天性樂觀,她這么說,并不代表隨口客套的安慰,
每天上午露娜都會串到她的病房,與正在扎針檢查的艾德琳閑聊,從法國的風(fēng)情到美國的趣味,無所不談,當(dāng)然主要是她在說,艾德琳偶爾會插上一兩句,露娜知道艾德琳的聽力不好,有些話總是耐心的重復(fù)兩三遍,
所以艾德琳對這個孩子非常有好感,
至少純粹的友善給艾德琳的病期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
“你的胳臂怎么樣了,”艾德琳問了一句,
露娜是一家私立貴族小學(xué)五年級的學(xué)生,在參加同學(xué)家里的派對時,從二樓摔了下來,幸好地上草坪柔軟,她的傷勢才不算嚴重,這些都是露娜主動告訴艾德琳的,
“可以動了,我給你演示,”露娜說著就要拆開矯形架。
“露娜小姐,”納達連忙阻止,甚至還在女孩的名字后面加了稱謂,
露娜確實算得上貴家小姐,大珠寶商蓋瑞?霍福拉她的父親,光在曼哈頓,高檔珠寶商店中就有五家屬于霍福拉,
露娜為艾德琳介紹時,倒沒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在這片處處都是富人的地方。她這樣的家庭并不少見,
“露娜,”穿戴時尚的女人站在二樓的陽臺上叫了她的名字,“約翰醫(yī)生現(xiàn)在要檢查你的骨頭,”女人顯然很不高興女兒沖動的行為。
她是露娜的母親貝爾金,每天下午都會過來陪護女兒兩個小時,一次都沒有超時過。
貝爾金掃了艾德琳一眼,客套的打了一個招呼,“下午好,艾德琳。”
“下午好,霍福拉夫人。”艾德琳也禮貌的回道,
“怎么不見你的父親,”喬恩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會引起女性的好感,這位貝爾金女士也一樣,在兩個小時的陪護中,至少有半個小時她是在和喬恩的交談中度過的,
“他去超市了,”貝爾金的聲音很尖,讓艾德琳本就不靈光的耳朵。更加遲鈍,她緩了好幾秒才回答,
“他真該請一個保姆。”貝爾金似乎很不屑超市這種地方,扔下這么一句話就回屋了。
“我媽媽就是這樣,”露娜無奈的聳肩,“你千萬不要介意她的話,”
“沒事,你快上去吧,否則她又要發(fā)火了,”貝爾金只不過性格太高傲,但為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每天下午,她為女兒準(zhǔn)備的各種食物,總少不了艾德琳的一份,比如今天的蘋果派,
“納達,現(xiàn)在幾點了,”艾德琳問道,
“兩點十四,”納達看了看手表說,
“我該給亞瑟文打電話了,”
不知是不是陽光的襯托,納達總覺得這一刻艾德琳臉上的笑容很柔和,就好像面對至親之人,可又和對待喬恩時給她的感覺不一樣,
她真的很好奇,小女孩這幾天通話的亞瑟文是誰,她的弟弟嗎,
而且每次的電話都是那么的奇怪,只有艾德琳對著手機說,還用的是西語,她不是法國人嗎,更詭異的是,納達從未見過對方回復(fù)過,比如現(xiàn)在,
“亞瑟文,你現(xiàn)在還在畫畫嗎,今天的五十個單詞作業(yè)有沒有寫完,”
林區(qū)的天色已經(jīng)暗下,但亞瑟文并沒有開燈,屋子里黑沉沉的,
他跪坐在電話旁邊,在鈴聲響起還不到半秒,就按下了接聽鍵,這是喬恩教給他的,
艾德琳清輕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木屋里,卻給了他不可比擬的滿足與安心,
他把頭靠在電話旁,好像這樣就能離艾德琳更近一些,
“明天我就要動手術(shù)了,所以不能給你打電話,或許后天也不行,”艾德琳并不準(zhǔn)備告訴亞瑟文這次手術(shù)的風(fēng)險,
“對了,你今天是不是又沒吃飯,”艾德琳說話并沒有邏輯可言,很像母親對孩子零碎的說教,“多吃點東西吧,你瘦的不成樣子了,只有擁有了健康的身體,才能好好活下去,”艾德琳的聲音越說越輕,茫茫的望著腳邊的玫瑰花叢,
陽光依舊燦爛,可納達卻感到深深的壓抑,從她面前的艾德琳到電話另一頭的亞瑟文,哀傷似乎被連了起來,跨越海洋,直達人心,
半晌,艾德琳才又開口,
“能對我說一句話嗎,隨便都可以,”她不知道明天手術(shù)的結(jié)果會怎么樣,或許和原本的艾德琳一樣,永遠的從這個世界消失在,或許撐個幾天半月甚至一年,但只是在殘喘最后的生命,
