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來得急驟,去得也倉促。前一秒還是瓢潑之勢,轉眼便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絲。
雨過,天晴,烏云被萬丈金光沖破,天際,一道虹橋浮現出來。
辦公室里,省報的記者們早早收拾好工具,就等著雨停趕緊回去,能換身干凈清爽的衣服。
但此刻,卻沒有一個人有動身的意思。
“大雄要進行語文和算術的測驗,拿著枕頭和水壺……”
屋子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青丘的講述。
之前,青丘面對鏡頭大肆吹捧藍貓的時候,他們還不以為然,只當成是小孩子在說大話。即便老校長站出來給青丘背書,也沒有幾個人放在心上。
不過,如此好的機會,青丘怎么會浪費呢?所以,他將漫畫的劇情給說了出來。
慕菁和其他人不同,她在認真聽。
在出版界和新聞體系內,慕菁“鐵娘子”的名頭,可以說是聲名遠播。但很少有人知道,慕菁剛開始踏入出版這一領域時,最初涉足的,就是漫畫出版這一塊。
那時,慕菁真稱得上是雄心勃勃,在家族的支持下,拉了一大筆資金。然而,不爭氣的國漫,卻讓慕菁的一番心血打了水漂,前期投入了巨大的廣告宣發費用,但光有廣告,拿不出好的作品,哪里會有人肯買賬?
最終,慕菁一敗涂地!
在慕菁最為困頓之時,龍騰出現了。不但幫她解決了大量的債務,更一手把慕菁捧到了今天的位置。
這段過去,除了慕菁自己和龍騰以外,幾乎沒有其他人知曉。
對于慕菁來說,漫畫是她身上永遠無法抹去的一塊疤痕。即便在出版界再如何呼風喚雨,慕菁心中,仍有一份執念。那就是漫畫!在漫畫上她跌倒過,自然也要在這里站起來!
這幾年,即使龍騰都不知道,慕菁一直在暗暗研究著漫畫市場,包括國漫和島國的漫畫。只是,越研究,慕菁就越發地沒信心。
因為,國漫和島國的漫畫,差距實在太大了。尤其是《鐵臂阿童木》在國內的出現,可以說是將島國漫畫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峰。想要越過這座高峰,國漫不知道要追趕多少年。
這個時候青丘出現了。
在會所里,當她第一眼看到青丘的那張漫畫時,胸腔中積聚了那么多年的壓抑,一下子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就仿佛溺死者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雖然知道未必能靠著它泅渡,但終歸是得到了一點希望。
這一次,面對來自省教育廳的壓力,就連龍騰都讓她盡力而為就行。但慕菁硬是將李世清的問題給翻了個底朝天,拔出蘿卜帶出泥,順帶地把教育系統的黑暗一角都給揭露了出來。
慕菁知道,做完這次報道,她在新聞系統剩下的時間,可能就不多了。
只希望,青丘能夠不讓她失望。
在采訪的最后,當青丘提到漫畫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的慕菁,像是一樣子放下了千鈞的重擔,面對鏡頭,差點都表現出失態。
聽著青丘的講述,別人只是覺得故事在動聽之余,似乎還包含一些值得咀嚼的東西。單從劇情而言,慕菁知道,藍貓,這將是一部不比《鐵臂阿童木》遜色半分的漫畫。
和慕菁有著同樣感受的,是老校長。
一個是出版界大佬,一個是曾經的學校一把手,兩人都不是普通的人物,現在卻滿臉地如癡如醉,像是天真的孩童,正沉浸在美好的童話中。
“行了,先說到這里吧,渴死了都。”
把哆啦a夢漫畫第二卷的內容說完,青丘停了下來,頓時覺得嘴巴里好像要噴出火來。
“怎么不說了?來來來,喝點水繼續說。”
老校長急得抓耳撓腮,正聽得入迷呢,青丘一下子停了下來,讓他差點沒跳腳。
擺了擺手,青丘張了張嘴,之前在操場上一通亂喊,他的嗓子就已經喊啞了。后面接受了那么長時間的采訪,能堅持說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青丘同學嗓子都這樣了,還是休息一下吧。段校長,貴校今天發生了那么多事情,要我說,還是先讓同學們停一天的課,調整調整。”
慕菁將話題引開,聽她這么一說,老校長猛地一拍腦袋,懊悔道:“怎么把這事忘了?孩子們淋了半天雨,得趕緊讓他們回去換身衣服,不然該感冒了!”
