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笑滿面悲戚,老夫人心里最疼惜的是她自己,自己這般說,無非是給她送上一個處罰龔青嵐的由頭。
她從老夫人選上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成為老夫人手中的一把利器對付龔青嵐。
可有什么辦法?
自幼便喪父喪母,一個人拉扯大兩個弟弟,守住了恒產。可兩個弟弟并沒有多大的出息,一個是市井地痞,一個是書呆子,到如今只是考個秀才,卻不肯務實,天天捧著書卷,立志考取舉人。
家中的恒產早已敗光,全都靠她接零活,賣繡品賺取銀子持家。想要嫁個好人家,她卻已經是上了年紀,做人妾侍,不如在家扶持弟兄。
齊家是百年世家,雖是做二老爺的繼室,可以她如今的狀況,無疑是天上落了餡餅?她斷然是要抓住這次機會。
何況,老夫人允諾給她弟兄置辦田產,娶妻安家。
老夫人勃然大怒,拍著桌子說道:“你說的可是屬實?”殘害手足,重大四十大板,逐出家族,這是鏟除大房的上好機會!
“母親,兒媳說的句句屬實!”蕭笑舉著手指發誓,將齊少恒的慘狀一一列舉:“母親若是不信,可派人去瞧瞧。天可憐見的,少恒是齊家嫡孫,怎能遭受這等屈辱?豈不是在打齊家的臉?”
“快將這毒婦給喚來!”老夫人面色青紫,齊少恒她是寄予厚望過,不過是后頭的作為,太過讓她失望。可聽到他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心中難免有些傷懷。
齊蟬在一旁喝著茶水,漫不經心的看了眼蕭笑,眸光微閃,提醒道:“母親,你不如請人去一探虛實。”
老夫人沉吟片刻,齊少恒再不濟,也是齊家的嫡孫,在那低賤的地方給人娛樂,著實有損齊府臉面。“綠水,你去瞧瞧,倘若是二少爺,便將人贖回來。”
綠水應聲離開。
不到片刻,龔青嵐便穿著,淺洋紅棉綾鳳仙裙,裹著銀狐輕裘披風,只露出一雙靈動的鳳眼。一進屋子,便將披風拉下,欠身行禮:“老夫人喚孫媳婦可有要事?”
龔青嵐淡掃蕭笑一眼,看著她哭的傷心,不禁微愣。
“二嬸娘,這大喜的日子里,哭得這樣傷心,可是在府中受了委屈?”龔青嵐眸子里盈滿了關切,輕聲細語的說道:“有了委屈,可以與老夫人說說,老夫人定是會為你做主。”
蕭笑見她情真意切,并無一絲做作,微微一怔,倒也是分辨不出龔青嵐是知曉喚她來問齊少恒之事,還是不知曉?
一時間,心里拿不準主意。
“嵐兒,有人送信到府中,列舉你殘害恒兒。可有此事?”老夫人懶懶的半掀眼皮,審問著龔青嵐。
龔青嵐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長嘆一聲,垂著眼角,摸著圓潤如粉貝的指甲:“我雖與許氏有一些過節,但是和小叔子沒有瓜葛,為何要殘害他?我不過乃一弱女子,小叔子堂堂七尺男兒,如何給我殘害了去?可是外邊有人在作怪,惙攛著人鬧得我們府上家宅不寧?”說罷,眼角斜睨了蕭笑一眼。
其中的意味難明。
蕭笑也不介意,擦拭著眼淚,卻忘了帕子上熏染了姜汁,止住的淚水,唰唰的滾落,看著老夫人眉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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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笑心中有苦難言,淚水不過是為了做戲逼真。眼睛紅腫,被姜汁刺激得疼痛難忍。可淚水落了下來,也只有順勢捂臉啜泣道:“我不過是剛過門的新婦,便攤上這等事兒來。外邊的人,不知怎得非議我,容不下姐姐生下的孩子。我一無子嗣,二二房并沒有大房的產業,為何要陷害少恒?”頓了頓,繼續說道:“老爺年紀大,我年紀也不小,不知可有生。我斷然是不會毀了自己的后退。若是好好待少恒,日后也有個在膝下孝順的人。”
龔青嵐笑道:“二嬸娘說的在理,嫁進了齊府,便是一家人。誰會無事,生些事來算計家中人?這些個冷血無情的人,死了都是要下地獄煎油鍋。”龔青嵐看著老夫人,笑吟吟的說道:“老夫人,你說可對?”