暗夜的掩飾下,木質(zhì)的桌子細微的沾濕難以察覺,亞瑟文緊緊閉上眼睛,指尖扣進桌沿,抖動著嘴唇就好像在克服著什么,
許久,艾德琳還是放棄了,“早點休息,晚安,”
就在她觸碰掛機鍵的同時,
“a...de…line,”仿若塵封了百年的石磨,磨出的聲音粗糙而沙啞,又好像生了銹的機器,音調(diào)完全失了真,
時隔多年,男孩再次發(fā)出了聲音,說出的第一個單詞是艾德琳的名字,可惜回應(yīng)他的只有木屋的孤寂與夏夜的沉陰,
“喬恩先生,”納達還未從九歲女孩營造出的悲涼中解脫出來,笑著勉強,連聲問好,
“辛苦你照顧艾德琳了,”陪著孩子曬夏日的太陽,可不是什么好受的經(jīng)歷,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納達并不與喬恩對視,“我去為艾德琳準(zhǔn)備晚間的用藥,”面對太優(yōu)秀的男人,有些女人會覺得尷尬,納達就是其中之一,
“謝謝,”喬恩對著納達的背影說道,
“和亞瑟文通過電話了嗎,”他彎下腰輕撫女兒的臉,曬了這么久的太陽,她的臉還是慘白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明天手術(shù)失敗了,”艾德琳心底已經(jīng)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你能收養(yǎng)亞瑟文嗎,”不等喬恩回應(yīng),她繼續(xù)說著,“然后再找一位美麗的妻子一起生活,”
才九歲的孩子,卻已經(jīng)開始整理自己的后事,甚至交代遺言,
喬恩怔住了,
面對兩條絕境,
艾德琳的平靜與堅強,讓他的心,痛的無以言表,
他輕輕抱住艾德琳,“相信我,也要相信路易斯院長,更重要的是要對自己有信心,你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喬恩重復(fù)了兩邊,在安慰艾德琳,又好像在說服著自己,
路易斯告訴過喬恩,艾德琳這樣嚴重的情況,即使更換了心臟,存活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她的大腦甚至還會因為缺氧陷入深度昏迷,
后者當(dāng)然要‘歸功于’阿爾蒙的殘忍,以及奧莉波爾的狠戾,
這筆賬,喬恩不會忘,
艾德琳靠在喬恩懷里,這樣靜謐的美好,她恐怕再也享受不到了,
晚上,
諾南終于還是趕了過來,同行的還有她的母親愛莎,
艾德琳彼時正躺在床上,納達剛為她抽了手術(shù)前最后一次血,手臂上的疼痛還沒有緩解,
再加上腦部的傷一到晚上就開始發(fā)作,她只能默默忍受,因為今天晚上不能再吃止痛藥了,
喬恩帶著諾南和愛莎進來,母子倆正好見到這一幕,
多愁善感的愛莎的眼淚立刻就出來,“可憐的孩子,”
突然的聲音讓艾德琳睜開眼睛,愛莎溫婉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她輕輕喚了聲,“愛莎阿姨,”
愛莎捂住嘴,聲音有些哽咽的說,
“你怎么會瘦成這樣,”她甚至不敢觸碰艾德琳的身體,仿佛會碰散了她,
艾德琳試著坐起來,視野擴大,她看到了愛莎身后的諾南,
誰能想到沉穩(wěn)雅致的男孩此刻竟有鼻間竟有濃濃的酸脹,他緊緊抿住嘴唇,努力克制著自己,甚至轉(zhuǎn)開眼不去看艾德琳,因為不忍心,
艾德琳在諾南心里的印象還停留在昨日,
她會挽著他,從容的接受音樂頂級教授贊揚,她會手握笛子專心聆聽老師的教誨,,她會和帕尼一起大笑著,開他的玩笑,
沒有了如錦緞般美麗的頭發(fā),臉一半被紗布覆蓋,寬大的病號服空蕩蕩的,唯一露出來的胳臂上卻都是被針扎的青紫,
這就是艾德琳在電話里告訴他的‘我很好’,
她還笑著祝他畢業(yè)旅行愉快,甚至叮囑他為她帶禮物,
“諾南,你曬黑了,”艾德琳對諾南的微笑,一如既往,
“為什么要瞞著我,”此時的諾南哪有半分優(yōu)雅,他的聲音大的驚人,
若不是父親告訴他,他永遠不會知道艾德琳的心臟已經(jīng)到了末期,
艾德琳的耳邊又傳來嗡嗡的聲音,讓她的頭好像被扯著般疼,
“諾南,你這樣說話,艾德琳根本聽不清,”喬恩沉重的說,其他書友正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