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妖府,姚氏族內(nèi)。
姚宣目光所及之處,所看到的場面比想象中更加慘烈。
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血肉與衣物糊成一片。屋里屋外的擺設(shè)也都被砸得東倒西歪,墻上的書畫被撕成碎片,門前的牌匾也被踩成了稀巴爛。
但在其中并未發(fā)現(xiàn)敵人的尸體,姚宣猜測馮氏或者汪氏事后曾來過這里。
他慢慢地往里走,在死去的人中甚至看到了那位姚二寶——姚宣還記得,那個狐假虎威的家丁言談間常有令人啼笑皆非之處,盛氣凌人地要讓姐姐嫁進(jìn)馮氏。
可是此刻,這名家丁靜靜地歪倒在地上,雙眼仍然圓睜著,似乎還能看出當(dāng)時的憤怒和恐懼。他的上身與雙腿幾乎脫離開來,手臂仍然維持著死前的姿勢,拼命擋住身后的那名小姑娘。可惜的是,他畢竟不是御妖師,在敵人妖寵的攻擊下,被他護(hù)住的小姑娘仍然死在了他身后。
姚宣在姚二寶面前站了一會,抬手替他把眼皮抹了下來:“你放心……你們的仇都會報的。”
被太上長老救下的人也紛紛找到了自己親人的尸體,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是哭聲。
冬日里北風(fēng)呼嘯,卷起滿地的落葉和碎紙,就像是無數(shù)的紙錢在漫天揮灑。
見到姚氏自從遇襲之后有人出沒,與姚氏交好的豪門紛紛遣人過來查看。這些自有太上長老應(yīng)對,姚宣看了下沒什么好幫忙的,便去了寶信號。因?yàn)橹吧套痈吲蓙淼娜烁嬖V他,姚蓉娘被他們的少主給帶回了風(fēng)妖府。
再次見到姚蓉娘,她還是那副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的模樣。
“姐。”姚宣握住她的手。
她也并不掙扎,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像是一切都不足夠讓她動容。
商子高嘆了口氣:“蓉娘姐一直都沒有起色,姚宣哥,要不,你還是繼續(xù)按照之前我說的法子,試著喚醒她?”
姚宣嗯了一聲,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幫姚蓉娘把垂下的頭發(fā)撥到身后,然后扶著她站了起來。
好在姚蓉娘只是不作出任何反應(yīng),但別人要做什么,她也不會反抗。又也許是感覺到了身邊這人乃是姚宣,她自然而然地站起身,隨著姚宣的步子往外走。
商子高問:“姚宣哥,你們要去哪里?”
姚宣道:“我想帶姐姐回去族里,回去我家,也許到了那里,她能有所好轉(zhuǎn)。”
商子高眼前一亮:“說的是啊,這很可能有效!”
姚宣勉強(qiáng)笑了一下:“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只是我又擔(dān)心,姐姐她回到了那里,會不會受到更深的刺激,讓她這失魂之癥更加嚴(yán)重。”
商子高想了想道:“姚宣哥,這點(diǎn)你就放心吧。蓉娘姐現(xiàn)在就好像完全被關(guān)在了另一個空間,又怎么會受到更深的刺激?你等等,我去拿些東西,跟你們一塊過去。”
姚宣試圖阻止他:“我家出事以來,你一直跑前跑后的。雖然已經(jīng)從學(xué)堂畢業(yè)了,你不是也該好好準(zhǔn)備宗門納新大典嗎?你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我的事。”
商子高扁扁嘴:“哥啊,咱倆還分得這么清楚?再說我認(rèn)的是蓉娘姐!蓉娘姐既然都沒說一個不字,你讓我不去,我可不干。”
就知道他向來歪理多,這顯然是擺明了姚蓉娘沒辦法拒絕才會這么講。姚宣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忍不住敲了敲商子高的腦袋:“你啊你!行,我不客氣,總成了吧?”
商子高煞有介事地點(diǎn)頭:“這還差不多,你可是我那分號的二東家,咱倆說起來早就綁在一條船上了。”
姚宣對此十分無奈:“我不是說了嗎,那些東西再珍貴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收益,有一兩成就不錯了,算什么二東家。”
商子高立刻擺出同他算一算賬的架勢:“怎么沒有?你看你第一次拿給我的,七錢九葉元芝,對吧!賣出去你知道賣了多少嗎?我放到拍賣會上,簡直是一呼百應(yīng)!最后的成交價絕對夠你在風(fēng)妖府開一間小鋪?zhàn)恿耍 ?
姚宣眨眨眼。
商子高繼續(xù)說:“再比如說你后來拿給我的那一千年份血參,知道這東西能煉制什么靈藥嗎?那可是八品往上走的靈藥!有價無市啊知道嗎!我早明白姚宣哥你不通經(jīng)濟(jì)買賣,卻不知你如此不擅長!看來啊,以后這些事情還得我來幫你操辦,不然你說不定被人賣了還幫著別人數(shù)錢!”