龔青嵐話中帶刺,扎的老夫人心底難受。她與龔青嵐早已撕破臉,不過是在外邊做表面龔府。這句話無疑是在揭她的面皮,老夫人面色發漲,想要刺上幾句,一時間尋不到合適的言辭。
老夫人畢竟是老夫人,窘迫過后,臉色恢復如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接過龔青嵐的話茬道:“兒孫媳婦都要尊長愛幼,賢惠孝順,若是虐待老人殘害手足,死后都是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龔青嵐知曉老夫人暗指那段囚禁她的日子,溫婉的說道:“家中和睦,自是要母慈子孝,若是老人不慈善,兒孫自是不會愚孝。”話鋒一轉:“老夫人今日喚我來,便是說這事兒么?”
老夫人一噎,被龔青嵐耍的團團轉。方才還是她掌控主動權,這一來一往間,自己便處于了被動。
“你二嬸娘去人市雜耍團里贖你小叔子,那人說得了你的口令與銀子,不給人贖走。”老夫人面色一沉,冷冷的看著龔青嵐:“你莫不是如許氏所言,記恨著少恒不曾娶你,適才伺機報復?”
“老夫人,你若是我,會做這無意義的事兒么?夫君處處比小叔子優秀,我為何要記恨他?不過是在感嘆,幸而他有良知,將我許給了夫君。我感激他來不及,為何要殘害他?”龔青嵐覺得站著累,便端莊的坐在椅子上。
看的老夫人眼睛疼,這個賤人!竟是不知禮數!不把她放進眼底!
可聽聞她的話,一口腥甜涌到喉間。
齊蟬眸光微閃,齊少恒算計她嫁給齊景楓,到了她嘴里,變成了齊少恒良心發現,沒有禍害了她去,將她許給了良人。話里充滿了諷刺,只要不是個傻的,都能聽出歧義。
蕭笑心頭一驚,不知道龔青嵐與老夫人和二房積怨這般深厚。她方才那句話,透著徹骨的冷意,莫怪她會那般心狠手辣的對付齊少恒。
當初她與齊少恒傳遍了整個燕北,她當初還曾為齊少恒可惜,相中了一個空有樣貌的女子。可結局卻是讓人大出意料,龔青嵐竟然舍棄了第一美男,下嫁給他病癆子的大哥。
坊間對于龔青嵐各種難聽的傳言,沸沸揚揚。未曾料到,這中間是齊少恒做的文章!
“侄媳婦,我可沒有搬弄是非,今兒個有人將信送到了我手中。”蕭笑急切的掏出袖中的信紙,遞給了龔青嵐。
龔青嵐卻是看都不看,冷笑道:“二嬸娘,我還收到了你曾與戲子有私情的信件,我當時想,這些事兒沒有憑證,斷然是亂說不得,便將信件給燒了。如今,你還不曾找到證據,僅憑這一張信紙,咬定了是我。”目光凌厲,直迫人心的看向蕭笑道:“莫不是其中有何緣由,讓你迫不及待的妄下定論?”
蕭笑心中一急,辯解道:“我自是不輕易的相信,接到信,便去了人市一趟,見到了少恒凄慘的模樣。我本來也想先詢問你一番,事情是否屬實。可事出從急,便稟告了老夫人,讓她拿主意。”
若事情很急,連知會她一聲都怕耽擱了時辰,為何還叫她坐在這兒對峙?
