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干了?還想不想干了?你們幾個……”
休息的功夫成樂順著喝罵責問聲的方向看去,三四個二三十歲跟他一樣的龍套群演被片場管理他們的工作人員罵的狗血淋頭。
原因很簡單,他們現在拍的是一部古裝劇,現場所有街頭市場等活民工一樣散亂蹲坐的群演龍套,在這部戲里演的都是衛兵甲乙丙丁、人潮、跟死尸。
連充當人肉背景偶爾露個臉的侍衛都輪不到他們出演,跟劇中大大小小的角色一比更是相當悲劇,所以也不怪劇組工作人員不拿正眼看他們,更別提被罵的那幾個人確實做錯了事。
“干!這鬼天氣簡直能要人命!”
舉起手里劇組給發的廉價礦泉水澆到頭上,成樂看了那幾個龍套全身古裝腳蹬皮鞋旅游鞋的打扮收回了視線。
一直到現在他對自己的情況還有些不適應。誰讓他前一刻還躺在醫院里休養掰著手指頭算著出院的日子,一覺醒來睜開眼卻到了這里。
他還是成樂沒變,身邊的親人朋友也沒變。但是老天能不能好心的告訴他,他怎么就成了一個中戲剛畢業的二十歲嫩小伙?瞧瞧這胳膊腿露出來的皮膚白的嫩的,簡直隨隨便便一捏都能捏出水,哪里還有他以前的一絲影子?
說到剛畢業嫩小伙這個身份,他的情況不算好也不算壞。
全班不到十個人,跟那種還沒畢業就演出過作品有些名氣,一畢業就有公司簽了的家伙不同,他成樂雖然沒公司看中,可仍舊有老師的推薦讓他去某個劇組試鏡,比絕大多數畢業后全靠自己跑活聯系劇組的人那是強得多。
試鏡……
恩,明明是好事兒,稍微在影視城等兩個星期人家劇組就來了,就能確定能不能演。
可天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竟然閑著沒事兒報名了龍套演員想要體驗生活!這不是自找的找罪受嗎還順便坑了他這個后來人!真是讓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這兒瞎忙活,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另外,說到演員,他對這一行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來之前頂多看看電視、偶爾看一場電影,國產電影除非必須否則那是絕對不會碰的,電視里播的電視劇也就知道出名跟不出名的區別,演員的名字也就知道有限的幾個。
你說知道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算算時間,距離那些片子開始拍攝還有的等。出名固然很好,可這之前他這個換了芯子的成樂難道還要做這一行?就算演員這個身份紅了以后相當風光,跟他以前做的那一行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心里煩躁的撿起地上一塊石子兒隨手一丟,一直在他身邊樹上知了知了叫個沒完的家伙掉到了地上。其實他也想過轉行做回以前的工作,可想來想去這都快半個月了,還是沒有一點兒重操舊業的可能。
開始倒是很好開始,可出發點不同,最后的結果實在南轅北轍,想來想去他到現在都沒下定決心,你說他這么一英挺精神的壯小伙怎么就有了上中戲這么一讓身邊所有親朋都鄙視的理想呢?
有些想不通的從腰上的綁帶里面掏出手機,對著屏幕灰黑的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成樂左看右看除了覺得順眼精神之外,硬是沒找到任何一條跟后世大受歡迎的花美男貼邊的地方。
眉毛不夠秀氣,又黑又濃的像把出鞘的刀劍。眼睛倒是很大睫毛倒是很長,就是神光太足被現在的他一瞪相當嚇人。鼻子嘛,正正挺挺的也許能算上優點?可臉型跟嘴唇就絕對沒辦法了。前者太利落棱角分明的像是被刀削過,后者跟花美男們閃著淡粉色_誘人光芒的唇色壓根貼不上邊。
哦?沒有正常人的嘴唇會閃著淡粉色_誘人的光芒,就算有也全靠唇彩化妝?那更是打死他都不可能走上今后大紅大紫的花美男之路了!如果有誰膽敢給他成樂的嘴上涂唇彩,他絕對會把嘴唇揭掉幾層皮!
嗡嗡嗡嗡嗡——
正想方設法的打算改行,成樂手上當鏡子照的諾基亞手機忽然一亮。
鈴聲是沒有的,他相當敬業的調成了震動靜音狀態,就怕哪個不開眼的在他拍攝時打來一個電話,讓一直處在火山爆發邊緣的劇組工作人員找到理由罵人。
“喂?哪個小子找哥?”