姚宣:“……”
頓了頓,姚宣忍不住又敲他一把:“哪有你說得那么嚴(yán)重,若不是你,那些東西我也不會隨便拿出來啊。”
“所以嘛。”商子高頗為得意地挺了挺肚子,“咱們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嘛。”
等到了姚氏族里,姚宣就發(fā)現(xiàn)不久前還亂成一團(tuán)的場面,此時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四下里被收拾得齊整了許多,隨處可見白幡,門上罩起了黑紗和白布,連靈堂都已布置妥當(dāng)。
姚宣便帶著姚蓉娘前去磕頭。
商子高跟在后頭,一張胖臉難得顯得十分肅穆,認(rèn)認(rèn)真真跪下磕頭、上香。
等他起身的時候,就看到姚宣和姚蓉娘還跪在前邊沒有起來,身上已經(jīng)披上了孝布。商子高剛想退到一邊,目光卻瞟到了什么,讓他整個人都為之一愣,差點(diǎn)沒忍住直接上前拽住姚宣。
他憋了又憋,直憋得一張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好不容易等姚宣二人離開了靈堂,才道:“姚宣哥,你剛才沒看見嗎?”
姚宣納悶道:“看見什么?”
“蓉娘姐啊!”商子高想起剛才目睹那一幕時的詫異,“我剛才看到蓉娘姐她流了眼淚!”
姚宣心里就是一動,往姚蓉娘臉上看去。
此時姚蓉娘的臉色仍是毫無波動,但仔細(xì)觀察,就能在眼角找出那一絲流淚的痕跡。
姚宣心跳立時加快幾分,這種情形豈不是表明,在回到姚氏后姚蓉娘當(dāng)真有了反應(yīng)——她真的有可能從失魂之癥中蘇醒?
他思忖片刻,決定接下來直接帶姚蓉娘去他們一家的住處。
等到了那處院子,姚宣的眼中又有些濕潤。
這里是他們一家回到風(fēng)妖府姚氏嫡脈之后的住所,因此他在這里度過的日子并不多,對這處院子也并不十分熟悉。
可他仍然記得,娘不管住在哪里,都最是喜歡坐在院子門口做繡活或是擇菜,哪怕是有丫鬟服侍了,她還是喜歡到院子門口坐著,似乎只有這樣,離可能回來的兒子才會更近一些,才能更快的發(fā)現(xiàn)兒子歸家了。
他也記得,自從搬來此處以后,爹就喜歡上了在院子里的石桌邊走棋,爹明明不會下棋,卻每每都要似模似樣往凳子上落座,似乎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在嫡脈的人面前丟了兒子的臉。
姚宣痛苦地捏緊了拳頭,撲通一聲,跪在了院子里。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商子高的驚叫聲:“蓉娘姐!”
在驚叫聲中,姚宣還聽到了一些其他的聲音——似乎有低低的哭泣聲,還有衣衫摩挲的聲音。
他飛快地望過去,就見姚蓉娘竟然也跪在了地上,整個身子幾乎完全趴伏下去,面孔埋在了雙臂之間。
“……姐?”姚宣遲疑了一下,叫道。
姚蓉娘還是沒有回應(yīng)他,可是她的身體顫動幅度越來越大,哭泣聲也越來越響,最后幾乎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爹——娘——爹啊——娘啊——”
“姐!”在聽到她哭喊聲的瞬間,姚宣就意識到她大約是真的從失魂之癥里醒了過來。
他撲到姚蓉娘身邊,伸手想要扶上去,手卻停在了半空,他忽然又有些擔(dān)心這種想法只是自己的誤會。
而姚蓉娘哭了一陣,才擦了把臉,直起身子,抬頭看向弟弟:“小宣,我沒事,你不要擔(dān)心了。”她又看向商子高,“還有小高,也多謝你了。”
她盡管患上了失魂之癥,可是在那些與外界似乎完全隔絕的時候里,對身邊所發(fā)生的一切,她其實(shí)是一清二楚的。
因此不管是商子高盡心盡力地四處奔走,還是姚宣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她全都聽在了耳中,一絲一毫也不曾錯過。
那個時候,她也想要回應(yīng)焦急的弟弟,想要告訴他一聲自己沒事叫他不必著急不必?fù)?dān)心。然而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就好象她與其他一切之間被一層透明的薄膜給隔絕開來,她縮在薄膜的包裹里,與外界看似觸手可及,伸出手想去觸摸卻永遠(yuǎn)差了一點(diǎn)。
直到回到了姚氏。
靈堂里的哭聲仿佛無孔不入,終于讓那層薄膜有所松動。姚蓉娘當(dāng)時只覺得內(nèi)心無比酸楚,她想哭,好想哭……
最后她終于是哭了出來。
而到了家中后,當(dāng)時的那些畫面、那些聲音仿佛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眼前、耳邊。
姚蓉娘拼命掙扎著,終于掙脫了那層薄膜的桎梏,終于能夠親口對弟弟說一聲自己無事。
商子高嘿嘿笑:“蓉娘姐,你是我姐啊。”
姚宣也松了口氣,眉目都舒展了幾分:“你好了就好,我失去了爹娘,不能再失去你了。”
聽他說起爹娘,姚蓉娘的臉色倏然變得極為難看,她眼中漸漸彌漫起一片森寒,她咬牙切齒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爹娘是被我那個未婚夫給害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更新都沒啥留言了,要不還是放到傍晚更新吧qaq
不知大家還記得那個亂用詞匯的姚二寶么……
然后前面的伏筆都用到了感覺好爽
啊啦啦啦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03 22:3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