龔青嵐聽著她漏洞百出的話,也不點破,沉吟道:“小叔子當真是被害了?為何這信暗中之人沒有送到老夫人手中,反而給了你這剛過門的新婦?畢竟小叔子是二老爺的嫡子,給他最恰當不過。”
蕭笑心里慌亂,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之前被嚇住,之后便是被這得之不易的機會給迷惑住,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系。
龔青嵐這一說,她便是有最大的嫌疑——賊喊捉賊!
“我們大房已經與二房分家,沒有利益糾紛,小叔子遇害如何也與我們牽扯不到關系。反倒是二嬸娘,古往今來,繼母與繼子都難以相處融洽。”龔青嵐點到即止,有的時候話說的太圓滿,反倒不美。
果然,老夫人被龔青嵐牽引,忍不住懷疑是蕭笑。可她卻沒有忘記,今兒個的目地是什么,冷著臉,喝道:“嵐兒,你太讓我失望。做出殘害手足之事,還不知悔改,誣陷你二嬸娘!來人,按照祖訓處置,杖責四十大板,逐出齊府。”
蕭笑的心落了下來,這件事只要龔青嵐拿不出證據,老夫人的態度堅決,龔青嵐自是討不得好。
“老夫人,衙門審案,也是有機會讓被告出示證據,以示清白。你這般不問青紅宅白,便對我頂罪,怕是難以服眾。”龔青嵐一雙清亮的眸子,如古井般深幽無波,看的人心底直發怵。
老夫人面色漲紅,怒道:“你若拿不出證據脫罪,便是要給恒兒償命!”
龔青嵐嘴角綻放出一抹冷笑,溫柔可親的對蕭笑說道:“真是趕巧,我方才收到府中當鋪掌柜遞來的消息,有人拿著老夫人的地契抵押銀子。掌柜的畢竟是齊府的人,便拿著來過問。我想著地契來路有問題,便讓人去查。這一查可讓我吃驚不小,竟是二嬸娘的弟弟蕭生抵押,當時以為是誤會,順藤摸瓜,便牽扯出蕭生與小叔子在賭坊聚賭,小叔子將地契輸給了蕭生,欠下了不少的賭債,被人給廢了,賣去人市兌換銀子還賭債。剛剛想要將消息說與老夫人聽,便被你們給喚來,一時到忘記了這事兒。”
最后一句話,堵住了老夫人狡辯:‘方才為何不說’的話。
蕭笑落下的心,驟然提了起來,兩個弟弟不成材,卻比她的命還重要。未曾料到,龔青嵐會從她弟弟身上下手,對她又恨又懼。
“你胡說!生兒雖然是閑人,可不曾做過這么殘忍的事。”蕭笑臉色煞白,只希望老夫人相信她的話,不要被龔青嵐巧舌如簧,給騙了過去!
老夫人聽到龔青嵐說的頭頭是道,想要反駁,卻是尋不到錯處。“你可有證據?”
“老夫人可以傳掌柜,他在外邊候著。”龔青嵐示意身邊的紅玉去喚錢掌柜。
蕭笑雖知龔青嵐說了這話,定會做完全的準備。聽到她喚錢掌柜,心頭仍是‘咯噔’一下,緊張的手心冒汗。
不禁開始懷疑,這封信是不是龔青嵐送給她,一箭雙雕!
可又覺得荒誕可笑,龔青嵐并不像是會生事之人。
那她為何算準了會有這一出鬧劇,弄出應對之策呢?
錢掌柜是個精瘦的中年男子,長臉八字胡,一雙細窄的眼睛,閃爍著精芒,手中執著一把羽扇。一進屋,作揖見禮:“小的是北淵巷齊字號當鋪掌柜錢德盛。”
“今兒個有人去當鋪抵押了我名下的地契?”老夫人目光銳利似劍,仿佛錢掌柜點頭,便要貫穿他的喉嚨。
錢掌柜從袖口掏出兩張地契,遞給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請過目。”
老夫人接過地契,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兩張地契分明就是她給齊少恒的,讓他好好打點,這兩個莊子上的銀子,也夠他們開支。不曾想到,他拿著這地契去賭!