手機是新東西,這年代普及率還低,沒幾個人知道他的聯系號碼,除了關系相當鐵的那幾個。
“哥啊,是我啊,前幾天被你救了的寶軍。”
聽到手機里傳來的聲音,成樂哦了一下想起了這人是誰。
他這人嫉惡如仇、好打抱不平,尤其對人多欺負人少這種事非常看不上眼。前幾天拍完戲回租住的房子時,看到幾個經常在這附近混的地痞流氓圍著個劇組里見過幾面的龍套打,他想都沒想的就沖了上去幫著被打的那貨將那幾個找碴的流氓放翻到地。
不是他瞎好心,任誰一看被打那人都只有十七八歲,長的還是一副典型的農家子弟臉,看人過去還沒說話都帶著三分緊張。這樣的人像是會欺負人?毫無疑問,錯不在他,需要解救。事實也證明被他救的這小子是個知恩圖報相當實在的。從請客吃飯要到他電話號碼之后的這幾天,天天都會給他打個電話噓寒問暖一番聊聊自己的情況,今天看情況也會如此。
“哥啊,我進了一個新劇組,有露臉那種!”
“行啊,好好拍,哥先在這兒恭喜你。”
聊了這么多天,這小子已經將自己的情況說了個十成十,除了祖上三代沒講到,成樂對他的家庭情況一清二楚。知道他文化程度初中,少林寺俗家弟子從小習武,膽子有些小習武也沒有什么天分。要不然也不會沒頭蒼蠅一樣影視城里到處亂竄,做的工作還是群演的最低薪,一天三十。
“哥啊,給你說個事,我們這劇組可牛了。今天我可是見了好幾個有名的角,像是徐劍秋,劉東河……”
不斷點頭聽著對方匯報,成樂有些心不在焉。
他是真對現在的生活不適應,有些過于安逸了,反倒讓他渾身上下不舒服。不過如果想回到從前的老路上去,可能確實沒辦法了。不是他不去努力,而是確實不再可能,還是那句話。出發點不同,結局如何能夠一樣?
“哥?哥?”
“在!小聲點,耳朵都快讓你小子吼聾了!”
“嘿嘿……”
“傻笑什么傻笑?能露臉了就機靈點兒。人前人后嘴甜、皮厚、多做少說,沒準你小子時來運轉突然紅了呢?哥以后也好靠你提攜。”
嘴里說著跑火車的話,成樂自己當玩笑,電話那頭的權寶軍也笑嘻嘻跟著起哄。連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能紅才是見鬼了,臉長成他那副憨厚的模樣想要紅?除非運氣爆炸突破天際,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繼續聊了一會兒等著權寶軍先掛掉了電話。他既然能一次次的打電話過來就是想親近自己,對這種沒有手機整天跑劇組忙于生計卻依然不忘找公用電話給自己打電話問候一聲的朋友,相信除非心理扭曲否則沒有誰會嫌棄。
成樂對朋友或者說情感看得很重,真正放心里的卻不超過五指。
從小養他到大的親爹算一個,左鄰右舍穿開襠褲時就認識了的兩個哥哥算兩個,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人,除此之外還真是沒有了。
他性格很熱情,但矛盾的是戒心也很重。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除非那個人首先背叛,不然無論誰背地里說多少壞話他都不會相信,首先會做的事情就是親自去查證一番再說。
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性格帶著一些天真的傻氣卻不愿意改,從小到大的家教告訴他信任跟情感不能輕易付出,但如果給了出去就不能首先背棄。
沒了權寶軍的電話解悶,悶熱天氣的煩躁再次席卷全身。
成樂扯開上身古裝的領口用力扇著風,就算明知道這樣做會出更多的汗,但如果不這么做,他絕對會被身上毫不透氣的劣質布料熱出皮膚病。
這點溫度他倒不是怕,更熱的他也經受過,可兩種經歷實際意義上的差距簡直天壤之別,要不然以他鍛煉多年的心性怎么可能出現現在情緒不穩的情況。
實際上還是心理不平衡。
任誰從一個有為青年突然間跌入人間變成一個平凡人,估計都會像他現在這樣。更何況面對的局面還是從前從未接觸過的,這種情況之下還能心平氣和四平八穩的計劃未來,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想想自己曾經學到的跟現在學到的,成樂無語問蒼天只想淚兩行。他來到這里以后已經想方設法的讓自己放松,舒緩緊張的情緒了,可目前來看收效甚微簡直可以說是沒有。還得想其他辦法,要不然他恐怕會憋出病。等下午拍完最后的戲份回住的地方以后開始恢復日常鍛煉好了,相信只要身體筋疲力盡了,腦子里自然也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
剛計劃完龍套之后開始的日常,成樂注意到負責他們這個劇組群演的群頭過來了。
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嫌棄的扯了扯屁股底下硬的像紙板的布料,心里已經不想吐槽這身衣服多久沒洗、被多少人脫掉穿上過了。
他還記得剛接過這身衣服時用手一揉,布料卡拉卡拉響還往下掉碎屑。萬幸他忍耐力強不是喜歡找事的人,雖然這份工作他打心眼里看不上可做一天算一天,要是都像領服裝那天那個拿到衣服就傻眼被惡心的哭出來的小姑娘一樣,因為不聽話、嫌這嫌那、最后被劇組換掉,就太不劃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