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生意場上的朋友。”李穆只記得這個,其實是李富貴在生意場上的朋友。那些人見聞廣博關系廣路子野,說起各種奇聞軌事來一套一套的。可惜的是絕大多數奇聞對李穆都沒什么幫助。“他告訴我說你們這兒有一種很好的酒。”說話間已經到了值班室,按照規定,值班室的人應該過來問李穆找誰,如果李穆的回答稍有錯誤,就應該把李穆趕出去,甚至把李穆抓起來。
不過這邊根本就沒人來問,警察們走來走去,大聲談笑,連看一眼李穆和王顯兒的人都沒有。“你可是總工程師,和副監獄長一個級別,誰這么對你說話啊?”李穆問。還非值班時間不經預約不能進監區,這是哪里的規矩啊?雖然沒有真的副監獄長權力那么大,對砍手門也沒有那么大的約束力,但是身為監獄的高層,到哪一個監區,別人有什么資格管?
“就是一個副監獄長對我說的啊,不過其他人聽著也沒反對!”王顯兒一想就明白了,“我想起來了,在我來之前,監獄里面的設備是由他購買和管理的。如果以后要由我接手,就相當于擋了他的財路,怪不得那家伙使勁嚇我呢,還說什么沒大事我不用去上班,監獄里面很危險,只要每天在辦公室那邊打一下卡就行。”
“這個你完全不必管他。”李穆說,“以后慢慢對付就行了。”第三監獄一點都不危險,因為里面的都是剩余刑期在兩年以下的輕罪犯人,暴力罪犯很少,絕大多數都是貪污受賄小偷小摸什么的。有一次第三監獄運送囚犯的車在監獄外面翻了,幾個看守都受了傷動彈不得,車上的囚犯們立即把車圍了起來保護現場,還給看守門止血包扎,直到救護車和警車來到,沒有一個囚犯逃跑。
他們根本就犯不著,反正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要是逃跑,那就是要做一個逃犯,吃不飽睡不著沒地方住,風餐露宿到處躲警察,比坐幾年牢更慘。當然了,人總是會犯糊涂,特別是曾經進行過暴力犯罪的人,所以第三監獄也并不特別安全,也就和其他充滿了看守和攝像頭的地方一樣危險。
值班室前面是一大塊空地,在會面日會有很多家屬來,也就有了購物的需要,所以有一個小賣部——外面的煙酒要經過仔細檢查才能給犯人,而被仔細檢查之后,煙酒的損耗會很大。在監獄小賣部里面買的煙酒就沒有這個問題了。雖然說價格會比外面同樣的品種要貴一些,但是有什么辦法呢,獄警們都要吃魚翅龍蝦包二奶的呢。李穆走到小賣部面前,對店主說:“給我來十箱天下第三,要三年前的那一種。”
“三年前?啊,我明白了,你是我們的獄友嗎?看你的年紀也不太像,那就是有親戚朋友在我們這里住過一陣子?”店主也是一個監獄看守,但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警察,倒是和外面開小店的差不多,“我們這天
下第三,可是非常好喝的酒,可惜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啊?王總工!你怎么來了?”
“你認識我?”王顯兒覺得很奇怪,她只來過監獄三四次,從來沒到過這邊,只是在辦公室區域轉了轉,見的人也不多,也沒有正式上班,這個小賣店主管怎么會認識她?
“每一個監獄領導來之前我們都要熟讀監獄領導的資料,要不然領導們交代下來什么事情,我們沒有辦到,那不就太失禮了嗎?”這個小賣部可是一個肥差,全監獄的犯人和家屬都要來小賣部這里買東西。如果不打點好,被人撤換了怎么辦?雖然說總工程師從來都沒管過小賣部,但新人事新作風,誰知道這個總工程師會不會忽然發神經。記下資料小心從事,總比出了事情急急忙忙不知所措的好。
“那你可真行啊,我都還沒正式上任呢。”王顯兒當然知道里面的貓膩,不過小賣部什么的,她完全看不上,甚至連這個什么總工程師,也不過是重新獲取公務員身份的跳板而已。“對了,這個天下第三到底是什么酒啊?我怎么都沒聽說過?”