齊蟬看著也是眼皮子一跳,覺得齊少恒那日是誠心悔過,卻不知是為了騙取母親的私房。
“將蕭生給找來!”老夫人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兩張地契,她無論如何也是不相信,那日聲淚俱下的齊少恒,完全在做戲!
她要找蕭生拷問一番,可是龔青嵐設下的陷阱!
“母親——”蕭笑驚呼,蕭生喜歡賭,但是沒有鬧出人命。這次出事的是齊少恒,千不該萬不該是在她嫁進齊府之后,只要蕭生與齊少恒一同賭過,無論如何也是說不清了!旁人會說是她指使蕭生,暗自對齊少恒下黑手!
怕什么?只要不曾做過,我自是不會問罪他。畢竟,他也是我侄兒。“老夫人瞪了蕭笑一眼,有這么個不省心的弟兄!
蕭笑臉色發白,動了動嘴角,打算說什么,還是止住了話頭。
不到片刻,蕭生便被帶來了,護衛一踢他的腳窩。踉蹌的跪在地上。
蕭笑心里一緊,看著弟弟臉上的驚慌,閉了閉眼。終究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為了弟弟過上好日子,卻是將他們也牽扯進渾水里!
“姐姐……”蕭生生的唇紅齒白,樣貌清雋。看到一旁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紅腫的蕭笑,心里頭更加驚惶不安。
“這兩張地契你從何得來?”老夫人將地契扔在蕭生跟前。
蕭生仔細辨認了一番,道:“這是侄兒在賭坊贏的。”
老夫人面色一沉,當真如龔青嵐所說,是在賭坊廢的么?
“那這個人呢?”
“被賭坊的人打斷了手腳,賣到人市。”蕭生所說的一切,都與方才龔青嵐說的吻合。
蕭笑與老夫人面面相覷,緊緊的捏著裙擺,心里漸漸不安。
“是你打斷了恒兒的手腳?”老夫人臉色發漲,胸口急促的起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想要叫人把蕭生給亂杖打死,看到蕭笑乞求的目光,老夫人極力的壓下心頭怒火。
“老夫人冤枉啊,小的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斷二少爺的手腳!”蕭生醒悟過來,渾身冷汗涔涔,感到一陣后怕。
“老夫人,生兒生性好賭,卻是個膽小怯弱的,他斷然沒有這個膽量打殘了二少爺。”蕭笑磕頭為蕭生求情。
“小叔子身上僅有兩張地契,輸光了,他斷然不會留在賭坊,為何會被打殘?方才我查探時,小叔子欠了蕭公子五百兩銀子吧?”龔青嵐嘴角微微上揚,冷笑的說道:“小叔子在整個賭坊只與蕭公子賭,只欠了蕭公子的銀子,他人為何要打殘了小叔子?”
“你莫要信口雌黃!”蕭笑怒聲呵斥!
龔青嵐不為所動,淡淡的笑道:“可要叫賭坊的人來作證?”
“不,不要——”蕭生面色慘白,他明白自己中了陷阱。逢賭必輸的他,今日贏了,他自然要去炫耀一番。后來不知怎得聽說與他賭的人,被賭坊里的惡人打殘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如今,若是傳賭坊的人作證,他們瞧著攤上了禍事,自然會推脫了責任,叫他做替死鬼,誰愿意得罪了齊家?
