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黃沙萬里。
一望無際的廣袤沙漠中,大大小小的沙丘起起伏伏,就如同一道道黃色的海浪,固定在了陸地上一樣。
一陣陣大風從沙丘頂端刮過,揚起細細密密的砂礫,站在遠處看美得如煙似霧,但如果站近了,在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那種感覺絕對會讓你□□。
這些砂礫,會尋找你身上的每一處縫隙,鉆進去、跟緊你、封鎖你的眼耳口鼻。影響你的呼吸、掩埋你的身體,妄圖將你整個人永遠留在這里。環境之惡劣,放眼四周竟然很難看到活物,除了那些抱著各自不同目的,出現在這里的人。
“教官,喝……喝水。”
“謝謝,不用。”
坐在沙丘背風處,全泉防風鏡后的眼睛,看了一眼士兵遞到面前的水壺,笑著搖了搖頭解下自己掛扣上的沖他揚了揚,將跑來獻殷勤想要討好他的士兵激了個大紅臉。
將人哄走,讓他坐回原位休息,全泉搖了搖頭繼續看向前方,看向遠處大風卷起的黃色沙霧,心思飄忽悠遠,外人很難看出他具體在想些什么。
這次來到這處營地當教官,官方對外的解釋是他需要休假、調節,舒緩自己緊繃的神經,實際上的真實情況他自己一清二楚。
簡單來說,這是上面頭頭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希望他能通過這次不長不短的假期,走出副隊長任務犧牲的陰影。說實話,在這之前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副隊長的犧牲竟然能讓他的心理出現了問題,最終導致基地心理醫生得出,再這么發展下去,他不再適合一線部隊這種結論。
這怎么可以!?
他一路千辛萬苦從基層做起,排長、連長、中隊長,一步一個腳印伴著血水淚水汗水走來。他自己感覺自己沒有任何問題,頂多是副隊長犧牲后,人變得陰沉了點兒不喜歡說話,臉上經常沒有表情,除此之外完全一切正常!
想到此處,全泉握著水壺的手指收緊,攥的金屬制成的軍用水壺,發出一陣細小咯吱聲。
他有些煩躁的摘下頭盔丟到地上,單手把鼻梁上的防風鏡往下一拉,讓這幾乎遮住他半張臉的東西掛在了脖子上。
下一個瞬間,他驟然見光的雙眼不受控制的瞇了瞇,瞳孔微縮視線變得凌厲。心中有些自暴自棄的做出決定,要是這次回去測試的結果還是沒有改變,他就選擇退役!徹徹底底的離開這處讓他看慣死亡,卻依然無法習慣死亡的痛苦之地!
“誒?!你,你是——”
“噓~趕緊閉上嘴,悄沒聲息的。”
身后隊員休息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好像發現入侵者的獅群,全泉卻懶得回過頭去看。
在這鬼地方能有誰來呢?最多是營地里的官兵。
這地方的一切,環境、景物、每一個人,他都是那么的陌生,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離開后也很難再回來,浪費那么多心思又能怎么樣?
這里不是他熟悉的基地,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中隊,身邊的士兵也不是他愿意將后背交托的戰友、袍澤。
只不過是一群陌生人罷了,是的,一群陌生人!不需要他付出太多感情,澆灌出一棵棵名為信任、崇拜的嫩芽!這些飽含著期望、親近、種種復雜情感的情緒太過沉重,他的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太多,現在已經累了倦了,沒有能力再承擔更多了。
沙沙沙——
心里感嘆著,口中嘆息著,全泉耳朵微動,敏銳地捕捉到一陣腳步聲,在他身后由遠至近。
下一刻!
他的肩膀一重脖子一緊,來人的胳膊直接鎖住了他的喉嚨,讓他本能的下巴一縮曲肘后擊,胳膊肘擊打在來人的肚皮上,掙脫開了他的束縛。
旋轉身體正面對人,全泉警惕的看向對方,盯著他隱藏在偌大防風鏡后的臉。
那種熟悉的輪廓,熟悉的身型,熟悉的帶著三分賤痞,玩世不恭的笑容,來人的真正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就是他一時半會沒想明白,這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劉二柱!?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呃……”
劉二柱這三個字‘全泉’脫口而出,震得來人在他掙脫束縛后,露出的笑容直接僵在臉上。
天殺的!
給他個別的名字會死嗎?會死嗎?!
這個名字也太他媽夠勁兒,太他媽好記、太他媽有特色了!讓他自己當初賤賤賤,用這個假名調戲別人,現在報應來了吧?果然他從來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劉二柱……
好好好,劉二柱就劉二柱吧,起個賤名好養活。
就是他當初從基地給他寄個東西容易么,這么膈應他。付出代價!待會兒動手的時候,一定要讓這混蛋付出代價!
“全隊長,剛一見面就這么寒慚我,不應該啊。你看,我知道你人在這兒,大老遠的跑過來看你,怎么能這么無情?傷心了傷心了!還不快點兒道歉,要不然我可走了啊?!”