小賣部的主管忍不住撇了撇嘴,不知道你怎么會帶著這么一個家伙過來買啊,還一開口就是十箱。這個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京城本地人,要不是有人帶路,怎么可能知道天下第三這種酒呢?天下第三雖然名字很牛,但實際上根本沒什么人知道,就算是監獄里面的工作人員,不是資深的都不知道。
不過既然王總工問了,小賣部主管還是加油添醋的說了起來,“這個天下第三啊,可是我們監獄第一名牌。所謂天下第三,指的就是天子腳下第三監獄的出品,我們有一個酒廠,王總工當然是知道的了。我們監獄有農場,種了糧食出來,吃不光就南區釀酒,釀酒剩下的酒糟又拿去喂豬……這都不是重點,以前我們釀的酒還不錯,因為我們釀酒用的都是真材實料,味道比較好,也絕對不會有什么有害的東西,不過也就是比普通的小酒廠稍微好一點而已,比起大廠子那是沒得比。但是,前幾年有一個茅臺酒廠的釀酒師在我們這里坐牢,給我們用了茅臺酒的配方,于是我們就做出了……怎么說呢,京城風味的茅臺酒。”
“哇,這么厲害?”王顯兒忍不住拿了一瓶天下第三,看了看包裝,又拔出瓶塞聞了聞,“什么啊,一點都不像茅臺啊。人家茅臺酒廠的人都說了,就算他們在外地建分廠,用一樣的技術一樣的師傅,照樣做不出來茅臺,說是茅臺鎮那邊的酵母與眾不同,做出來的才這么特別。”
“所以是京城風味的茅臺啊,我們這邊水土和茅臺鎮不同。”小賣部主管說,“我們釀酒廠做得最好的酒只有釀酒師服刑的那幾年,后來那個釀酒師服完刑走了,我們酒廠出品就一落千丈了。盡管我們還有配方,也許他沒有把所有的秘方都說出來
吧……他是三年前走的,所以要三年前的酒才行。我這里有一瓶,王總工品嘗品嘗。”
他從小賣部背后拿出一個滿是灰塵的瓶子,扭開,在三個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各倒了一小杯,空氣中頓時充滿了酒香,王顯兒拿起杯子淺嘗一口,“的確是很像茅臺,不過又有些不同……更加醇香一些。”王顯兒說。
“那是當然了,”小賣部主管說,“茅臺廠一年產那么多的酒,品質控制自然不能放太緊。我們那個小廠子,可是釀酒師從頭到尾跟著的,自然比普通的茅臺酒要好一些,而且年份足,也沒有勾兌。其實茅臺也是要從外地買酒來做勾兌的,不然沒有那么多貨賣。我們這個可是絕對的原漿啊。”
這批酒之所以會被發現流傳,就是監獄里面有一個聰明人,把那個釀酒師做的酒全都買了下來,然后招了一批茅臺酒的瓶子,把天下第三灌了進去,冒充十五年的茅臺酒賣。結果因為出貨量太大,把真茅臺的市場給擠兌了。人家茅臺廠中央地方特供了幾十年,關系多硬啊,托了人兩三下就把那個聰明人給抓了起來。
幾十箱子的假茅臺按照15年陳茅臺價格算案值,一瓶上萬,一箱子是6瓶就是6萬,幾十箱就是幾百萬,結果就是數額特別巨大,社會影響惡劣,沒有及時退還贓款和罰款(根本退不出來嘛),給弄了二十年的徒刑——人家說了,你做假酒也就算了,可是做個假酒比我真酒還好喝,以后我們酒廠怎么混啊?沒判個死刑算你祖上積德。
“那你們怎么不找那個釀酒師啊?”李穆這個疑問很久了,“找了他專門釀酒不是很好嘛?”就算監獄不找,其他的酒廠也不找?京城這么多的小酒廠,絕大多數銷量都不怎么樣,要是請了這個釀酒師,打個牌子號稱臺茅什么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就算沒能力做大推廣,慢慢的口碑也能建立起來吧,那不是能夠大發特發?就算其他廠子都不識貨,這個釀酒師就不能自己開一家酒廠嗎?難道茅臺酒廠還會派殺手上門不成?
“釀酒很辛苦的,整天走來走去,還要做實驗,還要品嘗酒味,釀酒的地方又潮濕又陰暗,味道也不好。那個釀酒師早就不想干了。”小賣部主管說,“被抓了進監獄那是沒辦法,出獄那天他高興得淚流滿面,說以后要找一個山清水秀沒有酒的地方隱居,從此以后一滴酒都不沾,看都不看一眼。”
這個愿望比較困難啊,越是山清水秀的地方,越是有喝酒的傳統。水好嘛,磨出來的豆腐釀出來的酒自然就比較好,然后拿到了比較優勢之后,一代一代人傳下來,就會變成傳統。既然有了傳統,喝酒的人自然也會比較多。不過釀酒師的愿望能不能實現,和李穆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拿起被子喝了一小口,發現自己的鑒賞能力一點都沒有提高,還是喝不出好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