“你這是認罪了?”龔青嵐睨了眼蕭笑,蕭笑渾身發軟的癱坐在地上。心中不禁冷笑,我與你無冤無仇,你要對我下手,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拉你最在意的人墊底。
蕭笑仿佛看出龔青嵐心中所想,心里一陣后悔,她不該對付龔青嵐……不……她不該為了蠅頭小利嫁進齊家。
“我……我……我……”蕭生磕磕巴巴,他沒有打殘齊少恒,可他這樣說,定然是無人信他。可他又拿不出證據!一時六神無主的向蕭笑求助:“姐姐,不是我打殘的,你要救救小弟。”
蕭笑滿面的愧疚,事情因她而起,若是蕭生有個三長兩短,她都沒臉見父母。
“母親……”
蕭笑求饒的話,被龔青嵐打斷:“二嬸娘,小叔子是齊家的嫡孫,方才你們誤會我時,可是呀杖責四十,趕出齊家。如今,是蕭公子,怎得就這樣抹平了?”龔青嵐心中想要給蕭笑一個教訓,免得她無聊生事!
“你——僅憑你一人直言,怎得能獨斷生兒的罪?”蕭笑咬緊了牙關,心里恨意奔騰。先前若是說為了利益驅使她對付龔青嵐,這次當真是結了仇怨。
“二嬸娘說笑了,侄媳婦有人證物證,不過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便決定私了。若你說我含血噴人,不如我們送官查辦?”龔青嵐不急不緩的說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蕭笑聽到龔青嵐的威脅,一時拿不定主意,龔青嵐要陷害生兒,定然會布置所謂的‘證據’。方才傳認證時,生兒毫不猶豫的拒絕,怕是其中有貓膩。
抬頭看著龔青嵐言笑晏晏的盯著她,那目光意味深長,心漸漸的下沉,若是送官,生兒就毀了!
“母親,是兒媳婦糊涂。求求你饒了蕭生,少恒是……是兒媳婦所為。”蕭笑心底權衡了一番,咬牙頂罪。老夫人需要她,即使知曉是她,也不會做出過份的事。若是臟水潑在蕭生的身上,老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心里很后悔,知道龔青嵐是心狠手辣的人,懷著僥幸,想要將她趕出齊府。
“二嬸娘,怎得是你?”龔青嵐故作吃驚,看著蕭笑猙獰的目光,她眼底布滿了寒霜。
老夫人面色陰沉,氣得幾乎要吐血,厲聲道:“來人,將二夫人杖責四十!蕭生杖責二十!”狠狠的瞪了龔青嵐一眼,又給她逃過一劫!
齊蟬絲毫不意外,若是龔青嵐這么好對付,早在入府時,便被吞得骨頭都不剩!
“天可憐見的,小叔子當初與老夫人說,他不要了二房的財產,便要老夫人給他指明一條路。可二嬸娘不知,釀成了如此的慘劇。”龔青嵐按了按眼角,長長的嘆了口氣。
老夫人卻是心底‘咯噔’一下,這個賤人怎得知曉這些談話?豈不是知曉她要對付齊景楓?想到此,老夫人心里一驚,之前龔青嵐便含沙射影過,她只是沒有深究話里的意思。
蕭笑吃了啞巴虧,聽到她的話,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
粗使的婆子,很快將二人拉了下去,拿著布條堵住了二人的嘴。
板子拍打肉體的沉悶和二人痛苦的哀嚎,傳進了屋子里,老夫人面不改色,淺啜著熱茶,壓下心悸。
“如今才知曉這聲音能讓我入眠,最近有些個失眠,不如將板子記下?夜間我睡覺時,將刑房的嬤嬤將二人放在我院里頭打板子?”龔青嵐笑意吟吟,目光卻是有些不太清明,昏昏欲睡。
老夫人聽了心底直發怵,頭皮發麻,外邊的慘叫聲如今聽來極為瘆人,看著龔青嵐的目光,有著驚恐。