“切!有本事你現在就走。”
看向來人,全泉貌似不屑的冷哼一聲切了一句,卻沒發覺自己的嘴角已經勾起,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不少現出笑意。
劉二柱呢,要全泉道歉也只是嘴上說說,并沒有一直追著不放,見全泉不愿意配合也不計較,直接摘掉頭頂上的鋼盔頂在指端把玩,隱藏在墨色防風鏡片后的雙眼,一直牢牢地鎖死在全泉身上。
那道視線的含義不明,在防風鏡片的掩護下,太多太多的情緒被主人隱藏。全泉跟周圍的士兵們,最多只能通過他頭顱高低的變化,推測出這位劉二柱具體在看哪里。只不過就是這么一推測,坐在遠處充當背景的士兵們,一個個都感覺不好了,更有甚者如胡朝陽,險些跳將起來指著‘劉二柱’的鼻子罵,教訓他有你這么用眼睛視_奸自己戰友的么?!
“喂!注意點兒!你看哪兒呢!?”
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全泉直接出聲喝止了劉二柱正在干的事情。
二柱子本人卻沒有一絲一毫被發現的尷尬,視線一轉挪回到全泉臉上,笑呵呵的咧開嘴,露出一口與他古銅色皮膚相比,非常潔白的牙。
他這幅傻乎乎的表情讓‘全泉’汗顏,心中生出一種自己必須掌握主導權,不能再讓這家伙胡鬧下去的想法。天知道這任性妄為的家伙,膽大包天下能做出怎樣的驚人之舉。普普通通的開開玩笑也就罷了,萬一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未來很有可能丟人丟到千家萬戶。
“喂,劉二柱!”
稍微加重了一點兒自己的語氣,‘全泉’喊出這個讓人發笑的名字,提醒著對方正事要緊。
“剛才問你的話還沒有回答,你怎么會出現在這兒?我記得你前段時間領了任務,去幫二炮訓練士兵,現在出現在這里,難道是訓練完了準備……”
“聰明,不愧是全隊,就是你想到的那個難道是。”
臉上的笑容稍改變得狡黠,劉二柱說話的同時,開始轉動手腕腳腕。
“我這人啊缺點不少,優點同樣挺多。誠信、守時、說到做到,都可以歸類到我的身上。“
他說道。
“前段時間咱倆不是打了個賭,想要比比看動手之后誰輸誰贏嗎?這次我之所以過來,就是想要趁你狀態不好鉆你的空子。怎么樣?是不是怕了,現在直接認輸的話,我就當你之前跟我的約斗輸一半。代價嘛……不能改,我這兒只接受全額付款。”
“呵,你想得倒美!”
白了一眼這個傻白甜的天真鬼,‘全泉’沒好氣的嗤笑一聲,隨后也開始活動手腳關節,將身上零零碎碎,妨礙戰斗的裝備摘掉。
注意到他倆這邊的情況,坐在不遠處圍觀的士兵們,好像終于意識到了他倆準備動手。第一個反應不是擔心喊停而是歡呼叫好,一時之間這座沙丘背風處形成的港灣,倒是比劉二柱過來之前熱鬧了許多。
招招手叫過來一個人,全泉將摘下來的鋼盔、ak、大小裝備交給他保管,挽起身上荒漠迷彩作訓服的長袖固定在小臂上。穿著一雙沙色軍靴的腳掌,在沙丘細滑散軟的地面上跺了兩腳,估摸著動手時腿上該用幾分力,才能保持住身體平衡,不至于在比斗中摔倒。
與他的情況差不多,對面幾米開外處的劉二柱,同樣在干這些事情。挽袖口、卸下鋼盔、將東西丟進身側不遠處的人群中。軍靴底還用力的在沙地上跺了兩下,留下了幾個凹凸不平的鞋印,雖然很快就被沙丘上不時滑下的砂礫填平,但也代表了他動手前的所有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喂,全隊長。”
雙臂展開雙腿微彎,臉上依舊戴著那副防風眼鏡沒有摘掉,劉二柱擺開架勢正面對準‘全泉’,臉上的笑容一收表情微斂道。
“還記得上次不?就是那次在冬訓基地里的較量。我承認那次是你贏了我,我輸得徹底,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可這次不同,我很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勝過你,最少都要旗鼓相當!”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片刻,聲音一提強調道。
“提醒你一句,動手之后我不會客氣,你有什么手段盡管用!萬一一不小心陰溝里翻了船,事后支付‘代價’時有你哭的!你該知道,我這人脾氣向來這么直,從來都不喜歡說虛話!”
說罷,動手。
劉二柱,也就是劉峰,閃身而上。
幾米外的全泉……不,應該說是成樂全神貫注!他已經感覺到了念,感覺到了劉峰如今,全力以赴的精神狀態!
果然。
他之前的顧忌沒有錯,這個人雖然習慣讓著他,但身為一個男人,幾乎立于自己事業圈內巔峰的男人,怎么可能習慣失敗,承認自己的實力比不上一個圈外人。
他這一次非常認真,看樣子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狀態,想要跟他分個勝負。事后誰壓誰不是最主要的,他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檢驗自己的真正實力。
同時也想要看看,過去的這幾年時間,辛辛苦苦鍛煉了那么久,他的實力是不是已經足以勝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