“爺爺,你才想到啊。不用擔心,孫校長之前已經跟各個班級的老師說了,讓同學們等雨停了就先回家,這會估計學校就剩你們了。”段輕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青丘聞言,看了段輕眉一眼,他知道,孫剛這會估計還沒緩過神來,哪里有心思去考慮學生們的死活,應該是段輕眉去做的工作。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該回去了。青丘,要不,你坐我的車,我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聽到慕菁用上了“商量”這個詞,屋子里眾人,尤其是那些跟了慕菁有些年頭的記者,都是瞪大了眼睛。
作為省政府的發聲喉舌,新聞系統隱隱有些凌駕于各黨政機關之上的味道。而以慕菁在系統內的地位,即便是東南市市長,見了她都要客客氣氣的。
現在,一個高中生而已,慕菁說跟他商量?
更讓他們驚掉一地眼珠子的是,面對慕菁如此放低姿態的邀請,青丘并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猶豫了一會,才回答道:“好。”
青丘的確是在猶豫,前世的經歷,讓他深刻地明白,像慕菁這雷體制內的人,看似掌握大權,一言能決人生死,實際上卻要受到許多利益關系的制衡。跟他們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青丘不想引來那么多麻煩,重生一次,他只想安安穩穩,用自己的所知所學,將國漫發揚光大。至于拿這些當資本,去干涉政治,這些青丘想都沒想過。
只是,想到未來國漫要在種種艱難的環境下殺出一條路來,除了自身要有過硬的素質外,外力也必不可少。
青丘記得,前世段方之所以能夠橫掃國內的漫畫市場,就是因為他借助了外力。通過鉆法律的空子,將許多漫畫的版權強行奪走。而當那些漫畫的原作者想要維權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晚了。
如果青丘不想重蹈覆轍,就必須做好這方面的準備。別的不說,給藍貓找一個足夠有震懾力的保護傘,還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后續青丘還有許多布局,譬如建立漫畫網站。如果有慕菁和她身后的省報社為青丘背書,以后,就算段方故技重施,青丘也能有擺明車馬一戰的實力和資本。
所以,青丘同意了慕菁的邀請。
跟著慕菁走進車廂,關上車門后,慕菁開門見山,道:“你的漫畫,我很感興趣。正好我們省報最近新出了一個子版塊,還差一些刊載的內容,你想不想讓藍貓加入進去?”
省報的子版塊?連載嗎?
聽到這里,青丘的呼吸猛地變得粗重。省報啊,那可是黨政機關的喉舌報刊,具有無與倫比的權威性。能在上面刊登發表的,都是極具社會影響力的。前世,別說是省級的報刊,就連市級報刊,都罕有國漫能登上去連載的。藍貓要是能在省報刊登,也可以說是開未有之先河了。
只是,就目前大的社會現狀而言,漫畫尤其是國漫,還處于摸索階段,社會對它的認可度并不高,也沒有像后世那樣成為一個產業。所以,青丘有些擔心,藍貓在省報連載后,萬一不被社會大眾接受,會怎么樣?
不,是一定不會被社會大眾所接受!
報紙是一個很嚴肅的傳媒平臺,除了進行紀實報道外,還擔負著引導社會風氣的職責。反觀藍貓,或者說哆啦a夢,主人公大雄卻是不折不扣的差等生。這樣的一部漫畫,一旦刊登出去,一定會引來無數家長的口誅筆伐,認為這會對他們的孩子造成錯誤的引導。
真要是那樣的話,藍貓極有可能被直接禁掉,到時候別說是報紙,就算是網站,藍貓都不可能再發行了。而且,青丘自己也會受到牽連,成為某些部門黑名單上的人物。
青丘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有天書閣在,有他在,國漫就必將有振興的一天。沒必要為了急于求成,把藍貓和自己的未來生生葬送掉。
想明白了這些,青丘的心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登上省報連載的誘惑,一下子變得無影無蹤。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慕菁眉頭微皺,語氣試探地問道:“怎么,你難道不同意?”
在慕菁看來,高中還沒畢業,就能在省報連載漫畫,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說是天上掉餡餅都不為過,青丘絕不可能拒絕。
但,青丘還真就給拒絕了。
“是的,我不想藍貓在省報連載。”
“為什么?”
慕菁實在想不明白,青丘拒絕的理由在哪里。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現在不是時候!”
青丘言止于此,他相信以慕菁的聰明,肯定能夠理解他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