齊蟬亦是看怪物一般,看著龔青嵐,只看著她艷紅的唇瓣一張一合道:“京中許多內宅,喜歡玩削鼻子,梳洗。打板子著實輕了些,莫怪他們一個一個的爭搶著犯錯,日后可以試試這兩樣,定能治治那些個不安份的。”說罷,龔青嵐別有深意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心底躥起了一股涼氣,她知曉龔青嵐是個心狠的,卻不知如此殘忍。她在警告自己,若是下次再敢生幺蛾子,她便要削掉自己的鼻子。
不禁嚇得渾身發抖,看著龔青嵐,她就像張著血盆大口,要一口把她給吃掉。老夫人目光驚恐,嚇得跌坐在榻下,尖叫道:“啊——別吃我,別吃我——我不敢了——”
“母親。”齊蟬心中一驚,母親方才還好好的,怎得突然魔癥了一般?伸手去扶,卻是嚇得老夫人渾身打擺子,不斷的說道:“不要過來,不要吃了我,不要,不要削掉我的鼻子——”
齊蟬慍怒的看著龔青嵐,龔青嵐不待她開口,笑道:“老夫人的病愈加嚴重,又發作了。日后這些糟心事,便莫要拿到老夫人面前刺激她了。”話落,龔青嵐已經走出了門口。
齊蟬恨不得揭了龔青嵐的皮,緊了緊手心,趕緊的誘哄老夫人,否則真的會瘋!
龔青嵐出了院落,看著被打的皮開肉綻的蕭笑,微微一笑,轉身離開。老夫人之所以被她嚇到,是因為那半個月囚禁她,折磨她留下的陰影,所以她言語恐嚇,配上外邊蕭笑吃板子的凄慘叫聲,更容易摧毀了老夫人脆弱的神經。
回到院子里,便看到紅鳶跪在院門口,腳下鋪著碎沙礫。
“大少奶奶,紅鳶昨夜里便跪在這里,她犯了什么錯?”紅玉本來想要求饒,可看到龔青嵐眼底一閃而逝的陰霾,閉了嘴。
“紅玉,罰跪,對她來說已是最大的寬容。”龔青嵐若不是知曉紅鳶有真心對她好,早已在齊景楓交給她處理時,暗中解決了紅鳶。
當初她中毒,紅鳶是真的不希望她死,所以才差點被老夫人杖斃。
前世里,紅鳶也對她忠心耿耿,為了護她而死。
她又怎能不寬恕紅鳶一次?
昨日里特地那般說,不過是為了警醒她。若是她一意孤行,自己也不會輕易饒了她。可她卻是將齊少恒和徐娘給引了出來,將功折罪。
紅玉聽到龔青嵐這么說,心想紅鳶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也便沒有求情了。
紅鳶聽到二人的對話,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隱忍著膝蓋上鉆心的疼,腰板跪得依舊挺直。
龔青嵐回到屋子里,便看到慕思雨已經坐在了凳子上。微微一怔,喚紅玉給她倒茶。
慕思雨臉頰微微羞紅,有些不自在的說道:“那日,那日我唐突了。”一聽到安振嘯和齊景楓出事,便急急的趕來找龔青嵐。直覺她有辦法,能找到那二人。
“瞧你眼底掩不去的喜色,莫不是喜事將近了?”龔青嵐笑著打趣。
慕思雨嬌嗔的瞪了龔青嵐一眼,細聲道:“他,他同意娶我,待他解了毒,便與我訂親。我等了好多年,終于得償所愿。”
“燕王府、國安寺,你為何要誤導我?”龔青嵐終究是問了出來。
慕思雨苦笑道:“我從小愛慕舞刀弄槍的振嘯,對身子孱弱的景楓,有的只是心疼憐惜。那些不過是為了試探你,景楓在你心中,有著怎樣的地位。雖然不甚滿意,可也沒有太令人失望。”頓了頓,慕思雨咬緊了唇瓣,目光閃閃的說道:“至于山頂的事,我不會說,你也不要問。終有一日,你會明白。不是所有人生來,命運是由自己主宰,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龔青嵐垂目,她不知為何慕思雨今日會與她坦白,不可否認,她話里是真話,卻有的地方太古怪,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那日她失魂落魄的站在禪房內,喃喃的說了一句:他知我在這里,便坐馬車回去了,他不愿見我……
安振嘯十二歲便上了戰場打仗,向來都是騎馬,怎得會坐馬車?這個人不用深想,便知是誰。
龔青嵐也不點破她,只要她安份嫁給安振嘯,不覬覦齊景楓,便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這是太妃給你的方子,她知曉你身子虛弱,便替你求了來,讓你好好養身子。”慕思雨將藥方遞給了龔青嵐。
看了眼藥方,龔青嵐隨意的放在桌上,笑道:“我沒有你們想的這樣虛弱,已經好了許多。”
“那你得趕緊有好消息啊。”慕思雨目光在龔青嵐肚子上打轉,龔青嵐雙手交疊在腿上,寬大的袖擺遮掩了肚子。
慕思雨笑了笑,將東西送到,便告辭離開了。
龔青嵐拿著藥方,仔細看了一番,并沒有問題,是調養身子的藥。隨手遞給紅玉,叫她收起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齊景楓便回來了。看著穿著一襲紫紗的女子,躺在鋪著潔白而柔軟的床榻上,映襯得她的肌膚晶瑩剔透,宛如白玉。
掀開珠簾,便聽到她細柔的嗓音說道:“今日慕姑娘來了,她說安世子解了毒,便訂親。”
齊景楓頷首:“確有此事。”
“你做的媒?”龔青嵐可沒忘了那盆花,當時她心里有些吃味。
“沒有。”齊景楓語氣淡淡,興致缺缺。
“那日在國安寺,你為何見著她,便坐著馬車下山了?”龔青嵐鬼使神差的問出口,隨即一陣懊惱。對上他蘊滿笑意的眸子,臉頰微微泛紅:“你手中的那塊帕子,又是怎么回事?”這句話說完,龔青嵐恨不得咬斷了舌頭。多說多錯!
齊景楓伸手刮著她的鼻子,笑道:“我不過是怕她纏著做媒,便躲著她。至于帕子……”齊景楓眸光微暗,淡淡的說道:“你若不喜,我日后便不帶了。”
龔青嵐臉上的笑容一僵,不過一瞬,便笑的愈發的明艷,松開了把玩他玉佩穗子的手,不以為意的說道:“我不至于這般小氣,你若喜歡便帶著,不過是一塊帕子。”對啊,不過一塊帕子,比起那些女人來說,算得了什么?
可她一想到慕思雨和太妃初次看到她時,那一閃而逝的驚愕,又不由自主的多想。
齊景楓聽出她話里的低落,目光深沉的凝視著她,半晌,適才說道:“你生氣了。”沒有任何起伏的語氣,卻是那樣的篤定。
“我沒有生氣。”龔青嵐真的沒有生氣,心底燃起的怒火,還沒有升騰,便被她給掐滅。齊景楓全心全意的對她,還有什么不滿?想想李鳳姣,她已是很幸福的女人。該知足!
齊景楓抿緊了唇,漆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一言不發。
龔青嵐分不清楚此刻心底是什么情緒,極為雜亂。吐出一口濁氣,垂目道:“我過些時日,與鳳鳴去一趟京都。”
齊景楓眸子里暗芒洶涌,她還是決定去了。握著她微涼的手,一句‘不要去’到了嘴邊,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好。”良久,齊景楓吐出一個字。
龔青嵐只覺得心底憋悶的難受,她不明白為何會悶得她呼吸困難。心底那強烈的獨占欲,如洶涌翻滾的巖漿,想要沖破封口,噴薄而出。卻是死死的被龔青嵐克制住,那樣的她會扭曲,會面目可憎。
她想,她病了。一塊帕子,竟是引起她沉淀已久的情緒。那瘋狂的偏執,令她害怕。
看著眼前略微有些模糊的容顏,龔青嵐伸出的手頓了一頓,手指卷曲成拳,垂落在身側,笑道:“夫君,我出去一趟。”
龔青嵐起身,腳步略有些急促,走出院子,回頭望著屋子里的人。龔青嵐捂著胸口,她明白自己為何不愿對他帶著面具,只想要真實的她面對他。因為,她愛上了他。隨著感情的蘇醒,她不允許齊景楓身上沾染任何女子的氣息。
可,她不能這么做!
龔青嵐幾乎是逃一般的離開了齊府,坐著馬車,去了酒樓要了一間雅間。推開門進去,便看到鳳鳴坐在里頭,微微一愣,看著門口牌號,便聽到鳳鳴道:“我見你心事重重,便來開解你一二。”
龔青嵐沉吟,讓紅玉在外邊守著,關門進來。
“遇到什么煩心事了?”鳳鳴顧自給龔青嵐倒了兩杯酒水。
龔青嵐摩挲著酒杯,看著清酒里自己的倒影,確實是滿腹心事的模樣。“若是一個女子喜歡你,會不擇手段的驅散你身邊所有其他的女子,甚至是你身上有其他女子的物件,她忍受不住的想要毀了。”仰頭喝下一杯酒水,笑道:“你會覺得她可怕么?”
鳳鳴面色沉靜,點了點頭:“會。”
龔青嵐心一沉,她上輩子毒害了所有與齊少恒有關的女子,他才會那般的憎恨她。齊景楓呢?他會如何?
“你說的可是你和齊景楓?”鳳鳴看著她眼底的黯淡,轉瞬便明白了過來。嘴角綻放一抹妖冶的笑,齊景楓有什么事,都悶在心里頭。她方才那些話,斷然是不能說與齊景楓聽。“你可有想過,倘若他心中只有你,他會與所有的女子斷絕來往,保持距離。斷然不會讓你有機會……不擇手段。”
龔青嵐思索著端著酒杯喝盡,齊景楓不曾與任何女子有往來,一心一意待她,是因為慕思雨的一些話,一些行為,在看到他對那帕子的不同,才會心里不舒服。
“他很好了,我該知足。”龔青嵐連喝了幾杯酒,臉有些微熏紅,頭也昏昏沉沉,仿佛看到窗外對面的屋頂有一抹白,長身玉立。仔細一看,卻是什么也沒有。“我醉了。”
鳳鳴點點頭,繼續給她斟酒。“嗯,你醉了。有什么不開心的,可以說出來。”鳳鳴目光掠過龔青嵐身后那抹白,勾唇一笑。
龔青嵐托著腮,咯咯的笑,一雙鳳眸,泛著水光,瀲滟生輝:“我很好,沒有不開心的。他們都妻妾成群,夫君只有我一個妻子,還有什么不開心?不就是帕子?那些女人我都不放進眼底,何況是個死物。”說著,又端了一杯酒喝下去。
“既然是死物,為什么要喝酒澆愁?”鳳鳴意味不明的看著面色無波無瀾,低頭沉吟的齊景楓,笑的極為愉悅。
“對啊?我為何要不高興?”龔青嵐有些迷惘,眨巴著眼睛,思索了良久,才說道:“他什么都悶在心里,什么都不與我說。我也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不能說,我想要和他坦誠,把心底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包袱卸掉,可是……我又怎么能?”
鳳鳴看著齊景楓握緊了拳,眼底閃過一抹惡趣味,道:“你愛他么?”
龔青嵐歪頭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
“你對他很愧疚。”鳳鳴不知為何,忽而問出這么一句話,看著齊景楓忽然看過來銳利的目光,顧自給龔青嵐斟酒,還不曾遞過去,酒杯便是四分五裂。
“愧疚……”龔青嵐點頭。
齊景楓的背脊瞬間僵滯,臉色陰晴不定。
“為什么?”鳳鳴眸光微閃,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齊景楓亦是緊繃著臉,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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